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曲快時她身似蓬草迎風飛轉,左旋右轉,不知疲倦,披帛在畫卷上留在大片濃淡變化的墨跡,眾人仔細一看,原是一片片水墨蓮葉。


    樂曲慢時,她嬿婉迴風態若飛,足尖輕點畫卷,片片水墨蓮間有一朵朵或含苞、或綻放的水墨蓮花,倏地躍然紙上。


    樂聲越來越輕,她含情獨搖手,迴雪舞輕腰。


    樂聲一寂,她旋身迴眸,嬌眼如波入鬢流,靨紅展笑,這一笑奪人心魂,令天地黯然失色。


    樂聲停滯了一瞬間,陡然拔高,變得亢亮歡快。


    鼓聲如驟雨。


    沈昭嬑跨步到了一角,急速旋轉飛舞,足尖不時點畫,衣袂飄揚飛舞,颯颯作響,肩上的帛帶,忽高忽低。


    三十六破裙,三十六褶都綻開了,裙子在飛舞之間破碎成影,眾人仿佛看到,她的裙子不時綻出蓮影、曇影、曼陀羅花影……更令人驚歎的是,她身姿飛旋,手舞更是千變萬化,配合著旋裙,雙足始終不離方寸之間,讓人眼花繚亂。


    場中所有人感覺連眼睛都不夠看了,恨不得再長一雙眼睛。


    急促的舞曲過後,樂聲平緩起來。


    沈昭嬑雙手輕點了朱砂,一手撐地,雙腿向腦後折彎,呈現出令人不思議的柔韌。


    就在眾人驚歎之際,她指尖點畫,朵朵墨蓮著胭脂,仿佛點睛之筆,原本黯淡光無的畫,頓時像被注入了生命,變得鮮活起來。


    沈昭嬑漸漸放下了腿,雙掌一拍畫麵,輕盈躍起,離開了畫紙。


    樂音戛然而止。


    這一舞罷,沈昭嬑雲鬢散亂,雙頰潮紅,胭脂盡染,她氣息微喘,繞肩的披帛低垂在身則,交領的窄口衫,露出修長纖細的頸子,精巧的瑣骨及下一小片雪膚,雪玉香肌滲出細汗,打濕了鬢發。


    衫裙如雲霧輕薄,在風中搖曳。


    燭光下,她嬌紅的麵頰,美豔得令人室息。


    齊雍身形凝定不動,渾身微微繃緊著,有一種想要脫下氅衣裹在她身上,將她藏起來不讓任何人看到的衝動。


    這樣的沈昭嬑他從沒見過。


    嫵媚動人。


    美豔奪魂。


    眾人恍惚了良久,才漸漸從那一舞的震撼之中緩過神來。


    太後娘娘千秋宴上,沈昭嬑也是墨舞傾城,當時她寫了一個壽字,便已經令人驚豔到失魂。可現在,她這支《墨蓮舞》,要比之前更加繁美。


    大家已經忘了唿吸,腦子裏更是一片空白。


    場中霎時雷動。


    驚唿叫好聲伴著掌聲雷動,眾人已然忘了這是選妃場上,一個個都盡極讚歎,絞盡了腦汁,搜刮了腸腦,將自己能想出來的關於舞蹈的讚歎、詩詞、語句都拿出來說,仿佛怎麽誇讚都嫌夠。


    “低迴蓮破浪,淩亂雪縈風。”


    “煙峨略斂不勝態,風袖低昂如有情。”


    “絲催急節腰疑折,綠裙羅帶伴嬌飛。”


    “……”


    張朝雲閉了閉眼睛,她輸了。


    所有的不甘,仿佛都成了一場笑話,連她自己也不相信,齊雍會把沈昭嬑當成她的替身……


    同樣輸得徹底的,還有之前表演了一支劍器舞,試圖挑釁沈昭嬑的孫秋芷。


    她呆呆坐著,身邊周三小姐一直在說風涼話,孫秋芷氣得麵色潮紅,喉嚨好像哽住了一般,她看向台上高豔華美的沈昭嬑,漸漸紅了眼眶,臉色漸漸扭曲,額頭上的青筋也鼓脹起來。


    沈昭嬑累極,隻斂衽行了一禮,便匆匆退下,在隨侍宮女的陪同下,迴到廂房梳洗換衣。


    齊晟從驚豔中迴神,心裏暗自嘀咕,齊雍這小子定是倒了八輩子血黴,才修來了今生的福氣。


    他忍不住看向齊雍,看到了空蕩無人的坐席,心中不由一樂,自妃選開始,齊雍幾次離席,都是追著沈大姑身後,可沈大姑娘愣是一個眼神也給他,這會兒心裏八成就像,十五個吊桶打水,七上八下,患得患失。


    齊雍沒有靠近廂房,隻守在沈昭嬑返迴的路上。


    等了將近兩刻鍾,沈昭嬑才換迴了之前的衣裳,在隨侍宮女的陪同下返迴,看到站在路邊的齊雍。


    她腳下微頓,隨後便平靜地走過去,福身向齊雍見禮,齊雍連忙托起她,朝隨侍宮女使了一個眼色,宮女連忙走遠了一些。


    沈昭嬑神色平靜:“殿下,我與張大小姐還有切磋鬥藝沒有完成,有什麽話我們過後再說吧。”


    “你在躲我,”齊雍看著她疲憊的麵容,臉上的妝容,也比之前濃了一些,她站在寒冷的夜風裏,身上加了一些翠藍色刻絲五彩石榴掛枝披風。


    寒風襲身,她身子似有些輕顫。


    “你身子不舒服?”


    沈昭嬑搖頭:“沒有,隻是有些累。”


    齊雍蹙眉:“切磋就到底為止吧,你已經贏了……”


    “殿下,”沈昭嬑倏然抬眸,撥高了聲量,眼底尖銳的情緒,幾乎要將他刺傷,“你憑什麽命令我停止切磋?”


    齊雍心中痛現了一股焦燥:“這不是命令……”


    沈昭嬑強忍著有些暈眩的大腦,用力攥緊了五指:“切磋會繼續,我說過,今日要奉陪到底,除非她張朝雲主動認輸,否則切磋鬥藝就會一直進行下去,就算是殿下,也沒資格,”她冷冷地看著齊雍,“命令我!”


    張朝雲是為了齊雍與她爭。


    她和張朝雲之間的鬥爭,卻無關齊雍,隻關乎尊嚴,張氏祖孫倆慢侮她,欺辱她,她要讓張朝雲一敗塗地。


    現在還不夠。


    說完,她越過齊雍,徑直朝坐席走去。


    齊雍一把握住她的手:“沈昭嬑……”


    “放開!”沈昭嬑駐步,連頭也不迴,嗓音嘶啞,透著一股子壓抑的怒火。


    齊雍看到她身子在發顫。


    “妱妱,你不要這樣,”齊雍走到她麵前,看著她倔強的麵容,“我會讓張朝雲當眾向你道歉,你身體不適,不要勉強自己……”


    “放開!”沈昭嬑雙目如火,“不要再讓我說第三遍。”


    齊雍唿吸一緊,慢慢鬆開了手。


    沈昭嬑接連退後數步,遙遙對齊雍福身退下,齊雍看著她漸行漸遠的身影,心中陡然湧現了一股慌亂的情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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