林珞一直在書房裏那張梨花椅上靜靜的坐著,手指輕輕敲打著老朽把手,一下一下……不知道過了多久,那盞本就暗淡的燭光在隱隱晃動幾下後突然滅了,書房裏陷進了一片灰暗當中,唯有窗外隅角上掛著的燈籠透進來幾絲光線,單薄的微光正好灑在他書桌上鋪著的那張幹淨的白紙上,白紙被光線映得顯泛橙色,就像夕陽黃昏下一片孤零的死潭。上麵還映著幾片斑駁的葉影,輕輕晃動,猶如漂浮在死潭上的倒影,虛實有度,讓人一時之間分不清真真實實。

    而就在晃眼之間,那張幹淨的白紙忽然裹著一團火苗燃燒起來。

    林珞霍然起身,在那一瞬間,他猛然迴想起之前那名膚如白雪的女子墜崖之時的景象,與眼前那團火苗一樣,就像繁華中盛開的一朵彼岸花,正在一點點的消失殆盡,最後被吞噬得幹幹淨淨……林珞深邃的眸子緊緊的盯著麵前的書桌,方才放置白紙的位置上仍舊映照著窗外的橙紅光線和斑駁的樹影。

    “懂了!”他如此說。

    ……

    這會子,溫次像個娃奴一般,手肘抵在桌上,雙手傻愣愣的撐著自己

    的下巴,滿眼寵愛而又癡迷的看著對麵仍舊吃個不停的小魚兒。

    那小家夥挺著個小肚皮,吃得很是入迷,在這短短的時間裏就已經解決了麵前兩盤新鮮糕點,一手抓著一塊,吃得滿嘴是屑,可愛極了。

    “好吃嗎?”溫次問。

    小魚兒兩顆小虎牙一露:“好吃。”

    “隻是我可憐的小魚兒啊,你看看你,都瘦了!一定是那幫臭和尚欺負我們魚兒,所以才會把你餓成這樣,你告訴溫叔叔,究竟誰欺負了你?溫叔叔幫你出頭。”

    “師父和師兄們對魚兒很好的。”

    “好?好還把你餓成這樣?”溫次心疼的看著小魚兒那肉嘟嘟的臉。

    確實是瘦了,兩年前在大理寺的時候可比現在胖多了。

    “你說你爹的心怎麽就那麽狠呢?還那麽固執,你當年才兩歲啊,就這麽狠心把你送去寺廟裏靜修,吃也吃不飽,穿也穿不暖的,簡直就是遭罪!你爹若是不喜歡你,就把你給我養啊,溫叔叔肯定使勁疼你,每日都給你喂得白白胖胖。”溫次說時,伸手捏了捏小魚兒的臉蛋。

    這一捏,將小魚兒半邊臉蛋都捏得鼓了起來,他仍顧著吃

    手裏的糕點完全不在意,實在是因為已經習慣了。這兩年裏,那些師兄們就老喜歡捏他胖嘟嘟的臉,平日裏睡覺的時候要捏一捏,吃飯的時候要捏一捏,就是上茅房的時候也要伸手捏了捏,小魚兒也由著他們,不吭聲不告狀。畢竟在她兩歲之前,大理寺的那些糙老爺們出手可比寺廟裏的師兄們狠多了,而且那些老爺們不知輕重,經常把他的臉蛋捏得跟個紅蘋果似的紅一塊白一塊。

    小魚兒往嘴裏塞了口點心,含含糊糊的說:“溫叔叔,爹爹是疼我的。”

    “你爹爹疼你的話,就不會把你送去寺廟了。”

    “就是因為爹爹疼我,所以才送我去的。”

    “是嗎?”

    小魚兒圓溜溜的眨巴了幾下,非常肯定的點了下頭:“雖然爹爹對我很嚴厲,而且也不常常對我笑,但是我知道爹爹最疼我的,所以溫叔叔不能再說爹爹的不是了,師父常常說,行人後言,佛在看,品行就會丟。”

    溫次聽得一愣一愣:“你個小機靈鬼,說的什麽跟什麽?”

    “溫叔叔也該讀些書了。”林魚板著一副小大人的模樣。

    溫次臉頰一燙,這小沙彌

    正經起來跟林珞還真是一模一樣。他尷尬了小許,忽然注意到小魚兒戴在脖子上的一串佛珠,那五十四顆佛珠串連在一起本該沒有空隙,但這一看,卻像是少了一顆,於佛家弟子來說是萬萬不可的,他立刻起身繞到小魚兒麵前蹲下,擰起那串佛珠緊張的問:“魚兒,你這佛珠怎麽少了一顆?”

    小魚兒將糕點放下,小手指摸著掛在脖子上的佛珠轉了轉,那五十三顆珠子紅沉潤澤且冰冰涼涼,他說:“被爹爹摘掉了一顆。”

    “你爹摘的?他為什麽要摘一顆下來?”

    小魚兒搖搖腦袋表示不知,隻記得兩年前入寺門行拜佛禮的時候,師父將這串佛珠掛在他的脖子上之後就被林珞伸手摘掉了一顆,師父沒有阻止,隻說了一句“阿彌陀佛”。

    而這時,林珞人到了大廳,便看到溫次蹲在小魚兒麵前,他喊了一聲:“溫大人。”

    溫次聞言起身,見他一來,顧不得那佛珠的事了,立刻走過去抓住他的胳膊說:“大人,你是怎麽離開鬼市的?有沒有受傷?”

    林珞避開這個問題,麵色嚴肅的吩咐道:“你立刻派人去找一趟李太

    醫,讓他速速前去淺山寺,你跟我就先行過去。”

    “這麽說,你是不是發現了什麽?”

    “等去了淺山寺再說。”

    於是,溫次立刻安排下去,一邊派人去找李太醫,一邊跟林珞先行到了淺山寺,可是二人剛到寺門口,就聽到後麵傳來馬蹄聲,隻見是

    梁啟之騎馬前來。

    他許是追了一路,額見可見急促匆忙。

    “嘶~”

    他拉緊韁繩,翻身下馬,疾步走到林珞麵前,帶著滿肚子的怨氣質問道:“阿珞,你還要瞞我到什麽時候?”

    林珞眼睛微眯:“你怎麽在這?”

    “應該是我問你才對,魚兒出了這麽大的事你不告訴我,你跟溫大人去了鬼市也不告訴你,現在你跑來淺山寺查案也不告訴我,怎麽?你是要等到案子偵破後才遣人來告訴我不成?”

    大概也隻有梁啟之才敢用這樣的口吻與林珞說話了,倒也是,他們二人是同窗,又同為鮑卓的學生,平日裏林珞性子溫潤,梁啟之的性子卻粗烈,因此在書院裏的時候沒少護著林珞,時日一久,二人的關係自然就親近了很多,不是親人卻似與親人,所以林珞待他多少也是包容了些。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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