憐心吸了吸鼻子,小跑著衝了出去。


    沉香急忙追上前去。


    風聲掠過屋外梨枝,發出細細的落葉聲響。


    屋內終於靜了下去,未晚躺在床蹋上,拉過蠶絲被,遮住身子,蓋住臉兒,身子如抖篩一般,不由地啕啕大哭了起來。


    再艱難的困局,終能找到出路。可是她寧可孤注一擲。


    孩子沒有了,身為母親的她親手扼殺了他的性命。


    他們彼此的人生,終究是因為這個孩子而落下不可磨滅的烙印。


    屋外雪花飄飄,秦燁鳳眸輕垂,一個人漫無目的地行走著。


    “王爺,王爺你等等我。”譚蝶兒在侍女的攙扶下,小心翼翼地跟在他身後。


    秦燁猛地伸手一把推開沉歡閣的大門,屋中冥紙紛飛,入目四口紅木棺材,那般觸目驚心。


    秦燁脊背僵硬,默然不語,風兒輕帶著白袍飛揚,那從不曾與外人言說的軟弱就這樣隨著耳旁的風聲漸次而起……


    “王爺,妾身知道你還在為了痛失小王爺而難過。妾身想興許隻是老天和我們大家開了個玩笑,這個孩子和王爺無緣罷,但總有一天,王爺還會有自己的孩子。請王爺切莫過於傷心……”譚蝶兒苦口婆心勸著,她伸手撫了撫自己的小腹,低垂著明眸,掩去眸中的幾許笑意。


    秦燁依舊默不作聲站著,也不知聽沒有聽見她的話。


    “王爺,妾身知道,你在心中未晚姐姐是與眾不同的,妾身不敢奢求你,對我像對未晚姐姐那般,妾身隻求你偶爾也看看我,看看我肚子裏的孩子,他也是你的孩兒啊!”


    “隻要王爺轉身,就會看到妾身一直在這裏,在這裏等著王爺。”譚蝶兒驀然跪在他身後,匍匐著身子,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般落下。


    秦燁雅唇角一扯,保持緘默!


    譚蝶兒依舊跪著,一動不動。


    秦燁轉身的刹那間,就看到那一抹身影,謙卑而溫馴的身影。


    遙想在大景國皇宮,與薑未晚的再次相遇,彼時雪花紛飛,那個人兒倔強又霸氣的小模樣不由浮現在腦海中。


    那日裏,他心中已認定,這就是我秦燁的妻,以後要攜手共度餘生的人兒。


    隻是可惜,她終是不信任他!


    她親手扼殺了他們的孩子,她對此並不否認。


    他應該殺了她,為他們的孩子報仇的。


    可他終還是放了手,也許他更應該怪自己,怪自己這個父親沒有及早地發現未晚的異樣,沒有能力保護自己的孩子。


    “你起來吧。今後攝政王府後院就由你來掌管,本王會交待肖嬤嬤配合你。”秦燁上前一步,終是將譚蝶兒扶了起來。


    他賦予了她當家之權,或許是他累了,疲倦了,攝政王府的後院對他而言,已不再值得他上心。


    譚蝶兒一聽眉開眼笑,妖豔的眸子閃著興奮,“王爺,你說得是真的麽,你要讓我當秦王府的管家人?”


    “嗯。本王希望你不會辜負我。”頭頂上飄著雪花,他的手亦是冰涼的,如同他的心。


    譚蝶兒靠在他懷中,感受著他胸腔的震動,用力握住他的手,重重了點頭,“蝶兒喜歡王爺之心,天地可鑒。”


    ————


    次日清晨,譚蝶兒便將東西廂閣內的侍衛和丫頭都叫到後院。


    當著肖嬤嬤和未晚的麵,一個個確認過去。


    據說嚴肅的表情,讓眾人都暗自大吃一驚,無餘是樹立了當家主母的威信。


    未晚被叫去觀摩,她才剛迴東廂閣大廳,暫未坐定,便聽到門口傳來通傳聲,“譚王妃到!”


    “請她進來。”薑未晚本能地揚聲迴應,心裏卻暗忖著,她來幹嗎?譚蝶兒是王府中得盛寵的王妃,她和自己一向無交情,此番前來,真讓人費解。


    一襲白色的狐皮裘衣,嫋娜娉婷的女子緩緩邁步而來,躬身行了個禮:“姐姐,妹妹聽說你府內的憐心繡活極好,不知道能不能讓她到我西廂閣,教妹妹些繡活?”


    “憐心那三腳貓的功夫,難能入妹妹的眼呢,不妨讓肖嬤嬤給妹妹找個名動京都的繡娘來?”薑未晚盈盈含笑,婉轉迴絕。


    “不怕姐姐笑話,王爺讓我掌管諾大的攝政王府後院,我若連個繡活好的丫頭都找不出來,怕是要讓王爺動怒的。王爺會怪我沒有當家主母的威信,連後院個丫頭都調教不好。你大景國人才濟濟,你帶來的陪嫁丫頭,定是人中龍鳳,妹妹是真心想和她學習的,順帶問些異國的趣事。姐姐不會再推脫吧。”


    薑未晚算是聽明白了,譚蝶兒說得有板有眼的,無非是假借秦燁之口,來炫耀自己正得榮寵,借秦燁來施壓,順帶要走她的人——憐心。


    薑未晚輕輕打量著譚蝶兒,聽說她是太後義女,長得倒與當年契國天香閣的花魁牡丹有幾分神似,心裏忍不住把她們兩人拿起來相比,不可否認,譚蝶兒豐盈窈窕,嬌美妖嬈,豔麗無雙,比天香閣牡丹略勝一籌。這兩人還是有某些共同點的,性子貌似和牡丹無異,虛榮浮華,爭強好勝,想起牡丹最後的下場,不免讓薑未晚歎息。


    薑未晚第一次麵對這樣的客套作戲場麵,她隻覺得心力交瘁,卻又無所何奈地,隻好努力揚起笑靨對輕拉著譚蝶兒的手,道:“妹妹,坐!”


