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轉身要迴病房卻被裴少北一把拉住了胳膊,“顧晚,我想把梓樂送走!”


    “送走?”我不解地迴頭看他,不明白這話裏的意思,“送去哪兒?換個醫院嗎?醫生不是說傷的不重嗎?”


    裴少北搖了搖頭,“不是換醫院,是換學校!”


    “換學校?”我似乎有些明白過來,追問了一句,“這次的事情,很棘手?你也解決不了嗎?隻是打架鬥毆,沒有那麽嚴重吧?”


    裴少北的麵色有些難看,他又搖了搖頭,嘴邊溢出一絲苦笑,“顧晚,我,不是萬能的。也做不到真正的什麽都不在乎,什麽都可以理性地去分析,去處理。梓樂打了人,先不說對方的家世,單純梓樂的動機和對方的傷勢,都很不樂觀!”


    我有些發懵,笑的也有些僵硬,“就是小孩子打架而已,還能,還能多嚴重了?”


    裴少北的眼圈有些發紅,卻是極力壓抑著,鼻翼跟著微微顫抖,一句話也沒有再說,而是鬆開了我的手臂,轉頭看向外麵,背影僵直。


    我呆呆立在原地,等了一會兒見他沒有再開口的意思,隻好說道,“我盡量勸一勸,不過這麽大的事情,我覺得,還是跟你爸媽商量一下吧,畢竟……”


    我沒有將這話說完,不過話裏話外的意思我相信裴少北應該明白,或許比我更早明白。裴少北代表的權勢地位,和裴家相差太多。如果梓樂真的做了什麽無法掩飾的過錯,能幫忙的或許並不是裴少北而是裴家。


    隻是!


    我輕歎一聲,轉身迴了病房。隻是在經曆了小凡的事件之後,在經曆了人性的涼薄和金錢權勢的無情壓迫之後,卻要他裴少北去做他最不齒的事情,用最不屑於的方式,去解決小凡事件之後的事情,這對他來說是個多麽大的諷刺。


    這一點,我明白,裴少北自己也懂!


    我感覺到無力,感覺到人世變遷的詭異,我甚至覺得,自己前一秒還打在別人臉上的巴掌,這麽快就狠狠地砸在了自己的臉上。


    所謂人性,果然都存在著利弊的權衡,當這件事情沒有涉及到你的切身利益,沒有傷害到你所在意所關心的東西的時候,你的侃侃而談,你的正義淩然,你的所謂不甘,所謂堅持,所謂信念,都是淩駕在這種基礎之上的。


    而一旦事情觸及到你的那條底線,你所做的選擇,又比那個被罵親情涼薄的小凡父母有什麽不同。


    我默默地走到裴梓樂的床邊,將手裏的東西一樣一樣地拿出來擺好,甚至語氣很平靜地問他要不要喝水,餓不餓?


    裴梓樂一開始還迴避著我,不肯看我,後來似乎對我的態度有些吃驚,畢竟還是個不到二十歲的少年,很快就轉過頭來看著我,帶著疑惑和探究。


    我收拾完一切,坐在他病床邊的座位上,這才抬起頭與他對視。


    裴梓樂動了動嘴角,卻沒有開口,似乎是覺得用那張傷了的臉對著我有些不自然,又低下頭想用手掩蓋一下,卻不小心碰疼了傷口,疼的呲牙咧嘴地直吸起。


    我重重地歎了口氣,有些無奈,有些責備,“裴梓樂,你不是一直告訴我你長大了嗎?這就是你給我表現的成熟穩重?”


    裴梓樂被我說的臉一紅,卻瞬間反駁迴來,“一碼事歸一碼事,我不能讓小凡枉死!”


    “哼!不能讓他枉死,然後你就采取了他生前遭受的待遇去對待別的同學?那麽你和那些害死小凡的人又有什麽區別?你不能讓小凡枉死,那麽就能肆意妄為地去為他報仇嗎?如果對方也死了,是不是他的好友也看不下去,過來找你報仇,如果找不到你,是不是可以找裴少北,或者是我來報仇!”


    “不會的!”裴梓樂有些著急,急聲說道,“不會的,我不會連累你的,不會讓你以為我受傷的!”


    我搖頭苦笑,“你憑什麽保證?”


    裴梓樂語結,在一瞬間的怔楞之後突然生出一種極其猙獰的表情,那雙原本怯懦的眼睛也陡然間變得兇狠無比,把我嚇得一個激靈,有些不肯相信。


    “你要是擔心,我現在就去把他們都殺了!他們死了,就沒人能威脅到你!也沒有人再敢在學校裏施暴,傷害那些無辜的人!”


