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少北很快過來,手裏拎著外套,跑的滿頭是汗。我看到他的那一刻,很想過去抱住他,將這一年來發生的所有事情全都告訴他,我很想說,離開的每時每刻我都在想著他,我很想親吻他,也被他親吻。


    這樣濃烈的渴望卻在裴少北責備冷靜的注視下都成為了幻想。他急急走到顧曉麵前,俯身看了看然後對我說道,“需要轉院,還是需要特護,你說要求,我去辦!”


    我心口一頓,那滿腔的熱情便瞬間消失,我有些反應不過來,好像是現實無法和玉姐口中的那個裴少北重合在一起一般。也對,時間已經過去一年多了,誰也沒有那個責任,在你知道真相之後也同樣迴以熱情的擁抱。


    我自我安慰著,不急,至少現在的裴少北,並不可能做到對我和對顧曉不理不睬。我沒有理會裴少北刻意保持的距離,起身將顧曉放在裴少北懷裏。顧曉見過他,雖然並不一定記得,可是血濃於水,那種親情牽扯卻是與生俱來。他隻不適地扭動了兩下屁股,就瞪著好奇的大眼睛往裴少北懷裏紮了紮。


    裴少北有些不適應,也有些不知道如何應對,呆愣地立在原地,就連表情也如同凝固了一般,卻是有些慌亂地低聲喝道,“顧晚,你搞什麽?”


    我不理他的質問,指著一旁桌子上的奶粉奶瓶還有紙尿褲道,“我出去家教,六點到八點,這兩個小時你負責。東西的用法我已經寫下來了,你一個金牌律師,不會看不懂吧!”


    “顧晚,你瘋了,孩子病了你還去做什麽家教,請假,或者直接辭職!”裴少北有些氣急敗壞。


    “我辭職,你養我嗎?”我立刻抬頭反問,裴少北怒視著我,沒有迴答。我俯身在顧曉的臉蛋上親了一口,笑聲哄道,“曉曉,今晚跟爸爸玩好不好?媽媽去掙錢錢給你花!”


    顧曉並不知道爸爸這個詞的含義,可是或許因為爸爸和媽媽的發音很像,他竟是在我說完之後,奶聲奶氣地跟著喊了一句,“爸爸!”


    我一怔,立刻感覺到裴少北的身體一僵,我立刻抬頭看他,就見他樣子呆呆地看著顧曉,一種幾乎傻掉的可愛讓我抑製不住衝動,踮起腳尖,在他臉頰上也親了一口,做完這些自己都緊張的呆不下去,看都不敢看裴少北一眼,轉身逃也似地跑了。


    剛走到門口就聽見裴少北一聲怒吼,“顧晚,你找死啊!”


    我心裏抑製不住泛著甜,在帶著消毒水味道的走廊上,幾乎要哼起歌來。上課的時候,學生似乎也感覺到我的情緒變化,忍不住問我,“顧老師,這還是我第一次見你笑的這麽開心,以後您還是多笑笑吧,要不然,我每次一上你的課就緊張!”


    “我很兇嗎?為什麽緊張?”我反問道。


    “我覺得您很討厭我!”那學生靦腆地笑了笑。


    我對此表示無奈,卻是答應以後絕不帶著不好的情緒來上課。兩個小時的時間過得很快,我從學生家裏出來幾乎是歸心似箭。我並不擔心裴少北照顧不好顧曉,一來是因為我臨走的時候給顧曉喂過了奶,二來,裴少北的聰明並不僅僅在事業上。


    果然,我還沒到病房門口就聽到了顧曉咯咯的笑聲,依舊裴少北低沉的嗓音,在講著大老虎和小兔子。我竟是不知道,裴少北還會將故事,我立在門口沒有著急進去,聽著他將那個無比幼稚荒誕的故事講的繪聲繪色,嘴角也是抑製不住揚了起來。


    “哎呀,小壞蛋,你告訴爸爸,是不是拉臭臭了,為什麽那麽臭那?”裴少北突然發出一陣怪聲,隨即是顧曉有些調皮的咯咯聲,中間還夾雜著“爸爸”“爸爸”的叫聲。


    我擔心裴少北不會弄,趕緊快步走了進去,見裴少北正弓著背似乎準備去解顧曉的褲子,我忙出聲製止,“裴少北,我來吧!”


    裴少北一怔,卻是起身看向了我。


    嘴角的笑意還沒有消失,甚至眼裏的溫柔還在,隻這一眼,我就覺得,仿佛我們已經迴去了,如同剛剛開始的時候一般無二。


    我心跳如雷,忙低頭走過去,一邊調侃顧曉一邊換紙尿褲。


    四周散發的味道並不好聞,卻有種人間煙火的溫馨感。我幫顧曉擦洗幹淨屁股,然後轉身去拿新的紙尿褲,裴少北卻已經遞了過來,我抬頭看他,他沒有說話,麵色平靜。


    我忙接過去,先把顧曉給伺候好了,這才將垃圾收拾了轉身去扔,裴少北伸手接過道,“我去吧,既然你迴來了,那我走了!”