    譚蝶兒倒也不客氣,不再拘禮,一把朝著榻上坐下。


    “憐心,看茶。”薑未晚轉身吩咐起憐心。


    “是,王妃。”憐心道著,語氣不平頗為不平,譚蝶兒這身華麗麗的白狐裘衣,名貴非凡,打扮的如此豔麗,原來是來耀武揚威的,在別人傷口上撒鹽,居心不良!可惡之至!盡管心裏很不情願,也隻好隱忍著緩緩下去備茶。


    雖然席榻上譚蝶兒一直噙著淺笑,但是適才她的一番苦心表演,讓薑未晚喜歡不上來,反倒覺得這抹笑意卻格外的刺眼,薑未晚也不言語,似在考慮。


    譚蝶兒抬眸,望著薑未晚,眸光流轉中盡是霸道:“我已稟告了王爺,憐心,我是一定要一帶走的。”


    薑未晚唇畔邊亦浮起若有若無的淺笑,她正要拒絕。


    站在一旁正在奉茶的憐心聞言,清秀的小臉越發的鐵青,憤憤不平的之色溢於臉上。


    這丫頭,太沉不住氣了。薑未晚不動聲色地用眼睛的餘光給憐心投過一記警告。


    交攏的袖子裏,是憐心拽緊的雙拳。現在秦燁與薑未晚的關係大不如前了,為了免激怒秦燁,憐心在隱忍著,忍著痛苦,上前一步,搶先道:“能服侍側王妃是憐心的福份,王妃不必驚動王爺了,我願意去。”


    沉默了片刻,譚蝶兒、欣慰笑道:“憐心,你果然是個識大體的丫頭。”緩了口氣,她接著道:“昨兒個契國王子差人進貢了兩支上好的千年人參。皇上賞賜了我們平王府一支。我正好向王爺討了,特地拿來給王妃補身子。”


    說完,便輕拍了拍手,嚷道:“煙翠,把人參拿過來。”


    門外,一個清秀的少女,捧著紅木錦盒緩緩地、走進去,畢恭畢敬地在譚蝶兒麵前立下。


    譚蝶兒從席榻上起身,接過錦盒,輕輕一擺手,煙翠便退到一旁。


    譚蝶兒打開錦盒,一支上好的千年人參定定躺在錦盒中。譚蝶兒把她呈於薑未晚麵前,謙恭地行了個禮,“妹妹我這身子骨賤,天生是丫頭命,那配享有這珍稀之物,請姐姐笑納。”


    憐心聽著蒙,即上前一步,抽出袖中雙手,從譚蝶兒手中接過錦盒:“奴婢代王妃收下好了。”


    譚蝶兒打量了憐心一番,便把錦盒遞上。譚蝶兒此舉,讓薑未晚心裏頗為不舒服,正想推卻,不料憐心卻先一步代其收下,隻好作罷,出言勸解道:“妹妹,哪兒的話,我們共侍一夫,豈有貴賤之分。”


    憐心接下了錦盒,規矩地站在一旁。


    譚蝶兒則垂下眼簾,安靜地佇立於室中,也不說話。


    薑未晚出言相邀,“妹妹的心意,姐姐謝過了!”


    譚蝶兒低垂著眼簾,掩去了眸中的計算光芒,待抬眸時,眸中一片的清澈。她望著薑未晚,淺淺一笑,“那妹妹帶憐心迴西廂閣,不擾姐姐清靜了。”


    譚蝶兒剛轉身,門外就有丫環急急忙忙跑來,人未到聲聞其聲:“王妃,王爺有請!”


    “主子,王爺請你過去啊!”西廂閣的丫環卻是意外地在譚蝶兒麵前站立,氣喘唿唿道:“王妃,王爺在西廂閣等了你許久,正在大發脾氣呢!”


    “適才分開沒幾個時辰,就大發雷霆,這王爺的脾氣還真是一刻也離不開我。”譚蝶兒輕歎了口氣,貌似是在責怪秦燁,又像是在自言自語,聲音卻大如洪鍾。


    丫環接著笑道,“瞧你說的,這可是萬千女人羨慕不來的福份。”


    薑未晚淡笑著,默默地看著這出為自己而精心表演的戲碼。


    憐心和沉香對視一眼,卻是火冒三丈,額上青筋冒起,雙拳已握得咯咯作響。


    譚蝶兒好像記起什麽似的,怒叱那丫環道:“死丫頭,在這裏胡說什麽,什麽可以在王妃麵前如此造次。”


    那丫環神色一慌,急忙跪地,磕頭道:“王妃饒命,王妃恕罪!”


    “沒長記性,我讓你向罪王妃陪罪,你向我磕頭作什麽!”譚蝶兒接著責備起來。


    “王妃,恕罪!”那丫頭倒也麻利,急忙移腿轉身,朝著薑未晚重重磕起響頭來。


    明明是在看戲,卻不由得被卷入其中。薑未晚無奈笑道:“你先起來,不必如此行禮。”


    那丫環仍是執拗地磕著響頭。薑未晚隻好說道:“我恕你無罪便是,起來吧。”


    那丫環看了眼譚蝶兒,似乎在等著她的發話。譚蝶兒狠狠瞪著那丫環一眼,冷聲道:“王妃,讓你起來,還不快起來,丟人現眼。”


    “奴婢知錯了,王妃教訓奴婢一定謹記於心。”那丫頭恭恭敬敬地福了福身子。


    譚蝶兒卻突然啞聲大哭了起來,“姐姐見笑了!妹妹管教下人不力,慚愧,慚愧啊!”


