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然的笑容未減:“哦?你還認識我哥?”又道:“你說你在拘留所見到他?我倒是不知道他什麽時候被流放到那地方去了。”


    他的態度有一種說不上來的古怪,薑近初也沒打算多問,三兩句岔開了話題。


    鍾然本學期在薑近初學校進行為期半年的課題交流,由於個人的原因,推遲了報道,所以今天才被俞堯發掘到這麽個寶。俞小姐其人,行動比思維迅速,先下手為強,把人誆了出來。這個膚淺的顏控在車上拿胳膊肘頂薑近初:“什麽哥哥啊,還雙胞胎,也長的這麽好看嗎?”


    鍾然坐在前麵副駕駛座,透過後視鏡,對她們彎眼淺笑了一下。


    “這個啊……”薑近初迴憶了一番,自言自語道:“好像,也不大一樣吧……那個小民警……感覺比較……怎麽說呢……”


    她看了看鍾然的細胳膊細腿,斟酌著用詞語:“健壯一點?”


    “莫非是個胖子?”俞堯痛心疾首。


    薑近初故意不說實話,安慰道:“不哭不哭!”


    餐廳地址訂在了有觀景平台的大酒店,連鍾然下了車,都失笑道:“不必來這種地方的,我知道一家日料店,味道還不錯,如果你們不介意……”


    “哎,別客氣啊,來都來了,”俞堯迴過頭來對薑近初擠眉弄眼,“近初說這家的大龍蝦超好吃的!是吧,我們小初初?”


    薑近初暗暗捏了捏錢包,擠出一個笑容:“是啊。”


    轉過身去就給黎絮發短信:“大佬qwq你在做什麽,吃飯了沒?要不要來景灣大酒店,請你吃龍蝦?”


    黎絮秒迴:“在開會,和幾位教授一起吃了,我的那張卡不是在你錢包夾層裏麽?身份證旁邊,救急用。”


    薑近初:“qaq謝謝大佬!我解決了這群小妖精就去給您當牛做馬端茶倒水!”


    “嗬,不用當牛做馬端茶倒水,有個小小的案例綜述的任務特地留了給你。”


    薑近初透過那屏幕上的宋體字,仿佛可以看見黎絮在會議桌下悄悄迴短信的樣子。


    她決定大逆不道一迴:


    “我可不想跑高院了,他們那裏檔案室的大叔很猥瑣!”


    強權統治的黎教授說:“沒得商量[微笑]。”


    結果因為那個小學妹臨時提出自己龍蝦過敏,一群人又隻好下了樓,在中層吃起了自助餐。


    薑近初端了沙拉路過鍾然,見他排隊在等櫃台服務員搖冰淇淋。


    隊伍前麵站的都是小姑娘和吵吵鬧鬧的孩子,他沉默著站在那裏,微微仰頭,看著高掛著的價目表。


    有個舉著小風車的孩子跌倒在他腳邊,鍾然低下頭來,微微側目,看了他一眼,並沒有要去扶起那孩子的意思。


    小孩子愣了一會兒,哇哇大哭起來。


    鍾然的眉頭皺起。


    他在那小孩子麵前半蹲下來,替他撿起了五顏六色的風車。


    “你哭什麽?”他語氣溫柔,輕輕地朝風車吹了一口氣,那彩紙折的扇葉嘩啦啦轉動起來,絢麗奪目,“這風車是從後勤人員那裏拿的嗎?”


    小孩子抽抽搭搭的,手背抹著眼淚,沒有迴答。


    “我猜那個人還給了你一塊奶油蛋糕,是不是?”


    小孩睜大了眼,也不哭了:“你為什麽知道?”


    鍾然目光掃過他的嘴角:“以後吃完東西,記得擦嘴巴,小孩子要講衛生,養成好習慣。”


    “風車的塑料杆上還有麵粉,你剛才抓著它,卻還要揉眼睛,真是個熊孩子。”


    風車被塞進那孩子手中,他站起來,說:“雖然不知道帶你來工作的地方是不是違反了員工守則,”又微微傾身,在那風車上撥了撥:“這也是我小時候喜歡的玩具,祝你有個愉快的夜晚,小朋友。”


    這個小插曲過去後,排隊的人很快地又交談起來。


    鍾然看見了她,笑問:“吃冰淇淋嗎?”


    薑近初心想反正養生主義黎大師也不知道,就大膽地點了點頭。


    “吃什麽味道的?”鍾然細長的手指頭在觸屏操作界麵停了停,屏幕的冷光籠住他修剪齊整的指甲。


    這個人手也消瘦的很,但勝在姿態優雅,像是握著一束要送人的玫瑰。


    “你推理的出來麽?”薑近初問他。


    “這個說不準,我沒有很擅長做這件事,”鍾然似乎笑了笑:“看來你並沒有特別喜歡的口味,那我就隨便點了。”


    薑近初低頭看了看自己托盤裏五花八門的食物,仔細一想,發現自己還真的沒有特別喜歡吃的東西。


    因為她不挑食。


    當然,西芹是個案。


    鍾然很孩子氣的用木勺子挖著冰淇淋吃,薑近初和他並肩走著,這一層的自助餐廳規模比較大,小包間又多,還裝修的一模一樣,又沒有個門牌編號,費了許久的功夫才找到其餘人所在的那一間。


    鍾然很紳士地為她打開門,側過身去,想要請她先進去,但是在看到薑近初背後那個人的時候,臉色陡變:“快躲開!”


