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潔聽他講去玩耍,知道他出言認真,確是誠心要陪自己到北方去的意思,所以深深相信。


    大家在前廳吃了早點上船,在司家沁園上岸,隻見僮仆們牽了十幾匹鞍轡齊全的良馬,聚在園中,醫仙笑道:“淘氣,淘氣,備這麽多馬起來作甚?”


    司南譽笑道:“俊兒一早讓小倩迴來告訴他們備馬……”


    說時小倩從對麵跑了過來,叫道:“姑爺,你看我把馬統統都備好啦。”


    她見大家都笑哈哈的望著她,疑惑不解,問道:“怎麽啦?”


    安潔笑道:“沒什麽,你作得很好。”


    醫仙選了匹菊花青,牽馬出門,說道:“別送啦,我有訊便托人帶到蘇州元妙觀一塵弟那裏。”


    醫仙走了,司南譽安潔夫婦將家事拚擋清楚,跟了一塵到蘇州,蘇州的山水秀麗,市麵繁華也略如杭州,地濱太湖,三萬六千頃,煙水浩渺,新夫婦在家中原畏閑人前來煩瑣,這時已無此慮,帶了小雲小倩,買了一條大船,整日價鉤魚網、蝦,在太湖渡他們水上人家的生涯。


    安潔從醫仙習藝,藝成在江湖卻沒有旋展的機會,醫仙江湖人緣最好,哪一門哪一派沒有人受過他的救治,所以輪到要安潔動手的隻是些濟世活人的事情,後來歸隱杭州,師徒二人丹爐功深,道家至寶“小還丹”,練成兩爐,俠名更是震動四方,然而所結都是善緣,被稱做慈心仙子,更加沒有機會動手。


    司南譽的絕藝出自妙悟,雖然構想奇絕,氣勢恢宏,然而天下的絕藝,或許可以在一天之內經明師傳習學會,或許是經自己天資妙悟而得其大要,卻絕沒有在一天之內就可以將絕藝練至爐火純青,集其大成的,必須經無數的琢磨,流血流汗,方才能去蕪存青,獲得成就。便是佛家禪宗第一祖達摩祖師,天縱睿智,也在嵩山少林,九年麵壁苦修之後,方始將一生武學融會貫通,流傳下來,成了千餘年來,始終威人震天下的少林一派。


    安潔於司南譽泛舟入湖,水天深處,杳無人跡,司南譽飛天,安潔據船,各出奇技絕藝,攻隙抵暇,或以奇變,或以正合,真是移他山之石可以攻錯,兩人技藝都有一日千裏之勢。終南玄門正宗的傳授,精於練氣之術,這也是安潔在新婚之夕敢於運內家真力,萬眾之前,一逞機鋒的原因,雖於司南譽的“玄俊罡氣”不可同日而語,然而內力悠長極其耐戰,兩人此時勁力內蘊,隻在招式變化運用上鑽研,由清晨以至黃昏,雖不歇手,也無疲乏之虞,司南譽雖不是有意廢寢忘食習武,然而煙水蘆葦之中,隻得水鴨遊魚為伴隻有這一件是船上四人都日常嬉戲玩之不厭的,這種心中一無掛礙無意之中的精勤修習,進境較常人數快速何止數倍。


    湖上三月,司南譽所獨創的絕藝,已經漸具規模,因其意取龍形,飛騰躍擊,招式多自上下擊,依易經“時乘六龍以禦天”,自己取名做:“六龍禦天”,氣勢恢宏,威力無倫。


    安潔因想他奇藝初創,隻從兩條飛龍幻影之中,悟出變化,又非由數十年的拚鬥招式的經驗而來,“無心雙飛環”早是武林至寶,也不免招式中有疏漏之處,後以削竹為劍,取其變化輕靈而又不會傷人,用終南秘傳的“如雲劍術”與司南譽過招換掌,切磋所學。


    “如雲劍術”細致綿密,善於因守為攻,伺隙反襲,務期在敵人偶露的破綻裏,出手一舉中的,用來磨勵新學,當真是天下佳絕妙藝。


    太湖三萬六千頃,古名震澤,湖麵寬廣,漢泊縱橫,千百年來都是綠林的要寨之一,尤其這時明未清初,兵禍連年,百姓相將入湖為寇,湖裏聲勢更是大盛,幸得首領是安潔遠房族叔,慈心仙子又打起醫仙的名號,他們倒也不來相援。


    住在杭州西子湖邊的人,歡喜釣蝦,木竿前端插上細長的鐵鉤,套上蝦餌,放入水中隙罅中,蝦性極愚,見了蝦餌,兩雙大鉗,緊緊抱住,再也不放,慢慢拉上岸來,鉤上掛著的便是微微透明的大蝦,那種可愛蠻橫的樣子,真令人心弦為之顫動,司南譽做頑童的時候,也是好手,可是船在湖心無蝦可釣,隻得釣魚,釣魚除了耐心,還有技巧,否則一釣不得,再釣不得,三釣還是不得的,所以釣來釣去,終於掉下湖中去抓魚。