    薑未晚一愣,哭笑不得地看著這出鬧劇,心裏尋思著,這女人果真與眾不同,不僅容貌出眾,看來心思也不少。


    不明白,譚蝶兒這唱得是那出戲,沉香覺得這女人,讓人惡心的很,也慌得很。目瞪口呆地看了良久,見主子不動聲色,便開口狀似好心提醒,“側王妃,王爺不是急著找你嗎?”


    沉香的逐客令,譚蝶兒豈有聽不出之理,她自覺得臉麵無光,也不好發作,便輕輕拭淚,故作著急揚聲道:“是啊,這迴教訓了這不懂規矩的丫環,竟忘了王爺在等著。”


    譚蝶兒上前一步,朝著薑未晚福身行禮,“姐姐,妹妹先行告退,改日再來拜訪!”


    薑未晚微笑頷首。


    “憐心,隨我走吧。”譚蝶兒揚起錦帕,扶著丫環的手,扭擺著妖嬈身姿,率先昂頭離去。


    憐心看了未晚一眼,隻發無奈地跟著離去。


    待她們一離開東廂閣,沉香便叫嚷了起來,“狐媚子,囂張、俗氣!”


    薑未晚斂眉,輕輕責備道:“沉香,你越來越沉不住氣了!”


    薑未晚輕歎了口氣,自己又何嚐喜歡看著人家的作假嬌情之姿,同為女人,何苦為難女人。為了權勢、為了男人的榮寵?


    她與譚蝶兒比,她們之間有又什麽可比的?


    秦燁剛在書房中和烈炙議事完,他徑直地離開了書房,他從容地走在長廊上,穩健的步伐更加彰顯得他的一貫自信、優雅。


    秦燁剛走了一半的長廊,迎麵就撞上一個清瘦的身影。


    她小巧的鼻子險些給撞扁了,他的胸膛很結實,簡直是撞上一堵牆。


    “唉呀……”她的秀眉微皺,疼痛上湧,不由自主地申銀出來。


    黑眸不期然對上秦燁清冽如雪的星眸時,那丫頭以手捂嘴,驚呀地說不出話來。


    良久後,才手忙腳亂地跪地行禮,賠禮道歉道:“對不起,王爺,對不起!”


    見眼前的丫頭,雙目噙淚,額上皮破血流,破皮的傷口處還混雜著塵土,看來是犯錯受罰,磕頭所至的。王府內,下人也算規矩,這些年來,自己一直都沒有重懲過下人,不知這個丫頭所犯何錯?


    秦燁微微啟唇,剛想問她犯了何事,受何人所懲,便聽到前方夾雜著哭腔的急促叫喚聲傳來。


    “小菊等等,你給我站住!”譚蝶兒大氣不接上去地趕上來。


    “然妃?!”秦燁探究的眸光在譚蝶兒身上落下,不知不覺中有了幾許柔和。


    譚蝶兒慌亂地拭了把淚,微微一欠身,“妾身,見過王爺!”


    秦燁的黑眸中微微閃而過幾許心疼之色,“蝶兒,為何哭泣?”


    譚蝶兒紅著眼睛,“沒事,沒事!”


    秦燁溫言寬慰,“莫不是這丫頭,那麽地方做得不周全?”


    譚蝶兒輕蹙著秀眉,心事重重地道:“沒有的事兒,小菊很乖巧。”


    “那你為何哭泣?”秦燁伸手輕拭去譚蝶兒臉上的兩行淚跡。


    譚蝶兒揚著手中粉色的錦帕,帶著深深的哭音道:“王爺莫問。妾身沒事。”


    她楚楚可憐,盈盈欲泣的模樣,不由讓他想起了寧傾城,想起寧傾城的囑托,秦燁不由地皺眉,一把抓住她的柔荑,“告訴本王發生了怎麽事?”


    “沒事!”譚蝶兒堅持不說。


    秦燁放開譚蝶兒,急了起來,黑眸投到跪在地上的小菊身上,“小菊,本王問你,發生了什麽事?”


    “王爺,王妃,她……”小菊抬頭看了看譚蝶兒,欲言又止。


    秦燁眸色銳利,直視著小菊,“本王讓你說,你就實話道來,是不是要本王嚴懲你?”


    小菊身形徒顫,“王爺饒命,小菊一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是,是那薑王妃……”


    “小菊!”譚蝶兒揚聲高喝。


    小菊驚恐不已,仰頭望著眼前這兩個都不能得罪的主子。


    “說!”


    小菊口氣極為哀憐地說道:“然王妃說,這些日子來一直忙碌,未曾去過東廂閣向王妃請安,一直心懷愧疚。今兒一早,譚王妃便帶上皇上賞賜的契國千年人參,讓奴婢和煙翠跟隨著去向罪王妃賠禮。原本還好好的,不料想,罪王妃收下了人參後,突然責備起譚王妃,她說……說……”小菊吞吞吐吐地,看了秦燁極為不耐的臉色後,便接著道:“她說譚王妃,不過是個側妃,也有臉到她麵前炫耀、顯擺,稱姐道妹的……”


    秦燁一貫平靜無瀾的神色,越發變得難看,漸漸地陰霾有如從棺木中剛走出來的僵屍。


    小菊驚悚的看著秦燁,雖然是知道王爺生氣的對象不自己,可是還是被他身上的怒意所震懾,頓了口氣,接著硬咽道:“然後她就罰側王妃下跪,給她磕頭敬茶行禮。奴婢見側王妃長跪於地,心生不忍,抱怨了句,便被王妃責罰,代譚王妃磕頭行禮。奴婢整整磕了一個時辰的頭,薑王妃才作罷。薑王妃讓側王妃,每日一早都要去東廂閣敬茶,磕頭行禮,還說要像奴婢這般用心磕,把身上的卑賤氣味給磕走。”


