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寶香是造業司武吏衙門的人,領差去幫忙收糧,途中發現了小惠錢莊違律抵賣田地之事,於情於理都該告知張知序。


    而張知序是個眼裏揉不得沙子的人,他知道了陸家的貓膩,想接著查,自然就得將事情鬧大。


    縱觀全程,陳寶香沒做任何不合理之事。


    但謝蘭亭上下打量她,還是覺得奇怪。


    一個鄉野裏來的沒見識的花瓶,怎麽會前串後收,把事辦得這麽縝密順利?倒讓他有種被利用了的感覺。


    “鳳卿呢?”他轉頭問九泉。


    “迴大人,我家主人今日便會迴京。”


    “找個空閑知會我一聲,我給他帶酒喝。”


    “是。”


    有鳳卿的麵子在,謝蘭亭就算再懷疑,也還是會先將事情辦好。


    送走九泉和陳寶香,他就先開始梳理證物。


    鳳卿辦事妥帖,小惠錢莊的賬目和改過的借契等證物都已經列畢,錢莊違律抵賣田地是板上釘釘的事實,但能佐證小惠錢莊與陸家有關係的,除了陸歡這個背後東家,其餘的證據都不夠直接鮮明。


    謝蘭亭撚著賬冊沉思,剛想吩咐人去繼續搜證,卻聽得隨從稟告:“公子,陸家小姐送來了帖子,說想請您去樂遊原賞花。”


    陸清容這些時日沒少給他送帖子,一會兒要他陪著逛街,一會兒要他一起遊湖。


    他公務繁忙,餘下的時間多去春風樓裏逍遙了,哪有那麽多功夫伺候大小姐,是以統統都推脫了。


    不過眼下……


    謝蘭亭撚著那綴著風幹蘭花的帖子,慢慢勾起嘴角:“好,我這就過去。”


    樂遊原裏春色濃鬱,少男少女們都穿著鮮豔的衣裳遊玩賞樂,嘻笑嗔罵,好不熱鬧。


    陸清容行在其間,卻是沒什麽好心情。


    李周兩家順利地訂了親,孫馥鬱從一個清閑官的女兒一躍就成了三省重臣家的準兒媳,圈子裏的人豔羨不已,紛紛開始討論各自的親事。


    岑懸月不必說,家世厲害自己也爭氣,就算不成親也已經是人中龍鳳。


    林桂蘭眼下也有三戶人家在打聽,隨便選一戶起碼也是衣食無憂。


    而她……


    陸清容咬唇。


    她有心上人,但那人可真忙啊,每迴鼓起勇氣去邀,他都給她迴一封長長的信,言明在忙的事,顯得十分真誠用心。


    ——但結果就是不出來,一連七八次,次次都沒空。


    她想惱他,可七八封不重樣的長信怎麽看都不像是敷衍。


    想體諒他,心裏又氣得慌。


    偏這時魏卿昭還沒個眼力勁兒,湊過來問她:“陸姐姐,謝大人那邊怎麽說?”


    還能怎麽說,多半又是在忙。


    陸清容勉強擠出個笑容:“我們先去看看那番邦運來的錦鯉吧,聽說最大的一條有二十斤重。”


    “謝大人該不會是又有了新歡了吧?”魏卿昭納悶地道,“咱們出來這麽多迴,他一次也不來陪著你?”


    陸清容黑了臉,扭身自己往錦鯉池邊走。


    不來就不來,她爹馬上就要升官了,以她這樣的家世,要什麽樣的男人找不著,如何就非得是他謝蘭亭。


    先前在陳寶香的喬遷宴上,分明是他先對她有的意思,分明也是他先私下來聯絡的,如今怎麽就成了她巴巴地等著人家了!


    越想越生氣,陸清容抓起一把魚食就往池子裏砸,力道之大,將她手腕上的翡翠珠子也一並砸了出去。


    那可是萬寶樓裏剛買的,很貴的翡翠珠子!


    陸清容瞳孔緊縮,下意識地伸手去抓,但錦鯉池邊沒有欄杆,近水處的石頭又光又滑,她身子一歪,當即就要跟著掉下去。


    “小心。”有結實的手臂橫過來,攔住了她的腰。


    陸清容怔怔抬眼,就見那串碧綠的珠子落到了來人勁瘦修長的指尖上,自己也被他抱起。


    繡銀的衣襟抵在她的鼻尖上,書墨混著些桃花的香味飛快地將她包圍,腰身被他捏住,寬厚的手掌滾燙發熱,隔著薄薄的春衫燙得她肌膚瑟縮。


    再往上,陸清容看清了他。


    神凝秋水,衣剪春煙,瓊姿皎皎,玉影翩翩。世人都說張知序芝蘭玉樹,她卻覺得眼前的謝蘭亭才是容色動人,多情的眼眸裏春色流轉,隻一眼就能勾走人神魄。


    比那冷冰冰拒人千裏之外的張二公子不知好了多少。


    旁邊的人圍了上來見禮:“謝大人。”


    謝蘭亭隻對她笑,目光深情:“你怎麽這般不愛惜自己。”


    先前的委屈和氣憤瞬間消散,陸清容站直身子,結結巴巴地道:“你,你怎麽來了?”


    “陸大小姐有吩咐,在下豈敢不來?”他展扇而笑,順勢又與周圍的人見禮。


    他衣袍寬鬆流暢,神情也瀟灑自在,仿若這樂遊原不是什麽高貴之地,隻是郊外的一處野灘。


    陸清容心動極了。


    但她擔心自己這麽好哄會顯得掉價,於是又佯裝生氣,背過身往另一個方向走。


    背後的人跟了上來,笑吟吟地道:“噯,叫我過來,卻又不理會我?”


    “大人事忙,小女怕耽誤大人。”


    “是有些忙,但若冷落了佳人,我豈不是要落個孤獨一生的下場?”他湊到她身側,嘴角上揚。


    陸清容的心啊,不爭氣地又狂跳起來。


    他這是在跟她求親的意思麽?是說非她不娶?


    可顯赫的東榮府獨子,怎麽會真的孤獨一生。


    “唔。”謝蘭亭動了動自己的肩膀,眉心微皺。


    陸清容也顧不得想別的了,立馬問:“怎麽了?”


    “一連半月的案牘勞累,沒睡好,實在有些乏了。”他坐去旁邊的涼亭,眼裏突然湧上些疲憊。


    都累成這樣了,還因著她的一句話立馬趕過來。


    陸清容軟了眉眼,突然覺得慚愧又高興。


    慚愧的是她不該這麽不體貼,還一直懷疑他的誠心。高興的是,在謝蘭亭的心裏,她好像真的有很重要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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