    司南譽在湖心抓魚,感覺上與他小時在家中金魚池裏抓魚不大相同,人還沒近前,魚先跑了,他人在湖中翻滾,玩得極其酣暢,上船來隻有他的安姊,替他擦水時讚他水性精良,小倩拿了魚竿,卻怨他不該將魚影子都嚇不見了,司南譽聽了隻是笑,說道:“下午自有道理。”


    小雲拿了盤紅燒鯉魚來放在艙中桌上,道:“‘刀’魚沒有,隻有鯉魚。”


    小雲文文靜靜說了這一句,卻把小倩笑得腰酸,小倩嬌憨,遇見可笑的事,一定要笑完了才“嗤嗤”的住嘴。


    司南譽笑道:“吃完了飯,你們看,道理也有,刀魚鯉魚也有。”


    司南譽自不練氣,重在活絡血脈,以延壽命,實在無暇練真氣外發之方,待得罡氣初成,又須整日助他師傅運氣真氣有體內迅速急轉,都極其凝練,練氣練形已極有成就,可是運勁擊物之道其所知極少。


    兼且他師父盡輸全身氣血之後,罡氣初初小成那是威猛無比,易發難收的功夫,所以更加少於習練,這時忽然想到罡氣功夫在湖上施展,既可以練勁氣外擊之術,又可以揮掌擊魚,真是一興兩得。


    司南譽匆匆忙忙的吃飯,吃完了便在船弦打坐,寧心靜慮,氣聚丹田,小倩要去吵他,被安潔拉住,說:“他罡氣成了,施展普通的內家真氣,無需如此慎重,定中勁力內蘊,一觸即發,若是玄門罡氣,你就不免吃大虧了。”


    隻見司南譽斜斜縱起,緩緩盤旋離船二丈,忽然雙掌齊推。“霹靂”一聲大震,有如炎夏雷擊一般,丈許方園的水麵隨之直往下陷,司南譽的身子也因出力太巨,隨掌風下壓,隨之下陷,幾及水麵。被四麵向陷處急聚的湖水上衝水柱,卷入其內,上下升沉,激得四麵狂濤洶湧,浪如山立。


    安潔見過醫仙練劈空掌,知道他的威力,見司南譽全力出掌,趕緊一躍縱至後梢,她雖然身材嬌小,兩腳如錐,然而當她運勁緊緊握住舵柄,由得那如山浪濤,壁立山湧,三丈長的大船東歪西倒,她始終穩穩站在那裏,安如磐石英鍾,紋絲不移,幸得如此,那船隨浪飄動,移了開去,不至沉沒。


    半天,方才風平浪靜,司南譽也躍上船來,說道:“安姊,沒事吧?”


    安潔環抱著小雲答道:“我沒事,你去看看小倩,好象摔著了。”


    小倩在前舵嘰嘰唔唔的道:“我頭上撞了一下,又自己咬了舌頭。”


    說著走了過來,額上一塊烏青泛紫,手捂了嘴,血從指縫中流出,可見咬得不輕。小倩向來哭笑無常,現在咬了舌頭,哭笑不得,隻是須著臉頰往下流淚。


    司南譽從櫃中藥箱取出小還丹來,給了她一粒,告訴她道:“若忍得住痛,等一會兒我助你運氣再吃,否則現在吃了也不妨。”


    迴過身去,看安潔仍在檢查小雲的傷勢,但知小雲傷勢甚重,心中好生過意不去。


    原來司南譽方才出掌小倩嬌憨無知,伏在船弦,擊掌叫好,所以隻將舌頭咬了。小雲卻在後艙廚下,整理餐後碗碟,毫不知情,突生巨變,廚下的東西又多又雜,麵前的鍋碗齊飛,背後的碗櫥也掉下打在背上,所以心脈受了震傷,外傷了有十幾處,有的是碰傷和碎瓷的割傷,雖然多,都還不甚重,人有胸腹之間的燙傷,是爐上的滾水燙的極重,安潔將她輕輕舉起,對司南譽道:“我去調藥你將她安置在前艙,將傷處衣服都撕了。”


    司南譽微微遲疑,小雲也微微呻吟,似有反對之意,安潔在她耳邊低語了幾句,隻見小雲蒼白臉上,泛起一圈薄薄的紅暈,將眼晴輕輕瞌了起來。


    人受了燙傷和內傷,都是救治得越快越好,遲則生變,司南譽微微遲疑,隨即伸手,將小雲接過,往前艙走去。


    司南譽雖然也從醫仙習醫,辨穴治傷較俗手為高,可是若與安潔的一眼可以將勢看入腠裏,順其較重,依次施治,用藥也無過無不及恰到好處,自然不及,所以幫手治傷,總是應命而行。


    司南譽將小雲放在中艙榻上,先將她下廚圍在身前的圍裙解去,夏日衣單,再將兩件綢衫解去,便是猩紅的肚兜了,這時浸了滾水,緊緊貼在胸腹之間,司南譽想了想道:“小雲,我替你揭開兜兒,恐怕會很痛,你要痛了隻管叫,好讓我知道輕重。”


    小雲隻微微嗯了聲,司南譽先將係肚兜兒的帶子捏斷,從上往下,輕輕揭去,燙傷的皮膚極其敏感,小雲又羞又痛,咬牙強忍,渾身顫抖,眼角沁出淚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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