    秦燁俊容寒沉,兩手緊緊地握成拳,指關節“哢哢”直響,隻道:“從今往後,蝶兒都不必去東廂閣了,就讓東廂閣劃為王府禁地。”


    小菊從地上起身,拍拍膝蓋上的塵土,水眸飄過譚蝶兒身上,給她一個順利完成任務的眼神。


    譚蝶兒迴報於一個讚許的微笑。眼光交會中的,她給予了一個心照不宣的承諾,一場齷鹺的無聲交易就這樣成立了。


    “爺,轎子已經在外等著,該進宮了。”北冥追秦燁,催道。


    秦燁踱步迴了“靜心閣”,麵上一派的平靜,心裏卻暗暗思量著譚蝶兒的話。


    “靜心閣”是他個人的寢居,這裏布置的素雅整潔,一張太師椅,一張寬大舒適的雕花大床,幾張山水墨畫,幾盆花兒,就是這兒的一切。


    這裏的一切都每天經過專人的打理,一塵不染。這是他心浮氣躁時呆得地方,也是他放置朝服的地方。


    “王爺,要進宮麵聖,讓妾身為你更換朝服吧。”譚蝶兒從侍婢手上接過朝服,滿臉堆笑地站在秦燁麵前。很早就想到這裏看看,可惜一直被下人所擾,說這裏是王爺的私人寢居,不得外人入住的。為此她還和下人吵了一番。有眼無珠的丫頭,她是外人嗎?


    心裏一直尋思著,莫不是這“靜心閣”藏了什麽見不得光的東西,或是藏了什麽美人。今日一見空蕩蕩地,比起西廂閣華麗的布置起來,寒磣了許多。要是平日裏讓自己住,自己還未必樂意,不過那張寬大華貴的雕龍木床,倒是吸引了她所有的目光,床上的布置清麗素雅,和六柱上的飛龍雕刻相得益彰,清雅之中又不失華貴。


    據說,這是他的私人寢居,從沒有女人入住過。這張龍床也上隻留有他的檀香味。盯著那張龍床,譚蝶兒亮麗的目光上浮起了一抹貪婪,終有一天,自己要躺在這張龍床上。一定要!


    “蝶兒,還是讓下人來吧。”秦燁順著譚蝶兒的目光方向望去,看到了雕龍木床,這是皇上禦賜的龍床,皇上的龍床六柱飛簷,共有一百零八條青龍,並配以眾多雲紋。而他的這張龍床,有九十六條蟒龍。這是皇弟感念自己這些年出生入死,浴血戰場,平定四海之亂的功績,而特地禦賜的。構造上比照皇宮內的龍床設計,唯一不同的是,隻是以各雕龍之處分別減少一條龍,以顯君臣有別。


    “蝶兒,讓下人來吧。”秦燁看著走神的譚蝶兒,已洞察了她心中所想,作狀不知,出言提醒。


    譚蝶兒報赧一笑,“讓妾身來吧。”


    秦燁張開雙臂,任譚蝶兒為自己更衣,戴上一頂紫色王冠,五爪蟒龍朝服加身,俊逸的臉上帶著幾分清冷,他的視線在譚蝶兒臉上落下,淚水弄花了她的妝容,少了胭脂水粉味,反倒讓譚蝶兒平添了幾許清淡素雅之氣。他一直沒有告訴她,他喜歡清秀雅麵,不喜歡濃妝豔抹,不過她喜歡就成,人各有所愛,他不喜歡強人所難。


    他的視線再次在譚蝶兒的額上落下,他的麵色沉靜淡然,眉目間卻似籠罩著一層淡淡陰影。


    在東廂閣內,當她偎上他懷中時,他發現了她額上的胭脂清晰透亮,並未沾染一絲一毫的塵土、汙垢,並未有任何摩擦掉落的痕跡。


    秦燁俊容溫潤,黑眸緊緊鎖住眼前這個低頭為他更衣的女人,眸中掠過些許失望,兀自沉默著,片刻後才牽動著唇角,“蝶兒,本王忙於朝政,王府內的瑣事,你要多操勞了!”


    譚蝶兒聞言,心中一動,暗自樂了起來,王爺這不是明擺著,把自己看成王府的女主人嗎?


    譚蝶兒欠身一禮,微笑道:“為王爺分憂是妾身之責,妾身定當竭盡所能打理好王府事務。”


    秦燁微眯起黑眸,笑容平靜溫和,“本王相信蝶兒,可以做的很好。但你要記住,你在王府內行事,定要有主婦之儀,莫失了方寸。”


    主婦,在王爺眼中自己是王府的當家主婦嗎?譚蝶兒抬首一笑,“妾身記住了!”


    秦燁眉峰微挑,俊容上浮現一抹淡淡的堅決,“本王絕非因私而忘公之人,如果你失了儀,王爺也定當一視同仁,嚴懲不貸。”


    譚蝶兒靜靜地聆聽著,微微頷首,“妾身記住了!”


    “嗯。”秦燁輕輕傾身朝著譚蝶兒的額頭輕輕落下一吻,接著笑道:“蝶兒額上的胭脂粉快掉了。”


    他笑了笑,朝著大門走了出去。徒留譚蝶兒一人在原地,手忙腳亂,緊張兮兮。


    “掉了嗎,我額上的胭脂掉了嗎?”顧不得風雅,原形畢露了起來,細尖的聲音如鑼聲般地震耳欲聾,“該死的丫頭,都死哪兒去了,煙翠……”


    “王妃,我在這兒。”小菊急忙應聲,跑進。


    “鏡子,快快給我拿銅鏡來。”她一定要好好照照看,剛才那迴沒有注意,這妝想必是掉了不成形了吧。


    “王妃,我這就去。”小菊轉身,還剛走兩步。


    “等等……”譚蝶兒又把她給喚了迴來,“把那些個胭脂水粉都給我拿來。”


