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寧侯挺了挺背脊,神情一下緊張起來。


    蘇明霽大氣也不敢喘一下,覺得齊王看他的目光刺人得很,便連擱在椅子扶手上的手,也不禁發起顫來。


    齊雍收迴目光,捧著汝窖天青的茶杯:“孤巡視衛所軍務,迴京時路過鎮北侯府,想到過幾日要去中軍衙門,特來告沈侯一句,讓沈侯也好有個準備,也是孤冒昧打擾,便不要驚動家人,拜見也免了。”


    沈岐忙道:“多謝殿下提醒,請殿下放心,曆年來屯田、軍籍等重要的宗卷,中軍衙門都有妥善留存,迴頭一定準備妥當。”


    他戰功卓著,勉強也能壓製底下的勳貴武臣,想來不會有太大問題。


    齊雍又端起茶杯,低頭呷了一口茶,越發覺得這茶生津解渴,寧心袪躁,連他煩躁的心緒也平靜了許多。


    應是沈昭嬑特意為他準備的。


    看在小女娘對他這般用心的份上,且饒她這迴。


    齊雍緊繃的神情放鬆下來:“沈侯辦事孤自然放心。”


    兩人說的都是客套話,可武寧侯卻聽得心頭大駭。


    齊王殿下要整頓中軍衙門的軍務,竟還特地登門,提前將這件事告訴沈岐,讓沈岐提前準備……


    這不是明目張膽給沈岐開後門嗎?


    齊雍說完話就要告辭。


    沈岐連忙出聲挽留:“時辰不早了,殿下不如留下來用午膳?”


    齊雍眉目微動,便又想到,距離午膳也沒有多久,他若答應下來,某個小女娘便要重新安排席麵,在要大廚房折騰許久。


    便不勞累她了。


    他搖頭拒絕:“今日便罷,孤還有事要向皇上稟報,不便久留。”


    沈岐不好再留他,連忙要送他出門。


    武寧侯父子也不敢坐著,連忙跟著一起送。


    從齊王進府後,除了見禮,他們連話也說不上,可沈岐卻能神情坦然,與齊王殿下對答如流。


    出了宴息室的大門,齊雍腳下微頓,看到偏門處,一截素白的流光錦裙輕輕搖曳,在陽光下似粼粼的波紋。


    沈岐忙問:“殿下可是還有什麽吩咐?”


    齊雍搖搖頭,掃了眼跟在武寧侯身後亦步亦趨的蘇明霽。


    不覺就想到,方才站在宴息室門前的台階處,看到臨湖的石徑旁,芙蓉拒霜,豔態嬌姿。


    她與蘇明霽站在一處,兩人站得很近,隻有不到一步的距離。


    蘇明霽握住她的手,她低著頭,並沒有掙脫,雖然看不到臉上的表情,卻見她眉眼如水,溫婉細致。


    便是豔麗的芙蓉,也不及一身她粉衣,皎若芙蓉出水,豔似菡萏展瓣。


    真是好一副郎情妾意、你儂我儂的畫麵。


    齊雍握緊了腰間的刀柄,拇指頂開了刀鞘,露出一截雪亮的刀身,在陽光下發出刺目的光。


    那光倏地刺進沈岐眼中,沈岐撲通一聲跪地不起。


    齊雍這才清醒過來。


    他差點失控了。


    經過這段時間的治療,髓海不寧的病症大有緩解,程子安也說,按照這樣的恢複進度,大約明年春日,就能徹底恢複。


    他已經很久沒有這種不受控製,瀕臨失控的感受。


    齊雍不覺摸上了腰間的刀柄,拇指有一下沒一下頂著刀鞘,直到偏門處,那一截裙子消失在門邊,這才大步離開。


    既招惹了孤,這婚是不想退也得退。


    齊雍來得快,去也得更快,倒讓沈昭嬑鬆了一口氣。


    還好齊雍沒有留下來用膳,不然大廚房那邊的席麵就要推翻了重做,麻煩不說,時間也來不及了。


    沈昭嬑迴了梧秋院。


    不一會兒,紅蘿就過來稟報:“大少爺來了大房,帶蘇世子去了碧水閣,蘇世子正在指點大少爺策論上的學問,奴婢看到二房的小丫鬟,在碧水院那邊探頭探腦,大少爺提議去院子裏走走,蘇世子卻說出來太久,要迴宴息處。”


    沈昭嬑唇瓣一翹,看來蘇明霽對沈青詞有心避諱,想來是打定主意,要同沈青詞劃清界限。


    沈青詞有些不甘心呢。


    也對,拋開人品不提,蘇明霽不論相貌,還是才學,在京裏也算拔尖,京裏有不少女子對他芳心暗許。


    論家世,武寧侯府祖上也是十分顯赫,便不如從前風光,可這樣的家世,對沈青詞這樣的二房嫡女而言,才是最匹配,也最容易爭取的。


    沈青詞養在閨中,平常接觸不到外男,蘇明霽也是她能夠接觸到,條件最好的侯門世子。


    還是她能夠通過老夫人,算計得手的人選。


    沈青詞向來喜歡搶她的東西。


    從前沈昭嬑不知二房包藏禍心,顧念著姐妹情分,加之她身為侯府嫡長女,也不缺什麽好東西,沈青詞看上了她房中什麽東西,大多時候也會給她,也在無形之中滋長了她的搶奪欲。


    沈昭嬑淡聲道:“派人盯著青芙院的動靜。”


    想要退婚,沈青詞是最重要的一環。


    到了下午,武寧侯父子走後不久,紅藥就過來稟報:“小姐,齊王府的素荷姑娘過來了,侯爺讓您過去一趟。”


    沈昭嬑著實愣了一下,實在想不出素荷為什麽會來鎮北侯府,隻好帶著紅藥一起去了前廳。


    素荷不是一個人來的,身邊還帶了幾個下人,每人手上都捧著封裝的禮盒。


    沈昭嬑上前見禮。


    素荷迴了一禮,笑盈盈道:“大姑娘不必多禮,我家殿下自迴京之後,便有些心神不寧,用了大姑娘做的安神香,近來症狀緩解了一些,便吩咐府裏挑一些不錯的香藥料,送給姑娘做謝禮。”


    沈昭嬑看向一旁的沈岐。


    沈岐笑道:“殿下太客氣了,能為殿下效勞,也是小女的榮幸,迴頭讓她多做一些,派人給殿下送去。”


    齊王殿下送來的禮物,卻是沒有推辭。


    爹爹這態度,不似要避諱齊雍的意思,甚至還有要與齊王府往來的意思。


    難不成,爹爹特進了榮祿大夫之後,連鎮北侯府的立場也發生了轉變?


    沈昭嬑目光微深,這才福了福身,笑容溫婉:“勞煩素荷姑娘走一趟,便替我謝謝殿下。”


    素荷笑意一深:“都是應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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