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小魚今年兩歲半,穿著一條粉藍色的泡泡裙,雖然沒有營養不良,可是頭發枯黃又天然卷,一洗還掉一把,她媽媽比她還要苦惱,尋思著趁她還小不懂事,給她剃個光頭,聽老人們說這樣再長出來的頭發會比較多比較漂亮。


    岑小魚對這個陰謀毫不知情,扶著媽媽的大腿,一邊繞圈圈,一邊咿咿呀呀唱著什麽。


    最近爺爺迷上了唱戲,每天早上六點準時在院子裏吊嗓子,把掛在廊下的那隻鸚鵡折磨的精神萎靡,岑小魚見它耷拉著腦袋,就教去拔它的毛,把它嚇得滿籠子亂飛亂跳,然後撿它掉下來的羽毛送去給睡懶覺的媽媽,插在她頭發裏,還要親一親媽媽的臉頰。


    俞堯看她天真爛漫的模樣,笑眯眯地和她說:"寶貝兒,你要不要剪頭發?"


    岑小魚訝異道:"剪頭發?"


    "像媽媽這麽短,特別時髦!"


    "但是,但是初初阿姨說,醜。"


    俞堯嘴角一抽:"那初初阿姨讓你剪頭發呢?"


    岑小魚似乎很糾結,想了很久,委屈含淚說:"初初阿姨上次還說,說我漂亮,我不要剪頭發。"


    俞堯隻得哄她:"好好好,我們不說剪頭發的事情了,你再哭,待會兒初初阿姨來了就不喜歡你了。"


    分流出口處的旅客漸漸多了起來,俞堯一手抱著岑小魚,朝人群揮揮手,笑著喊道:"近初!我在這裏!"


    薑近初也看到她們母女了,小跑過去,連著俞堯和岑小魚一起囫圇抱了一把:"俞堯,我可想死你了!"


    岑小魚被她親的格格笑起來,甜糯糯地叫了一聲:"初初阿姨!"


    她摟著薑近初的脖子,眨著眼睛看向她身後:"哪裏來的叔叔呀,小魚不認識。”


    黎絮推著行李,把口罩摘下來,對她笑了笑,眼角眉梢都還是當年走在校園裏有女孩子側目的清俊雅致。


    俞堯吃驚道:"黎老師……"


    "好久不見,俞堯。"


    高速公路上都可以看見不遠處的海岸線,公路邊有野生的椰樹,結出來的果子玲瓏可愛,綠翡翠也似的擁簇在一起,這裏的南國風情比之x市更甚,可能因為四麵臨海,有一種潑灑的高遠自由感。


    俞堯一邊吐槽岑越的非主流工作影響夫妻感情,一邊嫌棄自己家的娃娃不聰明,阿拉伯數字1到10都寫不好。


    她上個月換了個青春無敵美少女專屬的梨花燙發型,配上個娃娃臉,居然被當事人當成是實習小律師,差點黃了生意,還被岑越好一通誤會,為此,薑近初特地先抑後揚地對她進行一番勸解開導,最後總結是:少女之心不可無,百般無理是丈夫。


    岑小魚聽不懂大人們的談話,好在這小姑娘不怕生,上車之後就一個勁兒往黎絮身上爬,吊著他的脖子,要把自己偷偷藏起來的奶糖分給他一顆。


    “師——叔——公——”


    黎絮樂得陪她鬧,笑著應和道:“誒,小祖宗。”


    “師叔公,我看看你的牙。”她歪著腦袋看了一眼黎絮,“你有黑黑的牙嗎?”


    黎絮笑道:“沒有。”


    “那我給你這個糖吃……”她抓過一邊的紙盒子,挑挑揀揀,選了一顆包裝最花裏胡哨的奶糖,笑嘻嘻道:“小魚最喜歡吃的!”


    俞堯故意問她:“你不是要留給近初阿姨吃嘛?”


    岑小魚為難的看了一眼薑近初:“可是糖果隻有一顆好吃了……”


    接著又想到了什麽似的:“那初初阿姨和師叔公分著吃,”說這把糖果紙剝開,遞到黎絮嘴邊,“師叔公咬一口,然後給初初阿姨。”


    薑近初撐著腦袋靠在車窗那裏,看了黎絮一眼,又看她一眼,笑眼彎彎:“我不吃,你給你的師叔公吃吧。”


    “人小鬼大。”


    黎絮吃了糖,為了表示感謝,把她亂了的頭發重新梳了梳,搭檔薑近初,給岑小魚紮了個哪吒頭。


    俞堯這個順風車司機本來就隻能順半路,領導電話奪命連環call打進來,她也隻能風風火火地趕迴去開緊急會議了。


    分別的時候,岑小魚親完薑近初又去親黎絮,說下次見麵請他們吃香蕉船。


    路邊長了茂盛的椰子林,薑近初拖著自己的行李箱和他走在林蔭小道上,海浪聲和樹葉翻騰的沙沙聲帶著清涼綠意湧進心裏。


    “我們去哪兒呢?”


    黎絮道:“這裏是天涯海角了。”


    薑近初笑著說:“但是頭頂上那架直升飛機為什麽一直跟著我們?”