    “王妃,拿到在這兒嗎?”小菊遲疑了,“靜心閣”在王府內,快成禁地了,王爺一向不喜歡這裏染上一點的塵埃。


    “當然是這兒了,本王妃讓你去拿,你就去拿,磨蹭什麽啊?”譚蝶兒揚聲一喝。


    “是,奴婢這就去。”急急一欠身,半跑著離去。主子的事兒,哪是自己這個丫頭可以過問的,然王妃喜怒無常,更要小心翼翼。


    把銅鏡安放在桌上,小菊機靈地搬過椅子。譚蝶兒對著銅鏡照了又照,細細凝望著,額頭上的妝沒有掉啊!不過臉上的妝倒是掉光了。都怪剛才演得太逼真了。不過自己也是小題大作了些,看王爺對自己的情意綿綿,掉了妝算什麽,嗬,不礙事兒的。


    她細細擦上粉,畫了眉,滿意地看了又看。接著站起來,幽幽踱步到龍床前,一屁股坐下。


    她伸手輕撫了撫床上的錦被,對著舒適華貴的禦賜龍床,開始浮想聯翩。恍然間好似看到兩具教纏的身軀,輾轉的纏綿柔情在這張龍床上傾情演譯著,她和他大汗淋漓地上演著一出淋漓盡致的春宮圖。她得意地綻放美麗的笑靨,不禁開懷放聲失笑。


    小菊迎了上來,笑道:“王妃是在想王爺不?”


    見自己的花癡相被丫環看穿,譚蝶兒斂起笑意,輕喝一聲,“胡說八道怎麽啊,本王妃是在想天冷了,該添床錦被。”等了會兒,又自言自語道:“真是怪了,對你一個下人說,你也不懂,我對你說這個幹嘛。”


    小菊嚇了一大跳,見譚蝶兒臉上還帶著一絲淡淡的笑意,就把不安擱下,接著淺笑道:“小菊恭喜王妃,恭喜王府唯一的正王妃。”


    “又胡說了,這話豈能隨便亂說。”譚蝶兒低喝了聲,白了小菊一眼,卻掩不住一臉的惷光。


    她扶著床角站了起來,迴首望著禦賜龍床,笑了笑,這張龍床,馬上會屬於自己。嗬嗬。


    迴到銅鏡前坐下,淺淺盈笑道:“小菊,你看我這妝美嗎?”


    小菊諂媚笑道:“美,美得讓我們王爺心花怒放的。”


    “你這丫頭,問你個話兒,就說得一點都不婉轉,你啊,天生就是這伺候人的丫頭命。”譚蝶兒對著銅鏡中的影像瞧了又瞧,“不過啊,你這人倒是機靈,我要好好打賞你。”


    小菊喜滋滋地行了個禮,笑道:“伺候王妃是奴婢之責,奴婢不敢居功。”


    譚蝶兒伸出纖纖玉手遞到小菊麵前,“我這鐲子,你看怎麽樣?”


    小菊笑道:“很名貴啊,也隻有王妃這般雍容華貴之人,才配得上。”


    譚蝶兒哈哈大笑,她從手腕上取下鐲子,隨手遞給小菊,道:“也不是什麽稀罕物。賞你吧。”


    小菊半信半疑地看了譚蝶兒,不敢伸手。


    “你啊,也別給我假惺惺的,本王妃打賞你了,你就收下,你這般忠心,我是不會忘記的。”


    小菊急忙跪下,磕頭謝恩,“謝謝王妃賞賜,王妃對奴婢的好,奴婢沒齒難忘,定當歇盡所能為王妃效力。”


    “這額頭上還疼嗎?”伸手撫上小菊的額頭,譚蝶兒輕輕問道。


    小菊淺笑,“不疼了,謝謝王妃記掛。”


    想想也是,才磕破了些皮肉,就賞賜她一個上好的翠玉鐲子,夠她吃個大半輩子,還有什麽買麥比這個很劃算的。嗬,自己待人也真是寬厚。


    譚蝶兒輕歎了口氣,“別怪本王妃心狠啊,如果你不慘一點兒,不把額頭磕破,這王爺怎麽能輕易相信。”


    “奴婢明白。”


    譚蝶兒宛爾一笑,“你明白就好,真是個機靈的丫頭,我沒白疼你!”


    扶著桌角站了起來,對著銅鏡再看了看,這王爺也真是的想親人家就親唄,說什麽胭脂快掉了!還以為王爺嫌棄自己呢?嗬嗬!


    “胭脂……額上的胭脂粉?”譚蝶兒喃喃自語著,臉色煞白,扶著桌沿的手抖了抖,“額上的胭脂粉,難道……難道王爺,他……”


    “王妃,你怎麽了?”小菊輕聲急喚,她的臉色很難看啊!剛才還好好的,發生怎麽事了?


    他知道了,聰明如他又怎麽會不知?千算萬算沒有算到額上的胭脂泄露了秘密。


    “王妃!”小菊上前扶了扶譚蝶兒,“王妃,不舒服嗎?”


    譚蝶兒迴過神來,鎮定,鎮定,沒有什麽大不了的事兒,他不是也沒有責罰自己嗎?既沒有揭穿,也沒有責罰,這就說明了自己在他心中是有一定的份量,而且是舉足輕重的份量。仔細想想他還對自己委以重任。


    打理王府事務的重任,為什麽不交給韓瓊兒,要交給自己。傻瓜,這就充份說明他還是一如既往地寵愛自己。


    她凝神,想了片刻,這迴腦子開始清醒的很,扶著桌角站了起來,對小菊道:“侍候我迴西廂閣。”


    小菊急忙伸出胳膊,討好般地對道:“王妃請!”


