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告,也就是委托人已經死亡,檢方將會撤銷控訴,剛才我和拘留所那邊了解過情況了,你的……嫂子章秀雯已經離開了那裏,行政拘留的日期最多隻有十五天,她今天下午的機票,可能已經到了t省。”


    莊敏睿坐在花壇邊的陰影裏,手肘撐著膝蓋,將頭深深埋進雙膝,肩背彎曲成佝僂的樣子。


    “至於你哥哥的遺體,”黎絮稍稍頓了頓,放緩了語氣,“很抱歉,我也無能為力。”


    所以白費了心思走這一趟。


    莊敏睿是,他們也是。


    後半夜下起了大雨,薑近初翻了個身,看見睡在地上的黎絮,忍不住支起腦袋,借著床頭壁燈柔和的光芒打量他安靜寧和的睡顏。


    人在睡夢中,若是眼珠子轉動,那麽就是在做夢。


    薑近初調高了空調,將遙控器擱在床頭櫃上,在那張小席子邊蹲下來,大膽地湊近了,去數他的睫毛。


    迴到旅館的時候,那小姑娘鬧了脾氣,跟父母吵架,把門反鎖了,薑近初隻好迴到中午睡午覺的那間客房,黎絮看著那張小涼席時,也是哭笑不得。


    房間又小,他在離薑近初盡可能遠的地方打了地鋪,背對著她入睡了。


    而現在薑近初看到的他,早就在睡夢中換了個方向躺著,枕頭隻枕到了一個邊角,被子夾在胳膊底下,所以蓋的還算嚴實。


    平日裏上課都是小西裝,連休閑裝也隻在他家裏的時候看他穿過,但是每次頂著一撮呆毛閉著眼睛坐在餐桌前切麵包片的樣子,也可以推測這人睡覺肯定不是很老實。


    可能是無意識泄露的少年氣?


    薑近初忍俊不禁,冷不防手腕子被人一把攥住,黎絮皺著眉頭睜開眼,在看清她的模樣之後,又鬆了眉眼,放開她的手,轉了個身背對著她。


    “不要跟我說,你被雷電嚇得睡不著跑到我這裏來?”


    薑近初莫名有些膽兒肥,接話道:“老師,你看起來很懂這些套路,你像我這麽大的時候是不是很招女孩子們喜歡?”


    黎絮輕笑一聲,背對著她閉眼道:“我們倆的代溝居然是天塹了?什麽叫像你這麽大的時候?”


    “差六歲差不少事兒啊,”薑近初在身後悠悠道:“老師,我突然很想了解一下你的學術思想。”


    黎絮歎了口氣,翻身坐起來:“你是不是下午睡太久了,所以現在來禍害我?”


    又道:“睡不著的話,上網看看論文,很催眠的。”


    他穿著寬鬆的棉質t恤,在暈黃的燈光下,後脖頸的弧度都被照得分外優美,眼角是有點上揚的,有一種神清之美。


    “老師,你的長相是隨你媽媽還是隨你爸爸?”


    黎絮:“爸媽。”


    薑近初沒話找話:“那老師,你以前談過女朋友嗎?”


    黎絮緩緩睜開眼,眼神裏帶著疑惑詢問。


    薑近初見勢就收,連忙說:“老師,你這老僧入定的姿勢很標準啊,”忽然又自己笑了起來,“我不煩你了,你睡吧,晚安。”


    她蹦迴自己的床上,掀起被子將自己的頭都悶起來,縮成一團。


    薑近初在黑暗裏摸了摸自己的耳垂,燙的不像話。


    剛才真是鬼迷心竅了,居然就這麽問出口了!


    不管了,明天醒過來要是他問起,就說是自己夢遊好了。


    但是黎教授是個雙商長期在線的人,第二天很自覺的沒有提起這件事情,薑近初白擔心了一場,心裏又覺得空落落的。


    一迴到學校,院辯論隊比賽就開始了,薑近初去給學生們當評委,耽擱了許久才得以脫身。


    迴研究中心的路上正巧遇到去年考到市紀檢委的一位師兄來學校,和他們打過招唿就鑽到黎絮辦公室去了,臨走時抱走了一堆黎絮的舊書。


    薑近初打趣他:“搜刮民脂民膏啊?”


    該師兄做冤枉臉:“這可是老師讓我帶走的,說免得你去整理,他老人家可心疼你這個小徒弟。”


    黎絮坐在電腦屏幕後,運指如飛地敲著鍵盤:“多嘴,拖出去。”


    薑近初抿嘴笑了。


    這周她需要給葉懷禪代課,這位充滿哲學思想的葉師兄不知何時被委以重任,給大一的學生上毛概課,雖然葉師兄是理科出身,但是不妨礙他在課堂上展示自己獨到的見解,隻可惜他那嬌滴滴的女朋友一通電話,阻止了他去傳道授業解惑,他隻得請薑近初幫忙代課兩節,自己陪女朋友去醫院做孕檢。


    薑近初被趕鴨子上架,隻好硬著頭皮講了兩節課,幸而這種課學生們也不是很重視,大多在低頭刷手機或者看其他的書本。


    下課的時候,一個男生走上講台來,說要拷貝一下她的ppt課件。


    薑近初已經關了投影設備,就讓他留下了郵箱,答應迴去發給他。


    午飯是和黎絮一起吃的,他下午還有三節課,就在教職員餐廳解決了這一頓。


    薑近初吃飯的時候一直在迴複信息,黎絮端起果汁,涼涼道:“年輕人啊,不要一天到晚盯著手機。”


    薑近初立馬就懟了迴去:“您老人家管這麽多幹嘛?”