    隨著他的話音落下,薑近初一矮身,躲過了自背後而來的襲擊。


    與此同時,那發動襲擊的大高個被人一腳踹到,撲在地上,一身肥肉摔在地板上,發出令人牙酸的聲音,像是甩了一塊肥膩膩的五花肉在砧板上,還隨節目額外附贈了油花脂肪顫動的慢放效果的視覺盛宴。


    “讓你跑!”


    穿便衣的警察抬腿壓住他的背,扭過他的手腕子,掏出了一對蹭亮的手銬,結果那手銬也無法約束該胖子肉乎乎的爪子。胖子在地上掙了掙,發現背上的人雖然體型不如自己,但是力道特別有巧勁,自己怎麽也翻不過身來,於是扯開嗓子,沒臉沒皮地嚎哭起來。


    這時一個中年人帶著另一個小年輕,撥開人群跑進來,見胖子已經被搞定,那中年人在同伴肩上拍了一掌:“謔,身手不錯啊!鍾頤小同誌!”


    鍾頤很會說話:“班門弄斧,班門弄斧。”


    他牙齒白又整齊,笑起來,襯著黑漆漆的眼珠子,格外陽光燦爛。


    “這裏交給我和江浩吧,你快去處理一下傷口!待會兒我讓江浩送你去躺醫院!”


    “多大的事,不用麻煩了。”


    鍾頤交接了手頭的犯罪嫌疑人,笑著擺擺手。


    公安局的警察同誌離開後,薑近初才注意到他左臂上有一道一寸長的劃痕,夏天衣服單薄,血跡早就滲透,將襯衣袖子染的嫣紅。


    她手上還托著托盤,見俞堯跑出來,連忙把托盤遞給她,跑進小包間裏找到自己的書包,翻出酒精紗布和幾片創可貼。


    這是當初學醫的時候養成的習慣,沒想到在這個時候派上了用場。


    磨砂玻璃隔斷的包間外,人群的議論聲已經潮水般退去,她剛剛打開門,就看見鍾頤抬頭衝她一笑:“喲,小助理,又見麵了!我剛才還在想你怎麽害羞跑開了?”


    鍾然不知道從哪兒借來了一把剪刀,正替他剪開袖子,冷冷地插了一句:“不撩會死嗎?”


    鍾頤抬起那隻未受傷的手,照著他的後腦勺唿了一巴掌:“怎麽跟你哥說話呢!小兔崽子!”


    鍾然挨了這一個後腦勺巴掌,竟然真的乖乖閉了嘴。


    聽鍾頤說,那是個有些癡呆的胖子,專門喜歡跟在年輕女性身後,趁其不備,用胳膊勒人喉嚨,把人勒暈後,隻做一件事。


    搶那些姑娘手裏的零食。


    精神發育遲緩的人要是犯罪,一般為性犯罪,多見於猥褻強奸婦女的行為。時值盛夏,都市裏的女孩穿的又少,缺乏戒備心,單身外出極容易被盯上,尤其是十點到十二點左右的夏天夜晚,是發生此類案件的高峰時段。


    本月三號,嫌疑人在市東區的職業技術學院用勒脖子的手法搶到了一碗麻辣燙之後,就開始頻繁作案,專挑老弱婦孺下手,直到三天前才有人報案,是個衣衫淩亂的女孩,在批發商城賣衣服,指控那個胖子在她下班的路上把她勒暈後,不僅搶了她的錢,還強奸了她。


    警察同誌在市區蹲守了一整天,一個青年邁著大長腿過來,遞給了他們兩支煙。


    “哥們,執行任務呢?”


    那青年不動聲色地亮了亮自己的證件:“同行,那胖子剛才把我的一碗麵給端走了,現在人往那邊的大酒店去了。”


    那青年正是麵財兩空的鍾頤。


    鍾頤“被貶”期間,積極改過自新,上交了手槍和洋洋灑灑的幾萬字檢討,發誓下次再擅自行動就頭頂桶裝水跪在局長辦公室思過,隻求能迴到刑警隊,要不然他要找拘留所的武警同誌學近身格鬥了。


    在檢討書下方是拘留所所長的信,他先是表示了對鍾頤工作能力的肯定,又委婉地提出了“希望刑警隊把握人才”,那意思就是鍾頤在拘留所搞幺蛾子了,所長也頭疼的很。


    老局長看到所長的信夾著鍾頤的檢討書一起寄過來,氣的吹胡子瞪眼,拿起辦公室電話撥了個號碼,最後還是慫慫地掛了。


    鍾頤早上就把警服疊的整整齊齊,放在床頭,對值班的大叔敬了禮,離開時眉開眼笑的。


    然後在麵館被偷了一碗麵,餓著肚子把人堵在樓道裏,還因為看出來此人是智力發育不全,疏忽大意沒防備,被劃了一道口子,掛了彩。


    鍾警官何曾這麽丟人過,隻能親自上場挽尊,以暴製暴,武力鎮壓了這招人煩的胖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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