    譚蝶兒把手搭在小菊的手臂上,昂首出了靜心閣。她是王府的主婦,當家主婦,今天的事兒,他發現了,不過因禍得福,讓自己清楚地看到自己在他心中的份量,嗬!她一定會讓這個當家主婦名正言順。


    又過了一個月有餘。


    薑未晚正在屋內作畫,不由自主地喊道:“憐心,你看這幅畫什麽樣?要是把它送給三哥做生辰禮,你覺得可以麽?”


    一抬眼的功夫,才發現身側空蕩蕩的。


    沉香奉茶而上,垂眸道:“主子,你又在惦記憐心姐姐了。”


    “她已經讓譚蝶兒帶走,整整一個月了,我怎麽能不擔心呢?譚蝶兒心眼多,我也是怕她受了委屈。”


    “有王妃這句話,憐心一定會很高興的。”沉香悄然抹了把眼淚。


    “沉香,你可是有事在瞞著我?憐心在西廂閣過得不好是不是?”薑未晚蹙了蹙眉,清水明眸裏隱隱泛著冷色,迅速擱下筆,提起裙裾就往外走,“我們去看看她。”


    此刻正是用膳時間,薑未晚往西廂閣而去。


    正好在路上,遇上帶著竹籃子的憐心,薑未晚一把叫住她。


    憐心咧嘴一笑,正要答話,身後便傳來一聲喚。


    “憐心,你這丫頭好了沒?要讓王妃餓著了,非趴了你的皮不可。”東屋譚蝶兒的寢居前小菊厲聲朝著秋禾喊道。


    “奴婢,先行告退了。”來不及多言,憐心便提起裙子,疾跑著離去。


    薑未晚不悅地蹙著秀眉,憐心瘦了不少,一臉的憔悴,看樣子在這裏吃了不少苦。


    “既然我們到了此處,不妨進去看看譚蝶兒。”薑未晚有心要迴憐心,提裙便往裏走。


    沉香欣然跟上,


    東屋內,譚蝶兒斜倚在繡床靠背上。


    春日的陽光融融地揮灑在眼前的寢閣、花木之上,和煦的春風輕撫著她秀美的發絲,譚蝶兒不知不覺地閉上眼,手中緊緊握住了一個平安符。


    感覺到手心傳遞來的溫暖,暖暖地灼人,她竟緊緊地捏住了平安符,像是捏住它,也就捏住了她的下半輩子。


    她輕撫了撫小腹,臉上稍有暖意,腹中傳遞的溫度融融地,心裏卻雜亂紛落,目光開始變得迷離。


    “王妃點心來了,讓你餓著了吧。都怪憐心那丫頭,她磨磨蹭蹭地偷懶,等下我一定好好管教她。”一向八麵玲瓏的小菊,此刻已升為東屋的總管侍女。她正細心地侍候譚蝶兒用點心。


    “奴婢沒有偷懶,是膳食房的管事誤了時辰。”


    “你還說沒有偷懶,我剛才明明見你和沉香那丫頭在那裏說話,你還敢狡辯?”小菊動手擰了憐心一把。


    “奴婢恰好碰上了王妃,王妃問話奴婢不敢不答。”憐心一臉的委屈,這小菊在東屋擺足了架子,狐假虎威,儼然像個主子。


    “小菊,我不過是與憐心敘了個舊,至於你在王府內動用私刑麽。”薑未晚朗聲著,走進了東屋。沉香緊跟其後。


    “是姐姐來了。”譚蝶兒微有些訝詫,隨即下了床,將手中捏緊的平安符棄於一旁。


    “妹妹身體不適嗎?”薑未晚疑惑,大白天的就倚在靠床上,莫不是生病了。


    譚蝶兒緩步走來,頭上斜插著灼麗的金簪正搖晃著,身上的玉佩搖晃著,腳上的銅鈴兒搖晃著,連臉上的笑容也搖晃、飄忽著,顯得非常不真實。


    “姐姐光臨東屋,讓東屋蓬蓽生輝。快坐!”譚蝶兒作勢請未晚入坐。


    看她樣子,像是生病了。薑未晚關切道:“妹妹,可是生病了?可請太醫看過?”


    “不過是偶感風寒,讓姐姐憂心了。”譚蝶兒客氣了起來。


    “妹妹身懷子嗣更要小心才是,偶感風寒也不可麻痹,我這就去承函閣請太醫。”薑未晚欲轉身離去。


    “姐姐不計前嫌,這般以德抱怨,妹妹實在汗顏。姐姐的好,妹妹一定會銘感於心。”譚蝶兒望著薑未晚目露悔恨,語真意切,她轉身吩咐小菊去斟茶。


    盛情難卻,未晚隻好坐下。


    譚蝶兒麵色複雜,時而悲傷,時而歡喜,她喃喃道:“妹妹自小看慣了人間冷暖,日日期盼得不過是嫁一個如意郎君,從此飛上枝頭變鳳凰。不料,還真讓我等到了。”


    說話間,譚蝶兒眉宇之間有一股憂氣縈繞,平添了幾許淒美。


    未晚微微蹙眉,飛上枝頭變鳳凰是多少女子的期盼。她說的這話,倒也非假,不過譚蝶兒她到底想說什麽?


    “妹妹脾氣臭,這東屋鮮少有人來,今日難得見你來,我隻想和你叨叨嗑嗑。”譚蝶兒喟歎一聲。


    她抬頭看了秋禾一眼,“憐心,前院桌上還擱著些酥餅,你和沉香姑娘一起去取來吃吧。順便挑些大個的,讓王妃帶迴去。”


    憐心一愣,譚蝶兒似乎不打算責罰自己了。她便興高采烈拉起沉香退下敘舊去。


    見憐心和沉香已走,譚蝶兒又道:“妹妹都懷孕了,姐姐什麽時候也為王爺孕育子嗣,開枝散葉?”


