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四海”忙阻止道:“聽著,白儒,不許開口,現在我們上路去辦事。”說著,摸出些碎銀放在桌上,向小二打了個招唿,然後拉著司南譽出門,轉出集梢,一路朝山區奔去,並且不時迴顧,以防被人跟蹤。


    進入山區之後,司南譽以異樣的聲調道:“我們……辦什麽事?”緩下身形,“通四海”邊走邊道:“白儒,老夫生平嫉惡如仇,山中隱藏了—個積惡如山的魔頭,我們去找他,為武林除害,你是個行俠仗義的武士,當樂於衛道除魔。”司南譽心裏暗道:“來了,老狐狸要施展詭謀了!”星目一瞪,道:“對方是誰?”


    “惡魔,從來不報名號,身手……相當驚人。”


    “在下不在乎,人在何處?”


    “老夫已跟他約定了會麵的地點。”


    “好,我非殺他不可。”


    “記住一樣,別聽他詭辯,聽老夫的招唿,見麵就下殺手,用全力……”


    “我知道!”


    “那就好,快到地頭了,你離老夫遠些,到現場時先藏起身,看老夫的手勢再現身,記住了麽?”


    司南譽故意裝作殺氣騰騰的樣子道:“記住了!”


    眼前是一個狹隘的穀道,“通四海”迴頭再叮嚀了司南譽一遍,然後當先進入穀道,司南譽延後數丈跟進,不久,來到一處較為平坦的穀地,“通四海”站住身形,司南譽尋了個石隙掩身,心想:“對方會是誰?這隻老狐狸既以變性之藥施之於自己,是他先不義,就不能怪自己不信了。”


    一株盤虯的古鬆下有塊巨石,石上坐著一個人,由於鬆枝遮掩,遠處看不真切,司南譽打定了主意,好好對付這隻老狐狸。“通四海”迫近虯鬆開了口:“閣下早來了?”石上人“唔”了一聲。“通四海”聲音一冷,道:“閣下還有什麽話要說麽?”石上人道:“通四海,隻一句話,當年你那師兄怙惡不悛,死是罪有應得。”“通四海”嘿嘿一陣陰笑,道:“區區是生意人,隻有一個原則,賠出去的,必須賺迴來。”石上人不疾不徐地道:“你準備如何賺法?”司南譽聽那石上人的聲音似曾相識,不由心中一動,但想不起是誰。“通四海”道:“不加利息,取迴相等的代價。”


    “你有這能耐?”


    “當然,生意人講究的是精打細算。”


    “你帶了幫手?”


    “區區不否認。”


    “那你將賠得很慘。”


    “咱們讓事實來證明!”說完,彈退數步,高揚手中鐵算盤,一揮,這是要司南譽現身的暗號。司南譽長身掠出,站到“通四海”身邊,抬頭望去,石上是個老人,背坐著。“通四海”側移丈許,沉聲道:“拔劍動手!”司南譽“嗆”地亮出霸劍。石上人緩緩起立,迴身。司南譽心頭劇震,幾乎驚叫出聲,他怎麽也想不到“通四海”要他殺的對象,竟然是“百悔老人”。“百悔老人”兀立石上,雙目炯炯泛光。“通四海”大聲道:“快動手!”司南譽側轉身,麵對“通四海”,星目中盡是煞芒,令人生悸。“通四海”發覺情況不對,栗聲道:“你……怎麽迴事?”司南譽冰聲道:“通四海,咱們先把話說清楚!”“通四海”麵色大變,退了一個大步道:“什麽話要先說清楚?”司南譽重重地哼了一聲道:“在佟家集子的酒館中,你在本人杯中做了手腳,居心可鄙而且惡毒。”“通四海”全身一顫,老臉起了扭曲,這情況是他做夢也想不到的,但一個工心計的人,雖臨危而不亂,先打個哈哈,緩和了緊張的情緒,皺眉道:“這話從何說起,老夫完全不懂!”


    “你還想賴?”


    “你現在不是好端端的麽?”


    “這是活該你這隻老狐狸毒謀難逞。”


    “老……老夫不懂,你……”


    司南譽揚起霸劍道:“等你躺下時你就懂了。”“通四海”栗叫道:“白儒,你想食言而肥?”司南譽冷森森地道:“誰要你對本人施展惡毒手段,想以‘變性丸’毒害本人做你殺人工具,前此諾言算取消了。”“通四海”再退了一個大步,厲聲道:“你想對老夫怎樣?”司南譽語音帶煞地道:“你作的惡定然不少,套用你話,你今天將血本無歸。”