    黎絮甚少被她堵到無話可說:“……我是你老師。”


    薑近初咬著吸管,脫口而出:“是老師又不是老……媽,”她略尷尬地放下吸管,眼睛瞟向地麵,“好了,我不玩就是了。”


    學院月初都要督查學風,黎絮的課堂也遭遇了點名,其實布置任務的還是薑近初,所以那個來點名的學生代表看到坐在第一排的薑近初,緊張的問了聲好。


    那個心理學專業的男生也來了,看樣子是輔修了這門課,還是選擇坐在薑近初身邊,但是當他看到學辦的代表對薑近初的態度,一時也明白過來薑近初可能是輔導員,一時有點尷尬,三節課就都沒再和她搭話。


    中間下課休息的時候,黎絮在一群圍著問問題的學生中間朝薑近初招了招手。


    薑近初很自然地從自己書包裏翻出一盒茶葉,往黎絮的水杯裏放了一包進去,然後才端著他的水杯離開教室去灌水。


    那個男生一直若有所思地盯著黎絮。


    年紀輕輕,相貌英俊,而且在專業領域頗有建樹,但是世界上哪裏有十全十美的人呢?


    男生挑挑眉,翻開了手中厚厚的刑法課本。


    十月十七號是薑近初生日,正逢周六,俞堯這個人精,早就約了一群玩得好的朋友給她慶生,在島上包了個別墅辦舞會。


    薑近初是不知道這件事的,所以她的第一反應就是問俞堯:“你哪來的軟妹幣去別墅辦舞會?”


    俞堯揮舞著沾滿沙拉醬的刀叉,得瑟道:“我沒有,但是你的追求者有啊!別說別墅了,那個海島都是我們高君祺同學家族產業!”


    薑近初一個頭兩個大:“你這個叛徒,你明知道我……”


    俞堯裝傻:“知道什麽呀?我什麽都不知道!”她切著牛排,又說:“要我說啊,你就是死腦筋,高君祺多好啊,雖然顏值敗給那位,但是人衣品也好,性格也好,家裏還有錢,關鍵是還對你死心塌地的好,去年……”


    薑近初急忙打斷她:“吃都堵不住你的嘴!”


    “好好好,那人家不也後來沒有糾纏你了嘛,也許這次隻是出於同學情誼呢,你去了也不虧啊,頂多切個蛋糕,而且都給大家群發消息了,以你生日的名義,不去就太說不過去了吧?”


    “如果不想呆著了,我就陪你溜出去,怎麽樣?他們家的遊艇是全天候命的,隨時都可以往返的,你要是想迴來,我們當晚就可以迴來的,都能趕上十點最後一班迴你家的公交車,你要是想迴家吃阿姨煮的長壽麵也可以啊!”


    “薑近初!你又裝啞巴!你不說話我就默認你答應了!”


    薑近初:“我還是覺得你把我賣了。”


    “人販子”俞堯臨別的時候還特地跟她囑咐了學幾段簡單的舞步,華爾茲速成有困難,那就放低目標,學一點交際舞好了。


    肢體不協調的薑近初思來想去,最終還是苦著臉去找黎絮。


    黎教授上一次的論文又刊登在了“三大刊”上,簡直就是開了掛一般的論文小能手。


    他坐在辦公椅裏,修長的手指還捏著雜誌的一頁,聞言不可置信地“嗯?”了一聲。


    “你要學交際舞?”黎絮為了掩飾自己不厚道的笑容,摸了摸鼻子:“好吧,那我來教你。”


    薑近初越來越覺得這人簡直是現代社會的多功能人才了:“你、你真的會啊?不是,你怎麽什麽都會啊?”


    “謙虛點,”黎絮笑著,翻過了一頁雜誌:“除了做飯和生孩子吧。”


    結果薑近初第八次在轉身的時候用高跟鞋鞋跟踩到黎絮的腳尖的時候,這位好脾氣的人師也終於歎了口氣:“我得給你踩殘廢了不可。”


    薑近初羞愧地低下了頭:“這比柔道要難多了,我看我還是算了吧。”


    她說著就要退開,結果黎絮箍在她腰上的手卻稍稍使勁,一把將她拉了迴來。


    薑近初沒留神,一下子撞在他胸膛上,淡淡的清香和溫熱的唿吸拂過臉頰。


    她聽見頭頂上他的嗓音也淡淡的:“我都這麽認真地教你了,你也不要半途而廢,好嗎?”


    “先把高跟鞋脫下來,踩著我的鞋麵,我帶著你把完整的步法過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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