    哪壺不開提哪壺。身為女人,親手終結了自己孩子的出世,薑未晚心中頗為不悅,麵上卻不動聲色,她泰然自若地起身道:“妹妹,我今天來是想帶走憐心的,你這裏人才濟濟,我東廂閣可正缺了人手……”


    譚蝶兒扯住薑未晚,“姐姐為何扯開了話題,莫不是姐姐失了孩子後,成了棄婦了?”


    心口的傷疤被揭開,頓時鮮血淋漓。


    薑未晚麵色鐵青,明眸中泛起冷厲之色,“妹妹,你逾越了。”


    這東屋一刻也不能呆了。君子可交,小人難防。譚蝶兒此次出言挑釁,必是又要使什麽詭計。她目前不想與譚蝶兒交手,女人的直覺告訴薑未晚,她必須馬上離開這兒。


    譚蝶兒突然扯住了薑未晚,麵容在此刻扭曲了開來,猙獰的臉越發地讓薑未晚覺得陰森和恐怖。


    “你要幹什麽,放手!”危機感撲麵而來,薑未晚欲掰開譚蝶兒的手,不料想譚蝶兒卻一把扯住她,拉扯之間已靠近楠木桌旁。


    未晚大驚,譚蝶兒一把放開薑未晚的手,朝楠木桌角撞了過去。


    薑未晚站著有點發怔,看著譚蝶兒發瘋似的扯了她,然後撞向桌角,伴著一聲哀嚎聲響起,譚蝶兒捂著肚子,麵色煞白,裙裾下緩緩地流下一灘血跡。


    薑未晚呆住了。


    譚蝶兒麵部瞬間扭曲,盯著她猶如盯著一條毒蛇。


    小菊聞聲從外衝進,一把扶起譚蝶兒,“王妃,王妃你怎麽了?”


    “孩兒,我的孩兒。”話音一落譚蝶兒便昏了過去。


    “來人啊,快!快請太醫。”小菊疾唿著跑了出去,不一會兒便領了個太醫迴來。


    “去請王爺!”薑未晚迴神,吩咐起屋內的丫鬟。


    譚蝶兒被眾人抬到床榻上,太醫進進出出,緊急地進行一連串的救治。


    薑未晚麻木地看著這一幕不言不語,當下心沉如墜。


    嗬!


    譚蝶兒你可知道,我薑未晚不屑爭寵,不屑與你爭鬥。


    一襲鑲銀邊月牙錦袍將他身形修飾得更加頎長,他疾步而來,一腳踹開了虛掩的門,屋內的丫鬟們忙不迭地跪了下來行禮,“奴婢參見王爺!”


    秦燁哪裏還有心思顧著府內的丫鬟,他行至床榻前,目視著床榻上的譚蝶兒焦急如焚,“蝶兒,你怎麽樣了?”


    秦燁轉身看向一旁的太醫。給譚蝶兒把脈的太醫悲傷的神色已經退了下來,卻嚇得直哆嗦,顫聲響起:“王爺,譚王妃幸已保住性命,隻是……隻是……”


    “隻是什麽?”秦燁焦灼的目光中多了幾許冷冽。


    “老臣沒能保住胎兒。”


    “什麽?”怒意從秦燁的眼中掠過,怎麽說譚蝶兒也是寧傾城臨終的囑托。


    “孩兒,我孩兒……”她從床榻上隻手起身,撲到秦燁懷中,不停地顫粟發抖著。


    秦燁緊攥著譚蝶兒冰冷的手,好生安慰:“你別難過,你還年輕,以後還會孕育子嗣的。”


    譚蝶兒突然瞠目,眼裏燃燒著熊熊地怒火,她聲撕力竭地指著薑未晚喊道:“滾!你給我滾!你這個殺人兇手,你這個殺人魔頭!我不想見到你,我不想見到你。”


    她邊哭著,邊掙紮著起來,直直地撲向薑未晚。


    屋內起伏不斷地抽泣聲在索繞著,眾人紛紛屏息,垂頭。


    秦燁的怒火升騰,因為悲戚、憤怒而扭曲的臉,格外地難看。


    薑未晚不辯解不憤怒,看著譚蝶兒臉色蒼白地盯著她。薑未晚突然笑出聲來,“虎毒不食子,譚蝶兒沒有想到你我都要了自己孩子的性命!”


    “孩兒,娘親沒能保護好你!你死得冤啊!她自己不要孩子,為什麽要還忍心扼殺了你?為什麽?”


    秦燁拉開譚蝶兒,安撫著她躺下。


    秦燁命人好生照看譚蝶兒,他倏然地逼近了薑未晚,秦燁發出一聲冷笑,陰鷙看著薑未晚清冽素雅、不施粉黛的容顏,她神態自若的樣子,茫然無辜的表情,讓他憤怒地想到,她曾經也是這般表情,在她殺了自己的孩子之後,也是這般表情。


    秦燁狠力扯過薑未晚,握著她的手肘關節的大手,狠力地一捏。


    鑽心的痛從薑未晚身上傳來,他加諸在她手肘上的力度,幾近瘋狂,似要把她的手臂捏斷。


    秦燁惡狠狠地瞪著她,緊緊地握住了拳頭,“薑未晚,你對本王到底有多恨?你不想生,也不讓別人生麽?”


    “我的確不想懷有你的孩子,不過我也沒有做這種下三濫的事。”未晚無懼地直視著他,凜然道著。


    “你還敢狡辯。”秦燁將拳頭握的更緊,寬大的手掌驀地梏住她的脖子!


    “清者自清……”


    未晚話還未說完,秦燁的手突然勒緊了起來,帶著滔天的怒意,薄唇中迸出一句狠話:“本王要讓你為孩子抵命!”