    “爸爸,爸爸”


    顧曉換了幹淨的紙尿褲立在床邊對著裴少北張著手,小孩子不知道危險,就那樣踉蹌著往外走,裴少北嚇得驚唿一聲,也顧不得手裏的垃圾,一把將人抱進懷裏。


    我忍不住偷笑,從裴少北手裏提過那袋垃圾,一邊往外走一邊說道,“他既然喜歡你,你就留下來吧!”


    這話我說的很含蓄,也很小聲。


    我不知道裴少北明不明白我這話裏的意思,可我自己是知道自己的心思的,出去丟垃圾的時候,整張臉都是紅的。


    我低著頭,在心裏狠狠地逼視著自己。


    明明不是已經想好了要跟裴少北好好解釋當初的事情嗎?


    怎麽就這麽膽小開不了口。還要用這樣隱諱的語言去暗示,萬一他聽不懂怎麽辦?


    我胡思亂想著立在走廊上,猶豫著不敢迴去麵對裴少北。


    斜對麵的護士站裏,剛剛忙完準備倒班的護士正抱怨著餓,我突然想起來自己五點給裴少北打的電話,對方到現在肯定是沒有吃飯。我懊惱地拍了自己的額頭一下,轉身往樓下跑去。


    醫院外麵的快餐店裏並沒有什麽好吃的,左右不過是包子餡餅,我簡單買了一些,又給顧曉要了一份雞蛋羹,提著匆匆迴了病房。


    這一次裴少北沒有再提出離開,而是陪著顧曉一起吃了宵夜。我看了看時間,哄著顧曉睡下,一轉眼裴少北卻已經不在了。我有些著急,將顧曉安置好,急急跑了出來,卻在一出門的瞬間看到懶懶依在牆上的裴少北。


    我腳步一頓,有些無措地立在門口,傻笑著說,“你,你沒走啊!”


    “顧老師設了這麽大一個局,不惜把孩子都牽扯進去,不就是為了留下我嗎?我如果不給你一個機會,豈不是讓你做的這一切全都報廢了?”裴少北冷冷看著我,語帶諷刺。


    我心口微滯,有些酸澀難受,“裴少北,我,我不是這個意思?”


    “哦?看來又是我自作多情了。那好,免費的護工我也已經做了,再見!”裴少北說罷轉身就走,我上前一把拉住他的胳膊,帶著點哀求道,“裴少北,不是這樣的,我,我不是要你來做免費護工的。你,你不是自作多情!”


    裴少北沒有動,被我拉著的胳膊僵持著也沒有收迴去。


    我深吸一口氣又道,“裴少北,我有話要說,你,你跟我進來好不好?”


    我鼓了巨大的勇氣使力去拉裴少北,裴少北側頭看我,眼中的神色被燈光掩蓋,我看不真切,有些不敢確信,又扯了扯他的胳膊問道,“我們談談,可以嗎?”


    裴少北凝視著我,片刻後,將胳膊從我手中掙脫,轉身進了病房,我心裏微微一鬆,立刻給自己打氣,堅定了今天一定要將所有誤會解釋清楚。


    我將病房的門關上,緩緩走到裴少北的身後,他背對著我,沒有坐下,就那樣僵直地站在那裏。


    屋裏的燈光很暗,顧曉熟睡的聲音因為疾病而帶著喘息,在寂靜的夜裏越發顯得清晰異常。


    這個屋子裏,有我的孩子,如今還有我愛的男人,我心裏有種充實的滿足感。再看著裴少北的背影,忍不住伸手從後麵抱住了他。


    裴少北的身體微微一顫,並沒有躲開也沒有說話。


    他的態度給了我勇氣,我將臉頰貼在他的背上,輕輕開口,“裴少北,對不起,我並不知道,我當初離開你會那麽難過。我爸爸病了病的很嚴重,我心裏很慌,想給你打電話,可是卻被人告知你和,你和你的未婚妻一起去了軍營。我不肯相信,可是卻看到了照片。我看到你們笑的那麽相配,我心裏難受,我自卑,我懦弱,我不知道自己除了肚子裏的這個孩子,還能拿什麽去跟別人爭。可我不想,也不願,你和我在一起,就隻是因為,這個孩子的牽絆。我不希望,你因為和我在一起,丟掉了原本屬於你的輝煌未來。裴少北,你原諒我,好不好?”


    我的眼淚順著臉頰流了下來,浸濕了裴少北的後背,我不想鬆開他,抱的越發緊了。


    裴少北喘息的有些劇烈,似乎在極力克製著自己的情緒,過了一會兒突然吃吃笑了起來,“顧晚,你是不是覺得,無論你做了什麽事情,隻要有顧曉在,你就能有恃無恐,就能為所欲為,就能不管別人願意還是不願意,單憑自己的喜好去想去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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