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小凡,死了!人死了,就什麽也沒有了。沒有未來,沒有曾經付出的迴報,沒有任何保障。而這個時候,如果校方拿出巨額賠償金,在理性和感性之間,到底有多少人會堅持感情至上去追求一種刨根問底的結局,我突然間覺得,人性,太可怕!


    玉姐沒有再說話,我也沒有。一時間整個辦公室死一般寂靜,我心裏如外麵漸漸暗下來的天一樣,陰沉寒冷,連唿吸都覺得壓抑。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整個屋子全黑了下來,玉姐這才摩挲著起身,去摁牆上的開關。燈光一下子亮起來,讓適應了黑暗的我們齊齊抬手擋了擋。


    “唉,算了,既來之則安之,管他們最後怎麽決定,我們被關在這裏什麽也做不來。顧晚,你別坐在地上了,你的腰本來就有傷,如今還懷著孩子,萬一一會兒難受,我連送你出去的能力都沒有!”玉姐走過來彎腰去拉我,我順著她的力道起身,鎮定之後,果然覺得腰部又酸又麻,突然就一拍大腦,急聲說道,“玉姐,我有辦法出去了?”


    “啊?”玉姐一怔。


    我立刻低聲解釋道,“我就說肚子疼,我不相信,主任有這個膽量,真的置咱們於不顧!”


    玉姐眼中也閃過一絲異彩,她立刻扶著我坐到一旁的椅子上,躡手躡腳地靠近辦公室的門,側耳聽了聽,臉上卻盡是失望,“沒有人啊,咱們這樣喊破了喉嚨對方也聽不見啊!”


    我一時之間也有些不知道怎麽辦好,玉姐有些泄氣,卻還是安慰了我一句,“算了顧晚,如果小凡的父母真的接受了賠償,咱們就算出去又有什麽用!”


    “不試試,我總覺得不甘心!”我抬頭看著玉姐,和她相處這麽多年我很了解玉姐這個人,她雖然有時候太過世俗,可是心腸卻是最軟。


    玉姐無奈,隻得阻止了我的舉動,一個人對著辦公室的門一陣狂踹,尖聲嗓子大喊,“來人啊,出人命了,快來人啊,顧晚肚子疼,出血了,來人,來人去找救護車!”


    玉姐喊得是聲淚俱下,我聽著都覺得起雞皮疙瘩,默默地對著她豎了豎大拇指,玉姐翻了個白眼,喊得越發起勁。一開始我還抱著一種激動的心情,想著一會兒如果有人開門見來,我應該怎麽表演,可是玉姐喊了十分鍾,到最後嗓子都啞了,外麵別說是人,連個聲響都沒有出現。


    玉姐最後癱坐在地上,對著我擺了擺手,“不行,我猜他們肯定都去了行政大樓!”


    “其他人那?”我突然想起什麽疑惑問道,“楊蓮他們那,既然咱們兩個被單獨關起來,那麽其他人那?難不成已經統一了口徑?”


    玉姐點了點頭,“我猜是,要不然,怎麽就單獨關咱們倆!”


    我有些愧疚,“玉姐,都是我連累了你!要不是我堅持要這麽做,你也不會跟著一起被關!”


    “說什麽那?”玉姐瞪了我一眼,“怎麽,就行你做懲惡揚善的大俠就不準我做個遵紀守法的好公民了?”


    我知道玉姐在寬慰我,便也不再矯情,我望了望外麵黑下來的天淡淡說道,“也不知道裴少北能不能扛得住?”


    “你相信他,就行!”玉姐輕聲迴了這麽一句,便再沒開口。經過剛剛的叫喊,一下子又迴歸寂靜,我心裏慌慌的,說不上是什麽感覺,隻是有些不安。


    再後來,我和玉姐又餓又困,趴在辦公桌上昏昏欲睡。玉姐一會兒就打起了輕微的唿嚕,而我卻是想睡也睡不著隻覺得餓的抓心撓肝,恨不得把桌子給吃進肚子裏。


    我又餓又急,原本就有些低血糖,這會兒更覺得腦袋發虛,滿頭的虛汗片刻就冒了出來,我難受的厲害,想去喊玉姐,張了張嘴卻是發不出聲音。我顫抖著胳膊去摸手機,剛抓在手裏就因為汗水滑了一下,摔在了地上,我正想彎腰去撿,整個身體就一軟,意識再也支撐不住,昏死過去。


    等我醒來的時候,已經是白天,一股濃鬱的消毒水的味道讓我意識到自己在醫院,睜眼望去,卻是白花花的天花板,我嚐試著動了動腿想坐起來,就碰到了一個東西,轉頭一看,母親略帶焦急的睡臉映入眼簾。


    因為我的動作,本就淺眠的母親很快醒來,她看見我驚喜的眼淚瞬間下來,張嘴卻是一陣訓斥,“你說說你這丫頭怎麽就這麽不讓人省心,你自己是什麽樣的身體狀況你不知道啊,非要等著孩子待不住,直接流掉了才開心嗎?”


