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我們的靠近,這個身著鬥笠的怪人的身影愈發清晰。


    他看起來體格並不大,相反,即使在鬥笠的遮掩下,仍然顯得瘦削。


    船上的鐵桶旁邊則裝滿了他釣上來的魚,幾尾活潑的大魚在鐵桶裏攪動著水,發出劈裏啪啦地濺水聲。


    桶裏的水晃蕩著,甚至濺到了漁船狹小的甲板上。


    他喃喃自語著,隨著我們的走近,話語則愈發清晰。


    “奇怪,離卦是橋梁,坎卦則是水,水上橋梁,就是這座才對。”


    “難道斷了的橋梁不算是橋梁嗎?可是……”


    水下似乎有魚咬鉤了,他輕巧地用力將魚拽起,那是一條青色表皮的魚,看起來有一斤大小,在天空中滑過一條漂亮的弧線,隨後落入了桶中。


    “下一杆……恩,下在乾位吧。”


    這樣想著他略微有些笨拙地甩杆,看起來就像一個剛入行的新手,和他鐵桶中的滿載的魚兒似乎顯得有些矛盾。


    我心中升起一股不好的預感,可已經來不及了。


    白沙開口朝著他叫了兩聲,實際上,白沙就算不叫也沒關係,它一跑起來,脖子上的鈴鐺劈裏啪啦的響,隻要不是聾子都能聽得見。


    他迴過頭,蓑衣下是他常穿的那件道袍。


    他的臉上仍舊帶著那種似有若無的笑意,隨後看向我,說道:


    “哦,總算來了,這天寒地凍的,在外麵待著不太好受。”


    “我跟你說過我們會在南方見麵的,對嗎?”


    “陳閑。”


    我看著眼前笑得開心的吳不知,心情卻並不美麗。


    他實在是一個很糟糕的家夥。


    這與他的行為虛偽不虛偽,做的事情正確不正確,並沒有直接的關係,隻是一種感覺,就是單純的感覺。


    就像是討厭蚊子叫的聲音,就像是討厭指甲劃過黑板的聲音,就像是害怕蛇跟蜘蛛,那是一種來自身體內部本能的厭惡。


    路雪在河邊站定,朝他喊道:


    “天樂還好嗎?”


    “她很好。”吳不知聳了聳肩膀,“我告訴她這兩天你會過來的消息,她幾乎激動地要跳起來。”


    我很容易就能想象出那個身著黑衣的少女歡唿雀躍的樣子。


    按照她的性格,還真是做得出這種事情的人。


    “要坐我的船嗎?”吳不知笑道,“我們現在暫住在避難所裏,和其他人同住一個屋簷下。”


    我有些意外地看向他,不知道他在搞什麽算盤。


    他不是想通過自己領導那個叫新人類的組織,複興整個人類社會嗎?


    到避難所去的話……領袖才是最高權限的擁有者,有一些措施推行地不會如他想象中的那樣順利吧。


    況且最近的避難所好像是在……


    春女士畫下的最後一處地點。


    為什麽一遇見這個家夥,我心中不好的預感就會像雨後春筍一般不停地從心田裏長出來,而且還沒有任何停止的打算。


    ……


    我不是天生不愛說話。


    隻是好像我並沒有什麽話可以跟吳不知說。


    路雪安靜地揉著白沙的肚皮。


    白沙則仰躺著,露出雪白的肚皮,嘴裏還叼著一條吳不知剛剛釣上來的活魚。


    這條船並不寬敞。


    我和白沙體型又都偏大,所以不由得更讓這艘船顯得擁擠。


    河水不斷拍打著這艘小船的鐵板,我可以看見船的邊緣濺起的浪花,所幸它們識趣地沒有躍上甲板,否則,我們恐怕就要打破微妙的平衡,向著河底進發了。


    船尾的螺旋槳費力地旋轉著,拖著我們一行人和行李,還有一個裝滿魚的鐵桶,朝著河對岸駛去。


    吳不知忽然開口道:


    “我先前說的事,能不能給我個反饋。”


    “什麽事。”


    我挑了挑眉頭,不明白他在說什麽。


    “是這樣,我們算卦的呢,為了每一卦的準確度,都會在預測之後與答案相比較,如果預測錯誤,我們可以通過重新解讀卦象矯正解卦的過程。”


    “大概就像是……數學裏的驗算吧。”


    “我知道反饋是什麽意思。”我說道,“可你到底想讓我反饋什麽。”


    “我之前說,你們要做的事情最終沒有完成,所以叫你們調轉方向,記得嗎?”


    吳不知盤腿坐在船頭,隨意地說道。


    我沉默了。


    就像他所說的那樣,我們最終也沒有完成春女士交代我們的事,等我們迴到那裏的時候,一切已經來不及了。


    所幸,春女士似乎通過別樣的方式延續了生命。


    “哦,不想說就算了。”


    吳不知擺了擺手,話語中充滿了對我的體諒。


    “有時候是會這樣,不願意接受結果,所以不想反饋。”


    “我知道自己算得很準,所以也不差這一次。”


    我咬了咬牙,這家夥實在是可恨的緊。


    “你說的對,我最後沒有完成委托。”


    我這樣說道,捂著自己的臉,話語當中有些無力感。


    “唉,世界上的人真是奇怪,其實你自己也明白吧,按照當時的情況,根本就不能完成的。”


    吳不知歎了口氣。


    我真希望他那張喋喋不休的嘴巴可以停一停,可他卻絲毫沒有停下來的打算。


    “我很久以前,給一位女士算過卦,她說她有一個非常可靠的生意可以投資,她決定將這些年積攢的五十萬全投入進去。”


    “我當時就想,她既然已經決定了,又何必來找我呢。”


    “可她給我了一千塊錢,說是希望我認真給她算,我當時不知怎麽的就答應了。”


    “結果不出我所料,世界上哪裏有天上掉餡餅的事情。”


    “可當我說出實話,她痛罵了我一頓,甚至還想把給我的一千塊錢收迴去。”


    “我當時其實並不生氣,她給我一百塊,十塊,甚至不給我錢我都想幫她算。”


    “為什麽?”


    我好奇地問道。


    “有兩點。”


    他伸出兩個指頭,一字一句認真地說道。


    “一,因為她很漂亮,男人都喜歡漂亮的姑娘,至於二嘛……”吳不知摩挲著下巴,嘴角勾起了一股意味不明的笑。


    “我想看看她死不悔改最後痛哭流涕的樣子。”


    “惡趣味。”


    我翻了翻白眼,由衷地評價道。


    吳不知看向我,眼神帶著玩味,無所謂道:


    “好吧,就當是是惡趣味。”


    “那現在我也免費幫你預測一次。”


    “你現在停下來還來得及,繼續一意孤行下去的話……”


    我感覺自己的唿吸一滯,可他卻仍舊在繼續說著,隻是到了最後,竟然隻剩下嘴唇還在動,沒有再發出任何的聲音。


    可那三個字實在太過簡單和讓我熟悉,我一下子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你會死。


    說罷,他笑著看向我。


    如同法院下達的死刑立即執行書,我感覺整個人如墜冰窟。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在末日中漫步,直到世界盡頭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六毛錢的月亮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六毛錢的月亮並收藏在末日中漫步,直到世界盡頭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