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嘉嘉的出現讓我情緒極不穩定,雖然裴少北盡量安撫,可是他的事務所很忙,並沒有太多心神放在我的身上。更何況,他也不是那種特別黏糊特別感性的男人,折騰了兩天,連我自己都覺得自己太過矯情做作,我看著他脖子上已經結疤的傷口,再想無理取鬧卻是心存愧疚,最後連自己都覺得沒意思了。


    係裏麵關於巡迴授課的計劃下來了,我看著自己被安排的班級,欲哭無淚。


    在每一個學校都有這樣的存在,好像優勝劣汰一般,在被多次嫌棄厭惡之後,成了一個誰也不願意去碰的硬骨頭,又或者是別人眼中的垃圾。我所在的院一共有四個係,每一個都是小係,甚至有的一個係一個班,我的專業在我以前所教的班級裏是專業課的存在,課程多,也極為重視,可是這一次給我安排的三個班裏,英語成了可有可無的存在,為的不過是應付四六級的考試。


    我的課外讀物以及情景演示沒有得到一個人的支持,我在第一節課上就栽了個大跟頭,好死不死的,第一節課,院長和主任全都去聽課了。有一瞬間我覺得自己成了幕布之前獨自演繹的小醜,喜怒哀樂全是自己,沒有人鼓掌沒有人喝彩。


    這是我教學生涯一來最糟糕的一堂課,艱難地熬過了三個課時,我走出教室的時候幾乎開始懷疑自己的人生。


    “小顧老師,教學方式可不能一成不變,要隨著不同的人群,不同的係別而做出調成,總拿老一套可不行,教學評比你可是我們院的主力,這麽下去,我可是很擔憂的!”院長語重心長,麵色凝重。


    我羞愧的低著頭,連反駁的語氣都沒有。


    主任也在這時開了口,“唉,要說這人就不能一直順風順水,你畢業之後就當了老師,一直帶的班級英語都是重點學科,學生自然而然地會重視,你也會覺得自己的教學方式沒有任何問題。現如今感覺到差距了吧!”


    我抿著嘴不說話,又聽主任對院長道,“這樣安排還是有效果的,要不然教師膨脹,對以後院係的發展可不利!”


    “嗯,年輕人就是需要磨礪!”院長和主任談論著關於這次巡迴授課的計劃,再沒看我一眼,朝著辦公樓走去。我這才抬頭看向二人,心裏有氣卻無處發泄。


    在接到通知的時候我就知道,這一次的授課安排肯定是主任在搗鬼,為的不過是給我個下馬威,讓我為上一次當麵懟他付出代價。可是我心裏卻也不得不承認他所說的很有道理,我畢業之後所帶的班級,英語的確是重點學科,不僅僅要求英語四六級的考試,還要求口語考試,甚至於原生態的寫作。


    從學生到老師的轉變我並沒有費多大力氣,因為你不走,學生也會推著你走。那是關乎他們學分和未來的東西,他們甚至比我這個老師還要重視。


    輕而易舉得到的東西會讓人心生懈怠,隨之產生一種懶惰性,理所當然地接受這種成功,對於其他人的建議便選擇充耳不聞,這是人的劣根性,再說勝利的路上,從來都看不見身旁的荊棘陷阱。


    我抱著懷裏的課本,鼻子泛酸,周圍都是來來往往的學生,我急忙深吸一口氣,快步朝著辦公樓走去。


    選擇新的教學方式,對於一個隻求拿證的學生來說,什麽才是最重要的?不是口語化的聯係也不是原生態的語言氛圍,而是如何應對考試,如何在考試中取得高分!


    恍惚中我又迴到了大學時候,那個時候,英語四六級考試對於我來說,根本沒有什麽難處,甚至我從來都沒有感覺到任何壓力,想從自己身上找經驗是不可能的了。


    裴少北?


    我兀自搖了搖頭,像他那麽優秀的人自然也不可能有這種體會,我煩躁地撓了撓頭,突然聽見身後傳來清脆的聲音,“顧老師,這是怎麽了?上課不順利嗎?不會吧?你可是咱們院係年年評比優秀的標兵啊,怎麽可能對付不了一個一周隻有兩節課的小班級。”


    真是站著說話不腰疼,我不用迴頭也知道楊蓮說著話的時候臉上是帶著什麽樣的表情,我翻了個白眼,淡淡迴道,“怎麽會對付不了,隻不過剛入手不太適應。我和小楊老師不同,撿人家現成的東西,還吃的那麽開心,哼,也不怕胃口太大嗆著!”


