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頭小子的身形像一支脫弩之箭,從光網中射了出去,兩個起落便失去路蹤跡,的確快如浮光掠影。


    幾名武士急起直追。


    武士頭目暴叫道:“別追了,不能擅離崗位。”


    幾名武士隻好氣鼓鼓地折了迴來。


    堡內。


    到處張燈結彩,上下人等穿的全是新衣服,洋溢著一片喜氣。


    寬廣的演武場上搭了八座彩棚,每棚擺設二十桌酒席,此刻差不多已經全部坐滿,估計來賓在五千人以上。


    正麵一座宏偉的宮殿式建築,雕梁畫棟,碧瓦飛簷,光看兩人合抱的廊柱就足以令人咋舌,殿門橫匾題的是“我武維揚”四個漢隸。


    殿,實際上是一堡裏的正廳,所以稱之為大廳比較來的恰當。


    大廳內設了堂皇的香案,供著“石氏門中昭穆考妣之神位”的牌位,由此觀之,這傳位大典隻是家門之事,並非幫教門會的接長交替,為何如此隆重?隻因為它是“天下第一堡”,隱有作為武林盟主之意。


    讚禮的禮生已就位。


    大典即將開始。


    千餘賓客的場麵卻沒有嘈雜之聲,空氣顯得很肅穆。


    居中正對廳門的彩棚是貴賓席,坐的不是一門之長便是一方之雄,客以主榮,主以客貴,江湖上的身份地位多數是如此擠出來的,當然,除了貴賓席之外,其餘各棚來賓都是有頭有臉的人物,否則豈能為石家堡的座上客。


    就在此刻,貴賓席中起了一陣小小的騷動。


    一個形同乞丐的毛頭小子大列列地步入貴賓席,不知是哪裏冒出來的,引得人人側目。


    這種場合會出現這種角色,的確是怪事,因為這裏不是普通人家辦喜事,而是“天下第一堡”在舉行莊嚴的驚動武林的傳位大典。毛頭小子邊走邊轉動目光,終於被他找到最前麵一桌有個空位,咧嘴一笑,他公然坐下去,還向在座的頷首為禮,在座的全驚愕莫名。


    一個中年人氣急敗壞的奔了過來,看樣子是負責接待貴賓的管事之流,他不但喘氣,還擦著汗。


    “小要飯的,你----你----”


    他的舌頭都氣硬了。


    “狗眼看人低,誰是要飯的?你才是。”毛頭小子翻起白眼。


    中年人揚起手,想想又放下,長吐一口氣,眼睛都氣藍了,臉色說多難看就多難看,向席上作揖道:“對不住,在下失察,驚動了各位,請多擔待。”


    說完,咬牙切齒地瞪著毛頭小子,那神情似乎要一泡口水把他吞下去。


    “咦!什麽意思?”毛頭小子白眼迴瞪。


    “你吃了天雷豹子膽,敢來攪局?”


    “攪局?笑話,看我穿的破爛是不?我也是客人,特來恭賀你們石大公子接掌‘天下第一堡’家主之位----”


    “你到底想做什麽?”


    “剛說過,作客。”


    “誰邀你進來的?”


    “這用不著邀,作主人的發貼子時難免有所疏漏,這不要緊,反正這是武林盛事,三教九流都可自由參加。”


    “三教九流?”


    中年人臉上的肌肉已抽緊成虯。


    “是呀!這你也不懂?三教者,儒佛道流,九流嘛----毛頭小子晃動毛頭:“儒家者流,道家者流,陰陽家者流,法家者流,名家者流,墨家者流,縱橫家者流,雜家者流,農家者流,懂了吧!”


    在座與鄰座的貴客齊為之動容。


    “有沒有要飯家者流?”


    中年人的聲音在發抖。


    “嘻!我不是乞丐幫弟子,不能冒充。”


    “那你算哪一流?”


    “跳出三教外,不在九流中,嘻嘻!勉強算是第十流吧!”


    “什麽第十流?”


    “天理人道者流,順應天理,維護人道----”話聲突然噎住。


    中年人已夾脖子揪牢毛頭小子的後領。


    “小要飯的,離開現場再好好發落你。”


    “喲嗬!老兄別這麽用力,我這衣服既破又朽,經不住抓的。”


    中年人向上一提,毛頭小子屁股已離開座椅。


    四周起了竊竊私議之聲。


    “姚長明,你真敢?”毛頭小子大叫。


    中年人一愕鬆手,毛頭小子又落迴座位。


    “你----知道本人的名字?”


    “豈隻知道你的名字,你是石家堡的親信,堡內首席管事,你的老婆是石夫人在世時的貼身丫頭,對不對?”