    我心口那股氣,就這樣,在壓抑了幾天之後,被裴梓樂這句話徹底跳了起來,我反手抓起臨床的一個枕頭,朝著裴梓樂劈頭蓋臉地打了過去,也不管砸在他哪裏,隻恨不得將這個腦袋抽筋的人打醒。


    裴梓樂狼狽地躲閃,也不知道是碰倒了哪裏,疼的哇哇大叫卻是不肯認錯,“顧晚,你有話說話,我又沒有做錯,你憑什麽打我!”


    我氣得七竅冒煙,根本不想解釋,手裏的枕頭一刻不停地往他身上招唿,我恨極了自己,也恨極了眼前的這個男生,更是對他剛剛產生的那個可怕念頭,驚恐的幾乎心肝俱裂。我原本和裴梓樂是兩條平行線,從來沒想過會有交集。


    我一直以為,這就是個溫柔靦腆的小小少年,在陽光下,肆意微笑。可是,我不知道是自己錯在了哪裏,讓這個少年變得如此瘋狂。如果小凡的死,我曾經的承諾給了他一種理由,那麽是不是我的縱容,我的不阻止導致了現在這種境況。


    我無言以對,愧疚難忍。


    手裏的枕頭不知在打了第幾次的時候突然被人抓走,我還未看清來人就被一巴掌扇在了地上,幸虧裴少北扶了我一把,這才讓我的肚子沒有撞在一旁的鐵架床上。


    “媽,你幹什麽啊?”裴少北扶起我,有些著急地問道,“晚晚,你沒事吧?”


    我腦袋嗡嗡的,臉頰疼的厲害,此刻聽著裴少北的話,卻是本能地搖了搖頭。


    “少北,把這個女人給我趕走!要不然別怪媽媽用其他手段讓她離開!”紹翎的聲音幹脆冷厲,我心裏委屈,卻也無話可說。我拿著枕頭毆打人家傷重的兒子,換了那個母親都無法容忍,如果不是紹翎本身的氣度,我估計這會兒已經報警了。


    我拉了拉裴少北的手阻止了他為我辯解,我對著紹翎鞠了一躬什麽話也沒說轉身就往外走,可是腦袋卻還是暈乎乎的,踉蹌著站不穩。


    裴少北伸手抱住我,低聲說道,“晚晚,我和你一起走!”


    說不感動是假的,在這個時候,這個場景下,這個男人還護著我,我眼淚一下子就下來了,剛剛的恐慌,心裏的委屈在此時此刻全部宣泄出來。我死死咬著嘴唇,手卻是攥住了裴少北的胳膊。


    “少北,這個女人打你弟弟,你竟然還要和她一起走,你當我不存在還是不準備認你這個弟弟了?”紹翎的聲音在身後叫囂,裴少北沒有理會,扶著我往外走,走到門口的時候突然又停了下來,頭也沒迴地說了一句,“媽,如果您也聽到梓樂剛剛說的話,您也知道梓樂做下的事情,您就不會覺得,晚晚打下去是錯的!”


    裴少北說罷沒再逗留,半抱著我出了醫院。我的眼淚無聲地落下,直到坐在裴少北的車上,才終於放聲大哭起來。


    裴少北沒有啟動車子,就那樣探著身體抱著我,任由我哭喊著將委屈和害怕都說了出來。


    我不知道裴梓樂再和裴少北聊天的時候說了什麽,可是他剛剛說要殺了那幾個人的時候,那樣的表情和眼神,我無法忍受。


    哭了半天,我漸漸平複下來心情,臉頰也火燒火燎的疼的難受。我推了推裴少北示意自己沒事了,裴少北鬆開我,抬手摸向我的臉,帶著歉意道,“還疼嗎?”


    “疼!”我委屈地應了一聲。不是矯情,是真的很疼,剛剛的這一巴掌,紹翎是使了全力的,也對,在那個時候,如果換做是我,我也不會客氣。


    “別怪她,她隻是心疼自己的兒子!”裴少北這話說的很是艱難,說罷不等我開口又兀自歎了口氣道,“唉,即便是這樣,我也不能直接讓你原諒。對不起,我替她給你道歉!”


    我慌忙搖了搖頭,趕緊說道,“我沒有生氣,也不怪她打我!如果換做是我,我也會竭盡全力去保護自己的孩子。作為母親,她的所有舉動,都無可厚非!”


    “晚晚,謝謝你!”裴少北俯身親了親我的額頭,說的極盡溫柔。我卻沒有心情享受這會兒的溫情,而是有些擔心地問道,“少北,梓樂是不是把人打的很嚴重?”


    “是!很嚴重,可能有條腿要廢了!”裴少北又歎了口氣,“原本我想自己去幫忙私了的,可是我媽幹涉進來,那就沒有我什麽事了!”


    “腿,腿斷了?”我又想起裴梓樂說的那些話,急的一把抓住裴少北的手,無比認真地勸道,“裴少北,你勸你媽,把梓樂送去國外讀一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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