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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翠幄青軸的馬車上,阮夫人提裙款步而下,打簾帳布杌子,俱有照應。


    阮玉儀瞧見阿娘的麵容,尚未開口,先是鼻尖一酸,上前撲進了她的懷中。阮夫人穩當地接住了她,在她身後輕輕拍著,一如幼時。


    注意到她衣裳單薄,阮夫人側首看向木香,笑罵,“怎麽侍候的?還不將鬥篷拿來。”


    木香亦是笑著應了聲,將臂彎上掛著的雪青薄鬥篷抖開,往阮玉儀身上披,細細係了帶子。一語未了,後邊兩輛馬車也悠悠停了下來,分別下來林姨娘、和兩個弟弟妹妹。


    到底是身子抽條的時候,雖隻兩歲不見,不論是四姑娘阮玉閑,還是三公子阮濯英都長高不少,模樣還是那個模樣,身姿款段,卻都成熟不少,街市上迎麵碰見,怕是認不出來。


    阮老爺仙逝後,阮家一夜沒落,林姨娘一家卻仍舊願意留下來,陪伴阮夫人度過最難捱的一個個寒冬,阮玉儀心底自是感激的。


    被瞧見與阿娘撒嬌,她麵上洇了些紅,從阿娘身上抬起首來,“閑兒出落得愈加漂亮了,該認不著了。”


    阮玉閑是個跳脫性兒,素來很黏她,聞言,眉眼彎彎,幾乎要笑出一朵花兒來,一麵口裏應著“那自然”,一麵不管不顧往她身上撲。


    盡管早料到這小姑娘要來這一出,阮玉儀還是被撲了個趔趄。


    侍立在側的木香麵色一白,忙在她身後穩了一把,嗔道,“閑姐兒!”


    阮濯英抱臂上前幾步,冷聲道,“姐姐才好了,你還不當心著些。”


    方才站得遠,不曾注意,幼時總愛當自己小尾巴的阿弟,竟比她還高了一個頭,又是骨相淩厲,儼然隨了林姨娘。


    她招手要他走進,方才還端著架子的小公子悄悄紅了臉,乖乖上前,垂下頭方便她揉。


    雖是一母同胞,閑兒和英兒兩個卻最是愛生口角,也不是說不對付,隻是尋常拌嘴,倒有歡喜冤家的意思。以至於周圍侍候的,也都見怪不怪了。


    聽他這般說,阮玉閑自要迴嗆,“我又不知,誰叫你非舉著書信不給我看。白長這麽高個兒,隻會欺負妹妹!”


    她眼波流轉,紅唇張合,分外生動活潑。


    阮夫人原與林姨娘說著話,見狀指著閑姐兒和玉儀給林姨娘瞧,“我記著儀兒小些時候也是這樣活潑,不想愈大,肚裏反是愈發沒話了。”


    林姨娘垂眸,輕輕淺淺地笑了,尖下巴,細直鼻,頗有幾分仙氣,“儀姐兒這是知事了,哪比閑兒,還是個小丫頭片子。”


    話雖如此,她落在兩個孩子身上的目光,還是十分柔和。


    林姨娘與阮夫人原不是如此和氣,到底是夫君隻有一個,利益相衝,明爭暗鬥還是少不了。後來不知怎的,阮府的人都走光了,林姨娘卻留了下來。


    阮夫人心中感激又古怪,因放下臉麵,與她促膝長談。這一談,果真問出來些事兒。


    原來林姨娘母族不願認這麽個嫁出去的女兒,卻填著臉想將外孫兒認迴去。兩個孩子是林姨娘的命根,她哪裏會肯,因此不肯迴去,更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免得碰見林家的人。


    她們不過共處一個宅院,卻並非生來深仇積恨,說了一氣體己話,也就冰釋前嫌了。


    這裏正鬧著,車夫們早將馬車在東角門停好了。門口傳來戲謔的聲音,“我好容易迴來了,儀兒另見了旁的弟弟妹妹,倒將為兄晾在一旁。”


    說著,他假意抹眼淚,倒演得跟真的一般。若非他斜倚在門邊,一副吊兒郎當的樣,一行人就信了。


    在場的幾個皆知他是個愛逗趣兒的,也沒當迴事,閑兒更是掩口咯咯笑個不住。


    阮玉儀卻是一怔,迅速紅了眼。她長久孤身在外,將一身皮囊養得更堅忍了,但內裏卻愈加脆弱。


    她好不容易將兄長盼迴來,怎舍得晾著。


    身邊正熱鬧著,她也不願在此時見淚,煞了風景,因別過臉去,往上抬眼,希望淚珠兒能倒流迴去。


    阮濯新是如何熟悉妹妹的一些小習慣,一見她不吭聲,躲了開去,就知壞了。他如臨大敵,忙斂了笑上前去,自己惹哭的自然要自己哄。


    阮夫人心疼得緊,蹙眉笑罵了做哥哥的兩句。


    閑兒到底還是小姑娘,見了也眼紅,用手肘杵了杵身邊的阮濯英,低聲咕唧,“阮濯英,你瞧瞧人家哥哥。”


    “那也是你哥哥。”被點名兒的阮濯英絲毫不解風情,原是哄一句就罷了的事,偏生要迴嘴反駁,“你若也能哭得阿姐這般好看,大哥不也哄你?”


    阮玉閑氣得差點沒背過去,恨恨地踹了他一腳,迴身跟姨娘告狀去了。


    .


    站在門口閑話自然也不是個事兒,一行人在木香的提醒下,才進了府,各去各的院落歸置行裝。


    因著幾人方從婺州過來,本家的小廝婢子也不剩幾個,到了京中,自是也每人新撥調了一二個貼身的。


    阮玉儀無需整理什麽,就待在阮夫人的院裏陪她。


    阮夫人見她出來得急,發髻也有些散了,便打發木香去取了梳篦來,重新替她挽發。


    她也不過問阿娘要挽什麽樣式,十分信任地由著她折騰。原來的簪釵卸下來,烏發散了一背。在阮夫人勾挑盤攏間,正巧在林姨娘他們過來前挽好了。


    閑兒知了此事,纏著阮玉儀也非要她幫著重新挽發。


    林姨娘在邊上道,“你的發髻好著呢,哪裏需要新挽的,快別麻煩二姑娘。”


    “無妨的,姨娘。”她輕笑著。她能不知道這小姑娘心裏想著什麽嗎?這哪裏是要她重新盤發,這是借著這個機會撒嬌呢。


    於是換阮玉閑坐了下來。


    阮玉儀抽出一隻半舊的攢珠步搖,一麵歎,早知將長安宮的物件也拿些出來,賞與她的,就是她的了,放在那邊也是落灰,最好的情況,就是再不迴去了。


    忽地,她瞥見一邊的阮濯英瞧瞧閑兒,又撥弄了下自己的發,被逗笑了,“英哥兒也想挽發?”


    原以為他一個半大的小子,自然會拒絕,不想他別扭了會子,抬眼,眸中晶亮,“可以嗎?”這是當了真了。


    “不若待會兒我來罷,免得累著了姐姐,”閑兒輕哼一聲,“你是要雙平髻還是墮馬髻?”


    他哪裏是這個意思。


    阮濯英難得有一次被她嗆得說不上來話,別過臉去,滿麵羞紅。於是又被閑兒逮著機會逗了一番。


    一時間言笑滿堂。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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