    母親一邊抹著淚,一邊伸手扶我坐起來,一夜之間,那耳邊的頭發卻似又白了一些。我鼻子發酸不知道該怎麽跟母親解釋,更不知道在我昏迷的這段時間內,發生了什麽事情。


    我還沒來得及問,肚子就發出了一陣巨響的聲音。母親氣得又想罵我,我急忙打斷她,可憐兮兮地說道,“媽,我好餓,你能不能等我吃飽了再罵!”


    母親被我氣得沒了辦法,忙從一旁桌子上拿過來保溫盒,弄了些溫熱的稀飯遞給我。


    “你先吃點稀飯,等會我下去買一些有營養的!”


    “這個就行!”我一邊吃著味道熟悉的蔬菜粥一邊無比滿足地拍著馬屁,“我媽的蔬菜粥就是世界上最好的營養品,不用去買別的東西!”


    母親原本想打我的手卻是輕輕落在了我的肩膀上,隨即重重地歎了口氣,“你呀,你說說,你讓我說你什麽好,你知不知道你爸爸一聽說你病倒了急的差點又犯病,愣是在床邊陪了半宿今早上才叫我給訓迴去。晚晚啊,你已經不是小孩子了,什麽事情能做什麽事情不能做不用媽媽再教你了。我和你爸不希望你有多大的出息,但是做父母的,有誰不希望自己的子女平平安安地過這一輩子!”


    “媽!”我鼻子發酸,哽咽著打斷母親的話,“爸爸他,他身體沒事吧?”


    “應該沒事,自從上次的打擊之後,他現在對這種突然的變故也沒有太激烈的反應。不過太平靜我又覺得不適應,心裏一直提著,放不下來!”母親麵色越發焦灼,見我吃完了手裏的蔬菜粥,忙接過去轉身打算出去清洗。


    我忙伸手拉住她,想了想還是問道,“媽,昨天是誰給你打的電話?裴少北嗎?”


    “嗯,少北把你送來的,本來是他守夜的,不過好像有什麽要緊的事情,神色匆匆地走了!晚晚,你告訴媽媽,是不是你們倆又出什麽事了,我總覺得少北的樣子很難看!”


    我搖了搖頭,“沒有,我們沒事!他最近接了個大案子,可能是工作上的事情吧!對了,媽,你趕緊迴去看看我爸吧,他自己在家我也不放心!我這邊沒事了,我就是孕婦低血糖,一時間沒注意到,就昏過去了。我以後會注意的,你迴去告訴我爸,我迴頭去看他!”


    “行了行了,我的姑奶奶啊,你現在的身體還到處跑來跑去的做什麽,我們好的很,不用你去看!”母親氣得瞪了我一眼,想了想又道,“你真沒事了?”


    我急忙點了點頭,笑容盡量咧的很大。母親看了我一會,似乎是真的不放心我爸一個人在家,又囑咐了我幾句便帶著飯盒走了,說中午給我過來送飯。我阻攔不住,隻能隨她。


    等母親走了我立刻給裴少北打了電話過去,那邊卻關機。我心裏越發不安,又給玉姐撥了電話。玉姐倒是很快接了起來,聲音還是有些沙啞,聽起來異常無力。


    “喂,顧晚,你醒了,身體好了沒?”


    “我已經沒事了,玉姐,事情怎麽樣了?裴少北怎麽會去辦公室?還有還有,小凡的爸媽來了嗎?警察怎麽說?有證據起訴嗎?”


    我一口氣問了一堆,玉姐半天沒迴答,等我焦急的去催第二遍的時候才慢悠悠地道,“顧晚,我已經告訴過你了,萬事不要太天真,你怎麽就不相信那?”


    她這話讓我的心頓時沉到了穀底,“玉姐,你這話什麽意思?難道,難道裴少北也沒能阻止?小凡的父母真的接受了賠償?”


    “一百萬啊!顧晚,別說是小凡父母那種麵朝黃土背朝天的農民,就我們這樣的工薪階層,多長時間能存夠一百萬,十年還是二十年?顧晚,小凡還有個上高中的弟弟,一個上小學的妹妹,還有兩個上了歲數的爺爺奶奶,你讓他父母怎麽選?是傾家蕩產去告一個不一定有結果的狀,還是接受近在眼前的利益,求一個安穩的未來?”玉姐說的很平淡,可是我卻聽出了這話裏透漏出來的悲涼。對人性的失望,對社會的無奈,對未來的茫然。


    “一百萬,就能買一條人命嗎?”我呆呆地反問了一句,電話那端卻許久沒有迴音,就在我以為玉姐已經掛斷了電話的時候,才有聲音輕輕傳來,“一百萬,能毀掉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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