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仙愉悅地走了,還給她留了一個小木盒,說是隨手拿的謝禮。


    陳寶香托腮看著,指尖嗒嗒地敲著,卻沒打開。


    “大人。”趙懷珠從窗外翻迴來,“王五那邊剛傳迴來的消息,程槐立後日會從程府乘車至西涼街,經北川路去四神廟。”


    “這一路雖有兩百餘人護送,卻沒多少官差,我看過了,北川路上有一座荒廢的寺廟,是伏擊的最佳地點。”


    陳寶香搖頭:“不妥,光天化日之下當街殺人,我們付出的代價會很大。”


    “可若放他過去,就進入巡防營的守衛範圍了。”趙懷珠有些著急,“那老賊一直龜縮府內,難得有這麽好的機會……”


    “我有更好的辦法。”陳寶香道,“不會暴露你們,也不會有太大的動靜。”


    趙懷珠附耳去聽,一邊聽一邊點頭。


    可整個聽完,她又有些顧慮:“環環相扣,其中若是有一環出了問題,大人就危矣。”


    “所以要你替我守著。”陳寶香道,“若中間進行不下去,你發信號,我可以立馬撤退。”


    趙懷珠不放心,與她核對了一遍又一遍,最後無奈歎氣:“叫師父知道我們這般沒用,還要你去冒險,她定是要怪我們。”


    “不會。”她望著屏風上柳葉的繡花,淺淺地笑了笑,“葉婆婆若九泉有知,也會覺得我的決定更好。”


    春風吹拂,線繡的柳葉仿佛也動了起來,飄飄揚揚似迴到了桂鄉村的河邊。


    彼時沒有書案和矮凳,一群大的小的孩子就倚在岸邊的石頭上,跟著慈祥的老人一起念:“兵者,詭道也~”


    “師父,我們會背了,該教一會兒劍法了吧?”


    光暈之中,老人輕輕歎息:“習文可比習武有用得多。”


    “劍法可比這翻來覆去都一樣的字有趣,往後徒兒們學成了,也能保護小師妹不是?”


    “好,往後我這老婆子走不動路了,寶香就交給你們。”


    “哦~學劍法去嘍~”


    大大小小蹦蹦跳跳的身影跟老人一起消散在耀眼的光芒之中。


    趙懷珠迴神,眼眶有些發紅。


    她朝陳寶香一拱手:“我現在就去準備。”


    “有勞。”陳寶香歪過頭來看她,小聲喊,“師姐。”


    趙懷珠好懸沒哭出來,僵硬著背不敢迴頭,隻匆匆往外走。


    哪有她這麽當人師姐的,家鄉遭洪水的時候她不在,鄉親們顛沛流離搬去邊塞時她也不在,就連團聚,也全靠小師妹那一場發肉餅的闖關大賽。


    不過幸好,她們現在在一起,好歹還能在一起。


    抹了把鼻涕,趙懷珠快步翻牆出院。


    陳寶香仍舊盯著桌上的木盒。


    那盒子沉甸甸的,打開應該會是她喜歡的東西。


    但她有點不敢碰。


    大仙對她可真好啊,銀票、鋪子、金子,這些在他看來應該很俗的東西,她說一聲喜歡,他就隔三岔五地送。


    嘴上說是無關緊要、不值錢、隨便選的,可一打開,往往都能動搖她的心神。


    銀子是這個世上最會令陳寶香心動的東西。


    指腹伸過去摸了摸木盒的邊緣,又被燙著似的飛快地縮迴手。陳寶香發愁地看著這個盒子,長長地歎了口氣。


    ·


    大盛有四位凡軀成神的人物,一位救大盛數十萬百姓於時疫,一位橫刀立馬硬退八萬敵軍,一位舌戰列國挽迴大盛搖搖欲墜的國祚,一位廢除了前朝男尊女卑的舊製。


    此四人生前立像得人敬仰,死後更是受萬民香火,神像合供一處,便成了四神廟。


    在大盛,隻有百姓極為愛戴之人,才配供進此廟,與四神同享香火。


    然而現在,程槐立憑著一己權勢,不聽禦史和寺廟方丈的勸誡,強自要將陸守淮的牌位放去正殿。


    “他配得上。”程槐立坐在輪椅上,懷裏抱著牌位,固執地重複,“配得上。”


    裴如珩皺眉跟在他身側,張口還想勸,卻被自己的母親拉了拉衣袖。


    “隨他去吧。”裴母無奈地道,“陸守淮打小與你舅舅一起長大,後來從軍之時又對你舅舅頗有照顧,有多少事都是陸守淮替你舅舅辦的,不為他爭取這些,你舅舅心裏過不去。”


    “可他是罪臣。”裴如珩擰眉,“三十年的清官尚且不能供奉於此,他如此,豈不是要引民憤?”


    “什麽民憤不民憤的,這裏頭平民百姓本也不容易進來。”裴母嗔怪地道,“你也是讀書讀傻了,怎麽能說出這種話來,若不是你舅舅相保,你爹怕是都得搭進去。”


    裴如珩沉默。


    的確,小惠錢莊之事他家也有沾惹,陸伯伯可以說是替他們擋了災。


    他不由地抬頭往外望。


    遠處有水流一般來上香的百姓們,還有虔誠的一步一叩首的老者,香火鼎盛,人頭攢動。


    今日的供位禮十分盛大,正殿和四大側殿裏備了上千個叩拜蒲團,四周所有的齋房更是被包下來,隻供程家陸家的客人歇息。


    朝中重臣大多都收到了請帖,連不對付的張家,程槐立都送了一份。


    眾人都覺得張知序未必會來,畢竟他不喜歡人多,又與程槐立不太對付。


    但巳時一到,張知序就邁上了四神廟的台階。


    他著一身暗金白衣,袖袍寬大,矜貴端方,提著前擺上台階,每一步都閑雅從容。


    在他身後,一大群人圍著。有奉承的,有恭敬的,有害羞搭訕的,獨不見與他最親近的。


    裴如珩挑眉問守墨:“陳寶香呢?”


    守墨答:“說是先前下水救人得了風寒,這幾日在家裏養病。”


    落水的沒風寒,她這個救人的倒風寒了?


    裴如珩搖頭,沒好氣地收迴目光,遠遠地避開張知序去。


    四周吵吵鬧鬧,哪怕在佛門之地都不得清淨。


    張知序麵上維持著禮節,心裏卻很是煩躁。


    他問謝蘭亭:“你消息當真?”


    “真得不能再真了。”謝蘭亭一邊迴頭看那些被小廝攔住的閑雜人等,一邊抬袖掩聲,“今日若沒有大熱鬧,我把腦袋砍下來給你當凳子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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