覺是睡不成了。


    思緒在半睡半醒間重新開始啟動,這歌聲太過災難性,每一次起伏都落在意想不到的位置,比陶喆的無地自容更加肆意與奔放。


    每個音符都流竄著不羈與灑脫。


    簡直就像醉酒後的放聲高歌被同事錄下來,然後在自己的生日聚會上循環播放。


    屬於那種在場的旁觀者也會尷尬地腳趾扣地板的程度。


    但我敢肯定這一定不是錄音,因為在這樣一個航天基地的主控台裏,如果存上這種稀奇古怪的錄音留給後人。


    那麽這個地方的科研人員從各種意義上都算是徹底沒救了。


    也就是說.....這段語音應該是實時的,唱歌的這位應當在通信裝置的另一端載歌載舞。


    “陳閑,快把這聲音關了吧,好吵。”路雪已經完全變成了苦瓜臉( ̄へ ̄),顯然是頗有怨言。


    “喂喂喂。”


    我敲了敲控製台上的麥克風,那邊依舊是毫無反應,而且我也並沒有找到關閉通訊的按鈕。


    難道通訊是單方向的,或者說無法從我們這邊中斷?


    看來對麵的通訊級別比我們這邊要高。


    當然,即使有關閉通訊的按鈕,我也不打算按,畢竟遇到一個活人在這個時代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更何況是在這種地方。


    上麵那些各色的按鈕標注著中文,但卻簡寫地過分,至少作為非從業人員的我,除了開關電燈的按鈕以外,其他按鈕都有些無從下手。


    我試探著按向麥克風旁邊的綠色按鈕,麥克風下方的指示燈被點亮。


    “喂喂喂,聽得見嗎?”


    那邊擾人的歌聲戛然而止。


    隨後是一陣意義不明的聲響,就像生鏽的發條久違地開始轉動,那些鏽住的齒輪互相咬合著不肯鬆手,發出嘎吱吱的摩擦聲。


    很難想象屏幕對麵坐的是個人。


    “抱歉抱歉,我實在太久太久沒有聽見活人的聲音了。”


    她的聲音雖然仍然帶著激動,但卻比剛才正常許多。


    那是一個很年輕的聲音,聽起來很清亮,所以我想她的體型應該偏苗條。


    “可以請你別唱了嗎?現在是睡覺時間。”


    “而且你唱得好難聽。”


    路雪直言不諱地插話道。


    我早先還有過改變她這種說話方式的想法,可我轉念一想,這實在沒什麽必要,畢竟我們十天半個月也遇不上一個活人。


    遇上了活人也不一定正常,正常不一定能交流。


    而且跟她長久相處似乎隻有我一個,後來還多了一條大白狗。


    總之,改變她直言不諱的風格好像並沒有什麽實際意義,因為她本質上就是個性格惡劣的家夥。


    現如今,委婉已經成了上個時代的陋習。


    能想明白這點實在很不容易,畢竟我已經越來越變成一個頭腦頑固不化的成年人了。


    “啊,現在不是白天嗎......吵到你睡覺真是不好意思。”


    那邊的聲音弱弱地道歉,好像還怪禮貌的。


    “你那邊是白天嗎?”我敏銳抓住了她話語中的關鍵詞。


    “是啊,時間上來說就是白天啊。”


    她理所當然地迴答道。


    看起來我們似乎並不在同一個時區,至少我們這邊現在是晚上。


    “我叫陳閑,剛剛講話的是路雪,你叫什麽名字?”


    我有很多問題想問,但在那之前好像要有個稱唿才比較方便。


    “陳閑......路雪......哦哦,我記住了。”


    她念了兩遍我們的名字,算是記住了。


    “你們不認識我?你們不是發射中心的工作人員嗎?”


    “不是。”


    我隱約感覺她的語氣有些興奮過頭了,但我還是如實地迴答了。


    “咳咳。”她清了清嗓子,頗有些自豪地說道,“說出吾名,嚇汝一跳!”


    “你說吧,我聽著呢。”我無奈應道。


    “我叫季——瀟——夢。”


    氣氛陷入了短暫的沉默中。


    她洋洋得意的聲音從音響中傳出來:


    “怎麽樣!嚇傻了吧。”


    無人應答,又是一陣詭異的安靜。


    “......”她的聲音帶上來些遲疑與失望,“你們.....不認識我?”


    你這麽說話,我還以為你是邢道榮呢。


    “不會吧......今年是幾幾年。”


    “這還是2053年嗎?你們給我幹哪兒去了?這裏是平行時空?我穿越了空間蟲洞?”


    “不認識我.....怎麽可能,你們看看,牆上應該還掛著我的照片。”


    我往四周看了看,四下打量著那些掛在牆壁上的各個畫像,上麵一張半身像,下麵則是一大段生平簡介。


    在一堆牛頓,愛因斯坦,費勒那些科學界大牛的油畫圖像中,竟然真的有一幅現代相機拍攝的圖片窩在角落,與周圍的一眾先賢格格不入。


    “畫風都不一樣啊,這地方正經嗎?”


    路雪吐槽道。


    我們仔細看了看。


    上麵的女孩正值芳華,約莫二十三四,看起來青春靚麗,意氣風發,手捧著一座晶瑩剔透的獎杯,上麵是繽紛的閃片飛揚,聚光燈在她的臉上投下一道光影暗極強的分界線,仿佛世界聚焦於此。


    簡介是這樣描寫她的。


    “季瀟夢:畢業於中央戲劇學院,出演了《雲燕》,《終》,《塞孤》等影視劇與電影。中國第一位飛上太空的著名女演員,世界上最年輕的女航天員。”


    路雪一字一句念了下來。


    對麵的聲音疑惑:“沒了?”


    路雪幹脆迴答道:“沒了。”


    “20年代最年輕的影後怎麽沒說?還有......”她又自己將話頭掐斷,“算了,那些都不重要,你們現在總該認識我了.....”


    “吧?.....”


    到最後一個字,她的聲音已經明顯帶上了哭腔。


    路雪看著我,我看著路雪。


    我倒是不期望路雪能知道,畢竟她有時候比較像在某個未開墾的洞窟裏,匆忙進化成現代人的原始人。


    “陳閑,你不認識她嗎?我感覺她快要哭了。”


    路雪壓低了聲音,我心中哭笑不得,這世界上真的會有人因為別人沒有認出自己就哭了嗎?


    未免有點要強過頭了吧。


    可聽起來這家夥好像是沒在跟我開玩笑啊,她好像真的是要哭了,我甚至聽到音響了傳來了咬著嘴唇強行壓抑的嗚咽。


    “陳閑,你要把人家女孩子弄哭了。”


    路雪雙手抱胸,一副真是沒辦法的表情,完全擺出了指責我的架子來。


    白沙不知道在狗叫什麽,汪汪的附和了兩聲。


    這家夥......把自己摘得幹幹淨淨的樣子真是夠欠揍的。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在末日中漫步,直到世界盡頭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六毛錢的月亮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六毛錢的月亮並收藏在末日中漫步,直到世界盡頭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