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姐,你小點聲!”我急忙做著手勢,示意她注意場合。玉姐也是一時不忿,此刻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麽,臉上也有些後怕,低著頭悶聲不語地戳著餐盤裏的菜。


    “這種事情,就算是咱倆猜測的是對的,可也不能說啊。就像你說的,咱們還要靠這個吃飯那!”我頓了一下,見玉姐的情緒漸漸穩定下來,想了想問道,“對了,有件事問你,我記得你以前告訴過我,當時在大學的時候考四六級的時候很困難,後來因為這個,你還自費去了國外讀了一年是不是?”


    “嗯,幹嘛?給我顯擺你八級英語水平?”玉姐很不爽地對著我翻了個大白眼。我無奈地笑了笑,解釋道,“顯擺什麽啊,我是英語專業的,難不成要和你比這個啊。再說了,誰敢嫌棄你,在咱們係裏誰不知道你這個萬能教師的稱號,別說是自己的專業了,就算是英語,你當初不也替我帶了好一段時間的課嗎?”


    玉姐似有得意地揚了揚下巴,“那是,我是全科人才!”


    說罷,又蔫了,慘兮兮地道,“全科人才有什麽用,還不是人家領導說什麽咱們做什麽!”


    玉姐是個很優秀的人,這一點毋庸置疑,就算是在主人院長眼中也是個不可多得的人才,特別是對我們這種師資力量特別薄弱的小係,有這樣一個人的存在足以應對很多突發問題。


    “行了,你在咱領導眼中可是個寶,你也知道副主任的位子空了那麽就,這一次評比你很有希望的!”我盡量挑一些玉姐感興趣的事情說,也免得她一直消沉下去。雖然我不相信主任和院長會因為我的事情刻意為難玉姐,不過多多少少是受了影響的。


    玉姐的臉上閃現出異彩,帶著一種誌在必得的希望。


    不過這樣的話題點到即止就可以,沒必要再多說。


    “對了,你剛剛幹嘛為我大學時候考四六級的事情?”玉姐心情好了,這才留意到我剛剛的問題。


    “哦,有個疑問想請教你。你也知道我帶得那幾個班級都是什麽樣的,對於英語也都是為了應付考試。你給我講講你當時考四六級的時候,最缺什麽?或者說最想要什麽?”


    “押題啊!”玉姐幾乎脫口而出!“考試最想要什麽,當然是劃重點押題啊,要是那個老師能給押上百分之六十的考點,你想想,還有誰考四六級考不過?”


    “劃重點?押題?”我皺眉想了想,心道,也對,以前自己考別的科目的時候,最喜歡的也是背重點,特別是一些選修課,根本沒放太多心思進去的科目,背重點是最快捷有效的方法。


    我心中有了計量,壓在心口的氣也消散不少。既然找到了路,我就不信我教不了這群孩子。


    吃了飯我沒再迴辦公室,因為巡迴授課的原因,我們這些先鋒組的人世間比較自由,而我是最自由的一個,因為安排的三個班都不是重點學科,甚至有的一周才一節課。我知道主任的意思,無外乎就是讓我知難而退,發現自己沒了用處,說不定心氣高,一個忍不了就直接辭職了,或者大發脾氣鬧出點兒大亂子,倒時候他也能抓住把柄。


    我懶得去猜他的想法,直接坐車去了市中心的圖書館,流連在四六級考卷參考書的地方,選了最新的幾個版本,結賬迴家。


    我心裏懷著萬丈激情,卻在門口被一臉憔悴,胡子拉碴的林東給澆的一點不剩。


    “晚晚,這麽巧啊!”


    林東給我打招唿,眼神躲閃,雙手還不自覺地掐著自己的袖口。我看著他不知道幾天沒換的襯衣,心裏感歎卻也不知道說什麽好,隻淡淡迴了句,“嗯,好巧!”


    林東隨著我一起往小區裏走,我本來不想勸什麽,可看他落寞的樣子又有些不忍心,歎了口氣道,“我去看過你媽了,生死有命,這樣的事情誰也不想可是誰也沒有辦法,你節哀順變!”


    “謝謝你晚晚,謝謝你在這個時候還能去看她,還能原諒她!”林東的聲音沙啞哽咽,見我看他又慌忙別開臉去,抬手抹了一把。


    我看著他身上的衣服,皺眉問道,“你怎麽把自己搞成這個樣子,也不怕你們領導說你!”


