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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迴遊玩,說來也波折。


    原本是想著,兄長既然得不了空迴江南家中,那她便北上去尋。她往京中去了信,卻得知他出征的消息。


    他在信中道,小妹若想觀雪,其實臨近的長餘更為適宜。神京阜盛不假,可往來行人,難免敗了景致。


    她依言定下了主意,那會兒阮夫人被府中事宜拌住了腳,隻她攜木香並兩名小廝動身。


    隻是行至長餘,卻不見有雪,她不甘就此折返,遂攜木香和兩個小廝繼續北上至京中。


    偶然在京中的一處茶館歇下腳,聽夥計說,郊外一山上適逢大雪,此時已是滿山皚皚,落雪壓彎了枝頭,也是盛景。


    但那山上向來是埋藏大蕪忠骨之地,百姓們還是多有忌諱,因此鮮有人往。


    她並不覺得這有什麽可怖的,於是入了那山中。


    那夥計所言果真不假,她們一行人興盡下了山。她原聽兄長道,軍中幕僚想出了一妙法,若是順利,不日便能結束了這場戰事。


    她在京中小住,等著大蕪之師凱旋。


    大半月後,捷報傳來,她卻始終等不到兄長的身影。又是半月後,婺州家中來了信,道是要她趕緊歸家,莫要耽擱。


    她攥著那封書信,心下發緊。阿娘在信上並未說明是何事,但語氣之急切,還是分外明顯的。


    待至阮府,已是滿眼白綢。阿娘不言語,遞過來一隻玉扳指。


    她認得,那是兄長的物件。


    她的淚一下就下來了。她指責家中侍仆胡來,戰事勝利,掛紅綢還來不及,怎的掛上了白綢。


    阿娘知她難以接受,將她摟入懷中,輕聲告與她,送來扳指的男子自稱他的下屬,且喚出了他的字。


    ——假不了。


    她明白阿娘是想這麽說。


    阮夫人不知兒女間還有這一約定,隻與阮玉儀繼續閑話。忽而見她垂首怔愣,喚了聲,“囡囡?”


    她不願叫阿娘憂心,扯出一個笑,“阿娘,我去瞧瞧小膳房煮下的百合粥,約莫該是好了。”


    言罷,她起身離座,動作間,裙擺花般漾開。


    薑懷央落她幾步,也隨了上去。


    前邊小娘子的身影纖弱,像是風一吹就要折般。風揚起衣裙,倒不像是她穿著那裙衫,而是裙衫裹挾著她了。


    他指尖微顫,掐進手心,卻還是亂了氣息。


    ——臨時。


    他來迴默念,不知倦般。她說,她是臨時打算來的京城,是否意味著,她沒有那個機會與胡醫碰麵接頭,如此,通敵叛國更是空談。


    她隻是一時起了善念,並不知曉那人的身份,才供與他藏身之所。他心中微動。


    兩人一前一後來到了小膳房。與正廳比起來,膳房稍顯逼仄,昏暗的光線攏著他們,耳邊是柴禾燃燒的細碎聲響,在此刻也顯得嘈雜。


    阮玉儀掀開蓋子,裏邊的粥咕嚕響著,顫著煮得爛熟的百合瓣,一陣清香撲麵而來。


    她向木香遞去一眼,“盛些出來給阿娘送去罷。”


    木香取過瓷碗,舀出一勺。勺恰好比碗口稍小些,沿著碗內一滑,便將百合粥給托了進去。她欠了欠身,往出走去。


    阮玉儀靜靜盯著,神色怔鬆。


    身後有人摟上她的腰肢,她瞥見地上那道淺淡頎長的影子,“陛下為何要阿娘誤會我們的關係?”


    “興起而已。”他漫不經心地道。


    她垂了垂眸,任由他將自己身子扳過去,灼熱的吻覆下來,燙出她眸中水光。


    可阿娘遲早會知道今兒的是新帝。她是不願的,不願讓阿娘知曉陛下待她輕慢,不願將兩人關係中,她的弱勢擺到明麵上來。


    也許於他來說,自己不過隻是承寵的物件,因而才任意戲弄。


    她與宮中旁的貴人不同,她們的存在,於他籠絡人心大有裨益。而她,也許一開始陛下會下旨助她離開程家,就注定了她要拿身子償了這份恩情。


    她的肩細細顫著,卻以一副依賴的姿態,攀上他的脖頸。


    “你幾年前曾來過京中?”他嗓音低啞,在她耳邊燎起一片緋紅。


    她攥緊他的衣裳,顫著聲答,“是……長餘未雪,一路北上,偶聞京城山上雪盛,因留了下來。”


    “可有遇見何事?”


    “不曾……”她還待再說,後半句叫他咽了下去。耳邊是他的低笑,這笑凝著霜雪,他的大掌卻灼熱,攪得她腦中混亂。


    恍惚間似要與他一道跌入地下,那狂亂的,陰暗的無人之境。


    她腿上一軟,不禁後退一步,踩上牆角堆放的幹燥柴禾,發出窸窣動靜。


    一如堆放糧餉的聲音。


    接著似是有兵刃相交之聲,血肉被刺穿的悶響,不斷縈繞於他的耳際。


    薑懷央手上一僵,將她鬆了開。


    他垂眸望著跟前的小娘子。她唇瓣濡濕微張,染著爛熟的紅調,眼尾亦是嬌氣地洇了紅,是深居閨閣,不諳世事的模樣。


    他怎能因她未曾通敵叛國,就放鬆了去?


    那數萬將士與元副將之死,卻仍因著她一時心善,白白丟了性命,這並不會改變。他為一時情愛,將此事忘卻,又如何與那數萬英靈交代。


    他心中清楚,這是橫亙在他們之間,無法調和的矛盾。


    “陛下,”她輕聲提醒,“阿娘那邊還等著。”


    他隨口嗯了聲,卻也沒有要出去的意思。他摩挲著她纖細的脖頸,那片雪膩之下,汩汩流淌著的,是比胭脂豔麗千倍萬倍的紅。


    他一遍遍喚著她的小字,直到她答應得累了,也不肯停歇。


    他們來日方長,他要她待在自己身邊,那金玉砌就的樊籠中,一點點償。


    他會教會她,如何收起她那無用的良善。


    日頭漸盛,可初冬的陽光卻是不帶一點暖意,溫雉進了養心殿的時候,不由得打了個冷顫。新帝曾於風雨中行軍,因而不大畏冷,命宮中免燒炭火。


    一方麵減省了不必要的用度,另外也是他覺著殿中暖和過了,便容易呆得暈乎。


    溫雉呈上茶水。


    李丞相神色恭肅嚴整,拱手稟報著。言罷,他小心抬眼瞥了一眼不遠處的新帝,“陛下,臣以為,此番契丹怕是另有謀算,相信不得。”


    年輕的皇帝半張臉隱在暗處,周身氣息較殿中,還要陰冷上幾分。他忽地嗤笑一聲,“他們既有歸順之意,豈能推拒。”


    明麵上,那次之後,契丹便再未挑起戰事,可對邊陲百姓的騷擾搶掠,有何曾停過。其搶占城池的野心,已是昭然若揭。


    養精蓄銳幾年,又忽而表歸順之意,若說其心誠摯,才是天大的笑話。


    他自是不信的。


    可人都送上門來了,他不逮著機會示大蕪之威,豈不可惜?


    李丞相知幾年前與契丹一戰,是新帝心中鬱結所在。可瞥見新帝神色,還是頓覺毛骨悚然,忙垂下了腦袋。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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