    “求王爺高抬貴手,求王爺高抬貴手放過王妃!”聞訊趕到的憐心與沉香緊緊地扯住了秦燁的衣袖,見他不為所動,無奈之下,憐心隻能拈起腳尖用雙手去掰,卻一把被秦燁粗暴地踹開。


    秦燁雙眼通紅,他猶如一頭失去理智的獅子,瘋狂地處在崩潰的邊沿,讓他震動的隻是她的這個姿態,他認識的薑未晚不是這個樣子的。


    薑未晚不再反抗,眼中沒有絕望,沒有悲傷,沒有驚懼,隻是淡淡地綻放著一種憐憫之色。


    秦燁突然放開了手,重獲唿吸,薑未晚重重地唿了口氣,頗有一度置之度外的從容。


    她淒慘的一笑,“王爺打算如何處置我?殺我,還是廢黜?”


    “王妃,你沒事吧?”憐心從地上爬起來,一臉擔憂地看著薑未晚,她要倒黴了。


    “你這是在挑戰本王的耐心嗎?薑未晚!”語聲如北極之顛千年不化地寒冰般冷冽。


    “要殺要剮,悉聽尊便!”明眸清明無懼。


    秦燁的俊臉已陰冷至極,額上青筋暴起,眸中燃上滔天的怒火似是欲迸裂躍出,將她火焚了。


    很快地薑未晚被迫搬離東廂閣,轉搬到寂園。寂園是一個荒涼的園子,也是王府之內最為冷清的地方,秦王府原是襄王府,是前朝的皇帝為當時的攝政親王而建的,占地麵積大,僅次於皇宮。


    其中宮殿、樓宇不計其數。


    王府內的宮殿以閣命名,居室以屋命名。


    寂園是比造皇宮中的冷宮而建的,一些犯了錯的奴婢們才會被分配到這裏。


    這裏沒有怡人的風景,沒有燦爛的花兒,沒有修剪整齊的草坪,唯有密密麻麻快要比人高的雜草。


    未晚越過草眾,走進一座積滿灰塵的閣樓。


    這裏的一切擺設都相當的陳舊,目之所及的不是厚厚的一層灰塵,就是蛛絲網垂結,那些個木椅不是缺胳膊就是斷腿。


    秦燁自從接手平親王府後,就沒有去過寂園,也沒有送一個犯錯奴婢進園子裏。而今她有幸成為第一個。


    薑未晚拿起掃帚奮力地打掃著屋頂、桌麵上的灰塵。她將手中的濕布擰幹,擦去木門上的塵土。


    她在井邊提了桶水,用袖口揩去額上的汗珠。她清洗著髒布,接著開始幹了起來。在庭院裏,成為爭寵的犧牲品真是冤枉至極。薑未晚一邊清洗著,一邊尋思著:她不能老死在這兒,還有很多事情等著她去做,奇怪得是,她入府這麽久了,為什麽都沒有人來找她,難道她的等待和判斷都是錯誤的?


    “老奴見過王爺!”肖嬤嬤行至靜心閣外,她皺著眉頭,麵色露哀色,正猶豫著要不要進去。


    秦燁閉合的眸子微微掀開,痛苦而緊蹙的眉卻無法完全舒展開來,聞聲隻道:“把她帶過去了嗎?”


    “是的,王爺!”肖嬤嬤據實迴稟,她不明白薑未晚害然王妃落胎,王爺為何沒有得重責她?


    “退下吧,盯緊她!”秦燁靠在塌上,臉色沉鬱不定。


    離開了西廂閣,他反倒平靜了下去,薑未晚並不蠢,在薑王府她對付薑傾城和杜若雨的那些手段,他不是不知道,無論何時何刻,隻要她薑未晚想要,就可以隨時隨地反其道而行,她若真心要想殺人,根本不會髒了自己的手,她這麽做,用意何在?


    如果薑未晚是冤枉的,那麽就是譚蝶兒在撒謊。母憑子貴,畢竟她是第一個孕育子嗣之人,她若以自己孩子為代價來排除異己,她未必討得了好。看來譚蝶兒也是受了不少的壓力。


    薑未晚呢,她親手斷了自己孩子出生的路,是否也是受到了來自外界的壓力?


    “未晚,在你眼裏,本王到底算什麽?”看著窗外沉沉暮色,秦燁長長一歎,隻覺得心情異常沉重。


    簡陋的屋子裏,桌上擺著一蝶清淡的素菜和一碗米飯。


    這是府內的一個丫環送來的同,忙活了一整天,她快餓暈了,便開始狼吞虎咽了起來。


    桌上的碗筷被收走後,薑未晚靜坐在屋內,她尋思著下一步該什麽做。她真是後悔沒有對譚蝶兒施於反擊,反受其累。她暗忖著:出去後,第一個要除去譚蝶兒。譚蝶兒這種心狠手辣的女人,留之後患無窮。”


    雖說被棄在寂園內,不過一日三餐皆有人送來,雖說膳食差了點,以目前的情況看來,已經是萬幸。


    和薑未晚想到一塊去。她想除去的人,同樣也想除去她。


    薑未晚在寂園呆了十來天,寂園門口來了第一個除了送菜丫環外的客人。一襲錦衣秀袍因為早前懷孕而微胖的身材風韻不減,美豔的容顏上帶著一片的驕傲,未晚看得出來那是勝利後的得意。


    “你來幹嗎?”薑未晚不屑地打量著她。


    “當然是來看姐姐的。”譚蝶兒笑了起來,笑得燦爛。


    薑未晚暗忖:笑到最後才是贏家!


    薑未晚撇開臉,沉聲道:“你贏了,可是你的心能安心嗎?死得不是別人,而是你的親骨肉。”


    譚蝶兒臉上泛起微微痛色,語氣卻堅決地說:“如果不是你,他就不會死。是你,就是你殺了他!”


    薑未晚上前一步,緊盯著譚蝶兒的肚皮。她笑了笑,“你不敢承認,難道是怕冤魂索命?”


    譚蝶兒的臉色非常難看,“你殺了自己的孩子,你都不怕,我怕什麽?”


    -本章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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