    “通四海”麵皮又是一陣抽動,道:“你準備殺人?”聲音已經走了調,老奸巨滑的人就是怕碰上硬場麵,司南譽也許好對付,但“百悔老人”是他約來了斷過節兒的,這可難以交代。司南譽不假思索地道:“不錯,是要殺人。”百悔老人”飄身下了巨石,沉聲道:“白儒,你暫且退開,容老夫先跟他了斷。”司南譽曾受過老人很大的恩惠,他當然沒話說,無言地退了開去。“百悔老人”專注“通四海”道:“老夫給你最公平的機會,你劃出道來吧!”“通四海”目珠連轉,道:“咱們的過節兒以後再解決,如何?”司南譽忍不住插口道:“你沒有以後了,要解決就現在。”語音帶煞,令人不寒而栗。“通四海”目珠連連轉動,這隻老狐狸當然不甘心如此下場,他一向是算計別人慣了的,現在,他竭盡機智在謀求解除眼前的危機。“百悔老人”悠悠地道:“通四海,老夫沒時間等待以後了,你隻有兩條路可走。”


    “什麽兩條路?”


    “第一,憑你的能耐,跟老夫公平決鬥……”


    “不公平,有白儒在場,區區是死路一條。”


    “他不會插手,事實上也不需要。”


    “但他可以逸待勞。”


    “那是你與他之間的事,與老夫無涉。”


    “閣下為什麽沒時間等以後?”


    “因為老夫將誓絕江湖。”


    “通四海”默然了片刻,道:“第二條路呢?”“百悔老人”道:“抹消過節兒,老夫抖手便走!”“通四海”咬咬牙,道:“血債能抹消麽?”“百悔老人”沉緩地道:“江湖中殺人人殺,恩怨循環,無了無休,而且當年你那師兄確有取死之道,如何解決,全在你一念之間。”頓了頓,又道:“通四海,白儒已不會為你所用,並非虛聲恫嚇,你在老夫手下,走不出三招,別迫老夫在退隱之前開殺戒,你所恃的‘索命元寶’,對老夫並不管用。”司南譽心中一動,“索命元寶”當是指“通四海”掛在胸前的這一串,難道還有什麽妙用不成?“通四海”臉色連變,陰惻惻地道:“如果區區打算與你同歸於盡呢?”“百悔老人”從容地道:“那你就打錯主意了!”了字聲中,突地半挫身形,雙掌前伸。“通四海”下身不動,上身疾搖連擺,胸前的元寶繞著脖子旋轉起來,那樣子,像頑童在做遊戲,看上去十分可笑。司南譽大感困惑,不像是交手,這老狐狸在弄什麽玄虛?“百悔老人”暴喝一聲:“司南譽速退,掩蔽身形。”司南譽大愕,—時會不過意來,就在此刻,一隻元寶脫串飛射向“百悔老人”,疾逾星飛,“百悔老人”前伸的雙掌連連圈劃,旋勁震空而起,那隻元寶被強勁的旋流帶向側方,擊中一塊山石,“轟”然一聲,石屑紛飛,鬥大的巨石被擊成碎片。司南譽心神俱震,他不用再想了,閃電般掠出三四丈,滾墜突石之後。幾乎是同一時間,一隻元寶射向司南譽原來立足之處,又是一聲巨響,木葉齊飛,砂石暴揚,地上出現了一個大坑,司南譽如果慢上半步,非碎屍不可。元寶,想不到會是歹毒的火器,而且不用手投擲,可任意射向任何方位傷人,這太不可思議了,司南譽心頭大寒。緊接著,又是三隻元寶飛出,一左,一右,一後,那原來在後的,突然超前,以快得不能再快的速度拋射化弧,隕星般墜向“百悔老人”身後,三方夾擊,眼見“百悔老人”避無可避。司南譽的心在刹那之間抽緊。“百悔老人”的身形陀螺似的一轉,旋勁卷出,人卻如巨鳥般拔空而起,如巨鶴衝天。三聲巨爆,動魄驚心,五丈方圓之內,木葉砂石卷揚如幕。一聲驚叫,狂亂的場麵靜止,“百悔老人”已扣住了“通四海”,那一串元寶也到了“百悔老人”手中,這種應變的身手與功力,使司南譽雙眼發藍,除了這老人,不知武林中還有誰能辦得到。“通四海”被牢牢扣住,臉孔扭曲得變了形,狡狐已難施其技。“百悔老人”脫手把那串還剩三分之二的元寶淩空擲出十丈之外,又是一陣震耳欲聾的巨響,山穀應鳴,迴聲激撞,久久不歇。


    按住狂跳的心,司南譽立即意識到“通四海”用心的惡毒,他先以“無極寶典”為餌,想誘使自己替他殺人,接著又在酒中動手腳,企圖使自己迷失本性,可以想象得到,如不是“空空門”的門主暗中換了酒,自己在心神受製之下,必然全力與“百悔老人”拚搏,他隻消用一隻元寶,便可一石二鳥,把問題全部解決,而繼續保有“無極寶典”,連環毒計,萬無一失,可惜天不從人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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