    “看來已經有人比我們先到了。”


    薑近初第二次見到那位大表侄時,楊笠正在給他紮針,頭頂一針,手腕一針,遊泳池邊風一吹,那細細的銀針就跟著晃了晃。


    “小表叔,我還以為你要自己爬上山。”


    黎絮涼涼道:“隻有半山腰高的爬山運動,未免太沒有意思。”


    許鄭行之將眉一挑,剛要繼續嘴欠,楊笠就冷冷道:“再說話我就紮重了。”


    許鄭行之竟然聽話地坐好了。


    黎絮這大表侄的名字又奇怪又長,聽說之所以又姓許又姓鄭,是因為他爸是南方人,他媽是北方人,也就是說他外公有著比較執著的宗族觀念,認為女兒嫁出去了也還是要冠本族的姓氏,聽說為此還特地從河北趕到江蘇和他爺爺大吵了一架,動靜鬧的忒大,要女兒離婚來威脅。為此許鄭行之的媽在產後得了一段時間的憂鬱症,連二胎也不想要了。


    眾多因素綜合之下,許鄭行一個人當小皇帝,孤獨又自豪的長大了,並且越長大越有向著紈絝子弟發展的趨勢,他爸爸看這樣下去不得了,就尋了個恰當的由頭,把人丟給在空軍大學任教的他叔公了。


    這個“他叔公“就是黎絮的父親。


    黎絮是隨著母親姓的,他比許鄭行之大九歲,由於比較聰明聽話,恰好屬於家族裏出場率最高的“別人家的孩子”和“你看你表哥/弟/叔/”,許鄭行之小時候不知天高地厚,抓了毛毛蟲想偷偷放進他小表叔幹淨的校服領口,結果被反整蠱一頓,收獲了一個毛毛蟲蛋糕,嚇得哭了一個禮拜。


    這些都是在親自廚房做蛋糕的老管家笑著告訴薑近初的,薑近初替他把水果切成丁,聽到毛毛蟲蛋糕這裏,不禁頭皮發麻,不敢直視那個慕斯蛋糕了。


    但是她又想象了一下當年還穿著高中校服的黎絮,心中不由得一動,暗暗計劃著要去看一看黎律師黎教授的高中畢業照。


    楊笠不熱衷於廚房的活兒,拿了本雜誌坐在客廳的沙發上看,見薑近初端著蛋糕過來,她搖搖頭:“我不吃這麽甜的東西。”


    薑近初生怕她下一句就是“從醫生的角度來看,你最好也別吃”,端著小托盤,健步如飛地跑上樓去了。


    許鄭行之強行借走黎絮去琢磨一份合同,黎絮帶著薑近初住他的別墅,隻好屈服,貢獻出自己的午睡時間,給他當精確度最高的人工翻譯,中譯英英譯中的折騰,引經據典,出謀劃策,暗搓搓地各種鑽法律的漏洞。


    “我帶近初來度假的,不是來給你當法律顧問的。”


    做壞事總是特別耗心神,黎絮坐在許鄭行之的辦公桌上,嗬欠連天,心如死灰。


    “你不願意來替我看看,那我就去叫那位薑小姐來了,我知道她是你學生,名師出高徒,水平肯定不相上下。”


    “你小時候是不是被小表叔欺負過?”


    許鄭行之想了想,誠實的說:“沒有。”


    黎絮道:“那你還做這種沒良心的事情?”


    薑近初敲門的時候,他頓時就來了精神,扭過頭,道:“請進。”


    “誠伯肯定是看你們兩個小姑娘來了,才做這些小甜點。”


    薑近初笑了笑,道:“那我先出去了。”


    黎絮拉住她的手:“等等,你把我也帶走吧,我不想跟這個晚輩討論工作了。”


    許鄭行之臉黑的跟鍋底一樣,看著他們倆勾肩搭背的離開了書房。


    手邊的手機聊天界麵跳出來一條消息:“要吃自己下來拿。”


    這網球場是半封閉的,山下海浪聲隱約可聞,遮雨棚擋住了一半陽光,樹林間還有獼猴吊著跳來跳去,並不害怕人類。


    “年輕人要戒驕戒躁啊,猴子抱著你打出網的球不肯撒手了。”


    黎絮用網球拍掂著一個球走迴來,忽然又道:“這樣打實在無趣,不如讓近初和楊笠一起加入?”


    許鄭行之揚眉一笑:“那你要倒黴了,楊笠連直升機都敢開,男女雙打,你們輸定了。”


    “言之過早啊大表侄,”黎絮朝坐在裁判椅上薑近初招招手,微笑道:“你得下來當運動員了,近初。”


    楊笠也放下了手機,站起身來,撿起靠在網上的球拍。


    “我這大表侄的小女朋友看起來很厲害,”黎絮接她下來,笑著在她耳邊問:“怎麽樣,被我拉下水了,網球會打嗎?”


    薑近初撥了撥他汗濕的劉海,看著他的眼睛,道:“可以現學啊,我很聰明的。”


    黎絮見她眼神活潑明亮,舒眉笑道:“那我教你。”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黎教授觀察日記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慕孺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慕孺並收藏黎教授觀察日記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