    姚管事目瞪口呆。


    “你老婆不會生育,兒子是抱的,沒錯吧?”毛頭小子又加了一句。


    姚管事的臉色發了青。


    在座和鄰座的也麵露驚容,猜不透這小子的來路和意圖,江湖上無奇不有,敢到石家堡攪局的絕不尋常,這當中大有文章,對這毛頭小子的看法完全改觀,一掃剛才當成個小笑話看的心念。


    一名漢子領了個老學究打扮的瘦長白發老人來到席前。


    “稟管事,‘玄武門’餘門主駕到。”


    “玄武門”並非大派,但也是名門正派,門主“玄衣老人”餘大中在武林中是有名的好好先生,深受同道敬仰。


    “各位對不住,中途遇上了件事給耽擱了,怎麽趕還是遲了一步。”玄衣老人抱拳。


    在座的全起立,毛頭小子也跟著站起。


    “餘門主來得及時!”異口同聲。


    鄰座的漢子發現了毛頭小子登時色變,但沒有開口。


    姚管事的臉色變成了豬肝色。


    “小兄弟,這個位子----是排定的。”


    “先到先坐,遲到的隻好自己另找位子。”


    毛頭小子一副全不在乎的模樣。


    這一來,同桌的全都麵現怒容。


    姚管事下不來台。


    “這位小哥是----”玄衣老人驚期地問。


    “小可司南譽。”


    “司南譽?”玄衣老人皺了皺白眉。


    “不錯,在三教九流之外首創了第十流,叫‘天理人道流’,請多指教!”


    說著,真有那麽迴事地抱抱拳。


    在場的啼笑皆非。


    大廳裏傳出了讚禮之聲----“家主就位!”


    “新任家主就位!”


    “見證人就位!”


    “上香!”


    這時,所有各棚的觀禮來賓紛紛起立。


    姚管事完全沒了輒,“玄衣老人”沒座位,他又不能動手對付司南譽,額頭上的汗珠粒粒而冒?“玄衣老人”望著司南譽麵有慍色地道:“很好,小哥,你先到你就先坐。”


    然後又轉朝姚管事道:“管事的,就煩你替老夫隨便找個位子吧!”


    好好先生真的不愧是好好先生,換了誰也沒這麽大肚量。


    姚管事很瞪了司南譽一眼,然後抬手躬身道:“餘門主請,請多擔待。”


    司南譽笑著道:“餘老先生,對不住啊!”


    “玄衣老人”向左座的打了個招唿,然後隨著姚管事離開。


    那名大漢也跟著退下。


    廳內儀式已經完成,八名老人已經魚貫而出,左右各四排開,他們是這次傳位大典的見證人,不用說都是極有分量的人物。


    緊接著,兩個衣著華美的壯年人相繼緩步出廳,先頭的一個三十餘歲,雙手捧著一柄古意盎然的長劍,肩上斜佩著一條彩帶,英武有餘而氣質稍差,他便是接位的大公子石家慶。


    另一個年紀稍輕,瘦長,精明之氣外溢,他是二公子石家輝,兩兄弟間隔三步麵對全場。


    全場鴉雀無聲。


    稍頃之後,一個威儀十足的錦袍老人出現,龍行虎步在十家兄弟的中間一站,全場爆起了歡唿聲。他,便是名震武林的“天下第一堡”堡主“武林千歲”石中龍,已經隱約地現出了老態。


    “各位請坐!”石中龍高舉雙手,待賓客落座之後才放下來。


    司南譽的神情有些異樣,但沒人注意到。


    “各位同道老友、各位貴賓,為了本家傳位典禮,勞各位跋涉參與,石某在此先致謝意!”


    說完抱了個四方高拳。


    略頓之後----“本家蒙所有的舊朋新知抬愛,得以在中原武林占一席之地,至為感激;石某於此向各位鄭重宣布,自今日起,本家之家主由長子石家慶接掌----”


    石家慶抬了抬手捧的古劍。


    場中又響起了一陣歡唿。


    “本家一切規例一如往昔,希望各位同道好友對犬子加以扶持愛護,如同對石某的關愛一樣;水酒一杯,不成敬意,願各位盡興。”


    說完又抱了個四方拳。


    第三次歡唿夾著掌聲。


    負責招待的堡中子弟紛紛出現。


    大廳前的走廊上增布了三桌酒席。


    盛宴揭開了序幕。


    武林人物豪邁成性,沒多久便進入暢飲的高潮,觥籌交錯,敬酒、猜拳、行令加上縱情的歡笑叫鬧,匯集成一篇近乎瘋狂的交響樂章,酒是好酒,菜是水陸並進的佳肴,難得以見的盛筵,難逢的豪華場麵。


    司南譽的吃相不太雅觀,旁若無人地自顧自大吃大喝,像是要撈夠本,又仿佛三年沒見過葷腥,筷子動得很勤,專指向他愛吃的那幾道菜,遠的便換到自己麵前,的確是大煞風景,再加上一身破爛,髒兮兮,而這一桌是屬於貴賓座,同桌的都是有身份有地位的人物,這一來,人人皺眉,個個倒胃口,別說吃喝,連話都懶的說了。


    “各位,盡量,不吃白不吃。”


    司南譽口裏已經塞滿,真虧他還騰得空來說話。


    在座的為之氣結。


    “小兄弟,你可以盡量,菜是很豐富,絕對夠你飽餐而有餘。”一個虯髯老者忍不住開了口,臉孔是板著的。


    司南譽把一塊肥雞三兩下伸長脖子硬吞下去,用髒衣袖擦了擦嘴角的油水,然後嘻嘻一笑,端起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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