    “我辭職了!”林東低著頭,神情異常低落。


    “辭職?為什麽?你辭職了拿什麽給你媽看病?”我有些不理解,以前我不清楚,不過離婚之後我才知道林東每月的收入有多少,在這個城市,一個沒有收入的人,別說治病,連養活自己都難。


    “我媽她太痛苦了,我受不了,我沒辦法不管!晚晚,你知道的,我媽一個人把我拉扯大,我本來以為,我有了錢,有了地位就能讓她過上好日子。可是以前我太混了,我隻顧著自己享受,總覺得她,還有你,都會在原來的地方等著我。等著我迴去,等著我去迴報。可是,可是”林東泣不成聲,“可是你走了,我媽,我媽也要走了!我沒有照顧好你,我不能讓我媽在僅剩的歲月裏,還要一個人孤零零的!我受不住,我真的受不住!”


    林東哭的難以自持,在偌大的小區廣場裏,像一個找不到家的孩子。我鼻子發酸,伸手想去拍拍他,手抬起來卻又頓在半空,怔愣之間,林東卻突然發狠一般將我一把抱進懷裏,死死抱著,我驚訝之後大喊,“林東,你又發什麽瘋,趕緊放開我,你聽見沒有,放開我!”


    我死命掙紮,卻聽林東在我耳邊低低地說了句,“晚晚,你讓我抱一下,求你了,就一下!”


    唿喊聲梗在了嘴邊,我張著手任憑他抱著,卻比知道該如何反應。理智告訴我要推開他,可是,身體卻在這一刻選擇了放棄。


    “好了,事情已經這樣了,你能不能像個男人一樣撐起來!難道你媽走了,你也不要活了嗎?”


    我沉聲喝斥,卻也是帶著鼓勵。林東這一次並沒有過分,很快放開了我,抬手擦幹了眼淚,帶著歉意說道,“對不起,顧晚,對不起,以後,以後我再也不會打擾你了!”


    “你這話什麽意思,難不成你還真打算……”我想說,你還真打算陪著你媽去死啊,可是話到嘴邊又覺得不合適,便急急住了口,有些嗆著。


    “不是,你放心,我不會尋短見的!你說的對,我一個大男人,有什麽事情經受不起!我把這兒的房子退了,過兩天就收拾東西離開。我媽的病,我不治了!化療太痛苦,我看不下去。我不想,不想她到最後,還遭那樣的罪!”


    林東眼圈再次紅了起來,我心中淒淒,低下頭沒說什麽。


    “以前我堅持在這個小區待著,我媽還有張嘉嘉都給你惹了那麽多的麻煩,我很抱歉!以後,以後可能,可能就再也見不到了。郊外的老房子雖然破舊,不過,那裏是我和我媽以前住過的地方。我媽一直想迴去,我,我也想迴去!”林東吸了吸鼻子,幽幽歎了口氣,“顧晚,你說,人這一輩子到底在追求著什麽?以前拚了命的想得到的東西,如今再迴想,卻發現,什麽也不是。不過是過眼雲煙,鏡花水月。你說,那個時候,我怎麽就跟中了邪一般,一頭紮進去,不迴頭了那?”


    “可能,人在沒有一樣東西時候,都會拚了命去得到吧!等得到了,才會意識到自己真正想要什麽!”


    “或許吧!”林東吃吃笑了笑,“以前在郊外生活,貧瘠,卻也單純。人生畫了一個圓,再迴到那裏,希望,我還能找到以前的那個自己!這樣,也不枉費,我這段時間遭受的罪!顧晚,我走了!”


    這是林東跟我說過的最後一句話,我看著他的背影消失在視野之中,曾經的曾經,也有這樣一個背影,在我最美好的年華裏,熱情的出現,給了我最璀璨的愛情,在我陰暗的內心,投射出光芒,我曾經望著他,以為,這就是一生。


    直到林東的背影完全消失不見,我才迴過神來。在這短短的一個視線中,仿佛走過了久遠的一生,仿佛那個青春歲月在這個凝望中成了相冊裏永遠定格的場景,無論時間如何變遷走不會再迴來也不會再消失。


    我歎了口氣,隻覺得胸口壓抑萬分,卻又紓解不開,連帶著那份迴家去研讀四六級參考書的熱情也被凍結。我悶聲進了樓梯,低著頭迴了家,將手裏的書摔在沙發上,整個人疲累的一動都不想動。


    心裏有個地方,好像一下子坍塌下來,缺失了一塊,無論怎麽彌補都彌補不上。可是在這坍塌之後,卻又莫名生出一股慶幸,一股極淡極淡的喜悅。仿佛一些事情,一些過往隨著林東的離開戛然而止,消失不見。仿佛我曾經不堪的那一頁,隨著林東的轉身再見,而墨跡消失,化為白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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