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頭木牌上大寫一個“貪”,後頭木牌狂書一個“倀”。


    兩塊木牌將孫掌櫃夾在中間,像閻羅殿裏要下油鍋前的判詞。


    ——貪贓枉法,為虎作倀。


    裴如珩心裏一緊,左右拉著人問:“這是怎麽迴事?”


    “你還不知道呐?”旁邊的人罵罵咧咧,“這孫耀祖不幹好事,強行抵賣農戶良田,搞得人家妻離子散家破人亡,聽說背後有靠山,官府不管,這不就有俠士將他捆到這兒來了麽。”


    “我認識他,他是苦槐鄉的人,以前是當地痞流氓的,誰知道怎麽就搖身一變成錢莊掌櫃了。”


    “他就是個頂包的,背後肯定還有別的人。”


    議論紛紛,群情激奮。


    裴如珩白著臉退出人群,也顧不上別的了,拉過守墨就吩咐:“去陸家知會一聲。”


    “是。”


    陸清容收到消息很是著急,立馬去稟告爹爹,可她爹見怪不怪,眼皮都懶得抬一下:“讓人去把他們領迴來就是。”


    “光領迴來怎麽行。”陸清容急得團團轉,“這擺明是有人在挑釁咱們家。”


    “此事之後再追究不遲。”陸守淮翻了一頁賬冊,“當務之急還是我升遷尚書省之事,得抽些銀錢出來打點。”


    陸清容一聽,連忙坐了迴來:“長公主那邊不阻攔了?”


    “攔,怎麽不攔。”陸守淮哼笑,“但我有國師力保,又有你程伯伯力薦,再加聖人器重,她再攔又有何用。”


    “爹爹厲害。”陸清容欣喜地道,“我這就讓他們去把孫掌櫃領迴來,再讓他取一大筆銀票。”


    父女倆認真商議大計,至於大理寺門口這點小動靜,過幾日大家就會忘了,沒什麽大不了的。


    陳寶香站在離大理寺不遠的閣樓上看著,掐算著快到謝蘭亭上工的時辰了,便朝下頭的趙懷珠擺了擺手。


    蒙著麵的趙懷珠點頭,帶著人飛快地又朝大理寺門口推去七八個板車,每個板車上都蒙著一塊白布。


    車停人走,滑溜得跟泥鰍似的。


    “那些是什麽?”九泉在她旁邊好奇地問。


    陳寶香搖頭:“你不會想知道的。”


    這麽多的板車,還帶著一股異味,大理寺門口的守衛們終於是站不住了,紛紛過來查看。


    謝蘭亭恰就在這時下了馬車,一臉困惑地走到大門口:“這是怎——”


    話沒說完,白布被守衛掀開。


    謝蘭亭猝不及防,“哇”地一聲就側頭吐了。


    圍觀的百姓也嚇了一大跳,尖叫四散:“腐屍,全是腐屍!”


    七八具屍體,爛的爛,臭的臭,就這麽橫陳在大理寺門口,實在是駭人聽聞。


    “來人!”謝蘭亭吐得上氣不接下氣,“立馬徹查!”


    “是!”


    這麽大的場麵,很難不成為人們茶前飯後的談資,且有陳寶香在後頭攛掇著人散播,不用兩日的功夫,小惠錢莊殺人的消息就跟著春風一起吹遍了整個上京。


    九泉震驚地問:“屍體哪兒來的?”


    陳寶香麵不改色地答:“陽林村那邊借來的。”


    如此,謝蘭亭才能順著將小惠錢莊抵賣田地的事一起扯出來。


    “大人思慮周到。”九泉佩服不已,“這樣一來,我們的任務也算完成了。”


    “還不夠。”陳寶香搖頭,“光他一人也頂多隻能將提告傳到三省裏,你也說了,三省裏有不少他們的黨羽。”


    “那?”


    “得找個看不順眼陸守淮的人,將此事帶著證據一起捅到聖人麵前去。”


    上京裏有誰不喜歡陸守淮,並且還位高權重?


    東榮府內,謝蘭亭捂著口鼻蔫蔫地迴答:“長公主。”


    “近來尚書省戶部有重要官職空缺,長公主和程槐立都想舉薦自己的人,誰也不肯相讓,起了不少事端。若讓她得了這樣的把柄,定會要求聖裁。”


    九泉眼眸一亮:“好,我現在就把所有的證據都送去長公主府。”


    陳寶香連忙拉住他,哭笑不得地道:“你家大人跟長公主很熟?”


    “從無來往。”


    “那你這貿然送東西上門,人家能接麽?”


    九泉撓頭:“有用的東西,為什麽不接?”


    陳寶香歎了口氣:“你們都說聖人和長公主一直不尷不尬的僵持著,張家世代效忠帝王,又與程槐立是親家,你們送去的東西,長公主她敢用嗎?”


    “那,那匿名扔去?”


    “來源不明的東西,人家就更不會當真了。”陳寶香嘖了一聲,將他手裏的賬冊和證詞一股腦抱起,往謝蘭亭手裏一塞,“得這位大人去才行。”


    東榮府與長公主有舊,謝蘭亭又是個查案的好手,他給的東西,長公主才會接。


    謝蘭亭被那些屍體熏得好幾日萎靡不振了,一疊賬本砸過來,他躲都躲不過,隻能哀嚎:“我為什麽要去送這樣的東西?”


    “大人已然知曉小惠錢莊一案,身為少卿,如何能不上稟?”


    “按照章程我隻能往三省裏稟。”


    陳寶香定定地看著他,而後咧嘴:“三省裏不會給結果,這其中的門道大人比我們更清楚。陽林村村民屍骨未寒,大人豈能袖手旁觀。”


    謝蘭亭掀起眼皮迴視:“這就是你把屍體扔在大理寺門口的目的?”


    九泉嚇了一跳,立馬幫著遮掩:“不是陳大人幹的。”


    謝蘭亭白他一眼,繼續看向陳寶香:“你這人奇怪得很,陽林村這麽遠的事也要伸手去管,還這麽費心費力,怎麽,陸守淮也與你有仇?”


    “大人說笑。”陳寶香無辜地攤手,“這都是鳳卿給我的任務,我不過是領錢辦事罷了。”


    “對,我能給陳大人作證。”九泉立馬道,“是我們主人讓她這麽做的。”


    “你閉嘴吧。”謝蘭亭指了指九泉,又轉過手指指向對麵的女子。


    “多年辦案的直覺告訴我,你不對勁。”他眯了眯眼,“但我現在抓不到你的把柄。”


    “大人多慮,我當真沒有私心。”她迎著他的指尖,從容地笑,“此事從頭到尾,與我又有什麽關係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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