    這幾日我因為張嘉嘉的偶爾出現弄得精神緊張,又和裴少北鬧了那麽多次,以至於語言上不自覺的就尖銳起來,甚至心裏根本就沒有了曾經的那種寬厚溫和,好像始終存著一口悶氣,見誰都想咬一口。


    裴少北將這種脾性的變化歸結為是懷孕的正常表現,我不知道他這是寬慰我對自己的無法直視而唾棄,還是真的事實如此。反正我聽著他這樣的解釋,很理所當然地接受,並對自我催眠,將自己無法認同的那些矯情和針鋒相對,歸咎為正常現象。


    “顧老師這是做什麽,我就是關心你一下,可沒有要和你吵架的意思!我這上了一上午的課,累的要死要活的,可沒有顧老師這個閑情逸致,抓著別人撒氣!”楊蓮的臉色不太好看,臉上的冷諷卻是在不掩飾。


    這個時候玉姐抱著書本悶頭走了進來,走到自己的辦公桌上,猛地將手裏的書砸在桌子上發出極響的一聲“砰”,嚇得我和楊蓮齊齊住了嘴,目光不約而同地向那邊看去。


    玉姐這個人在辦公室裏屬於八麵玲瓏的人,楊蓮就算不喜歡我,卻也很少真的和玉姐嗆聲。


    “一群犢子,娘的,這活兒沒法幹了!”玉姐對著自己的辦公桌發泄,什麽樣的髒話都出來了,倒是把我弄得一愣一愣的。我迴頭看了眼楊蓮,見她怯怯地坐迴了自己的位子,心裏忍不住鄙視,想了想起身走向玉姐,我和她都是先鋒組裏的人,看情況她的經曆和我差不多。


    “玉姐,你也不順利嗎?”


    玉姐看我一眼,我見她眼裏血絲密布也是有些吃驚,我知道這一次的教學評比玉姐很在意,可是卻沒想到她會為了今天的課,熬了那麽久。


    “玉姐,你還好吧?沒關係的,剛接手新的班級是比較難,畢竟人家的脾性咱們不了解,你都不知道,今天我在講台上有多尷尬,要不是主任和院長都在,我都恨不能撂挑子不幹了!”


    安慰人的最好辦法不是長篇大論地去講,而是以自己的悲慘去化解別人的悲慘,這一點我是跟劉娟學的,她常常就會將別人的不如意去化解自己的不如意,效果極佳。


    果然,玉姐聽我這麽一說麵色也緩和了下來,跟著問道,“你比我更慘,怎麽院長還去聽課了?我今天看見你的那些課時安排,我都替你頭大,那都是些什麽班級啊,以前安排在那裏的老師可都是咱們院係和別的院係共用的,你知道嗎?就是兼職代課,根本不能算是咱們係裏的老師。我看著這領導可真是牛氣,什麽樣的餿主意都能出的來!”


    我忙伸手拍了拍玉姐的肩膀,眼神往楊蓮的方向瞥了瞥,示意玉姐不要在人前說這樣的話,玉姐翻了個白眼,倒是也理解。


    “咱們是小係,本來師資力量就不夠,也不會被校領導重視的。能從別的大係調來個人代課就不錯了。算了算了,既然領導這麽安排,咱們就這麽做唄,今天不行,咱們再想別的招,難不成咱倆這優秀標兵是走關係才得來的嗎?”我笑著安撫,玉姐被我弄得哭笑不得,卻是歎了口氣,點了點頭。


    “你說的沒錯,我就不信,我王玉還幹不過那群小兔崽子!”玉姐發狠一樣用拳頭錘了下桌子,又抬頭問我,“走吧,去吃飯吧!”


    我是真切地體會到,化悲憤為食欲是個什麽樣子了。我看著玉姐連吃了三碗米飯,驚的幾乎目瞪口呆。


    “不是吧,玉姐,你也懷了?”


    “懷你個頭!”玉姐拿筷子敲我,我笑著躲開,指了指她麵前的三個空碗問道,“你這暴飲暴食是為什麽?不會還在想今天上午的課吧?”


    “我就是不甘心,你說說,咱們費心巴拉的把自己的班級帶出來了,這一轉眼就讓咱們再去啃別的骨頭。眼看著評比就要來了,這個時候不在自己最熟悉的地盤上好好練習,去做這些事情為了什麽?我才不信領導那些鬼話,還聯係一下臨場反應。我去,我們是老教師了,練個屁的臨場反應啊。難道當初我們剛教課的時候被那麽多人輪番轟炸一般的聽課都是白練了?我跟你說,鐵定是有人整我們!我還好,你再看看你,原來的班不讓帶了,如今給你安排都是些什麽班級?娘的,這領導的眼睛就都是被色欲眯了!”


    玉姐對此忿忿不平,我卻緊張地看了看四周,要是這話被領導聽見,還不知道又要出什麽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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