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顧桃坐在院子裏彈琴。


    她換了身粉色抹胸煙紗裙,披一襲白色輕紗,完美地襯托出她明豔如桃李的嬌容和凝脂白雪般的肌膚,纖纖玉指靈動巧捷,信手撥彈,飄逸流暢,仙氣十足。


    琴聲委婉連綿,有如山泉從山澗蜿蜒而來,潔淨透明,叮咚流淌,不時激起美麗而歡快的小水花,一路蹦蹦跳跳,歡歌笑語。


    小隱心中一蕩,頓時被深深吸引,不覺神醉心往,放輕了腳步慢慢走過去,生怕踩著自由而奔放的水花似的。


    澗水忽然飛流而下,聲如奔雷,急湍翻騰,漸漸匯入江河。河麵漸寬,霧氣蒙蒙,一切景物都迷迷茫茫,如夢似幻。


    朦朦朧朧之中一個精靈在翩翩起舞。時而雙眉緊蹙,流露出無限的哀愁,時而笑顏燦爛,充滿無邊的喜悅。她似乎在追逐著什麽,艱難前行,充滿渴望的眼神令人心酸,毫不掩飾的追求令人感動,險阻重重擋不住她前進的步伐,她在追求什麽?


    縹緲空蒙之中,聲光忽隱忽現,漸漸匯聚成三個字,你是誰!


    你是誰!


    你是誰!


    小隱心頭一震,感覺不對,轉身便溜,剛邁出一步,琴聲戛然而止,顧桃緩緩起身,朝他嫣然一笑:“剛剛我彈的是‘煙雨吟’,現在輪到你了。”


    琴為心聲,高手撫琴用心操之,人琴合一,不知不覺中便展露了心境,訴說出隱藏於內心的故事。


    嘿嘿,嘿嘿。


    笑得有些尷尬。


    好,我來啦。


    小隱走到琴前坐下,張開兩隻爪子,咚咚叮叮,當當咣咣,一陣亂彈。


    顧桃笑盈盈地在他麵前蹲下,一雙美目緊盯住了他的眼睛,目光中閃耀著狡黠和精明,“看著我呀!”


    小隱哪敢與她對視,垂下眼簾,顧自亂撥亂摁。


    顧桃站起身來,嗤笑道:“你不是纏著我們掌門學琴嗎?有一陣子天天抱著琴往我們清樂門跑,不記得啦?”


    嘿嘿,嘿嘿。


    小隱站起身來,撓撓腦袋瓜子,自嘲道:“不記得啦,不記得啦。讓我迴去好好想想……”


    轉身又想溜,猛聽“唿唿”之聲響起,卻是顧桃在空中猛抽細竹鞭,“學琴時間正式開始!我可不是小羽,你要是敢開小差,打瞌睡,哼哼!”


    又是一陣竹鞭唿唿,“坐下!”


    小隱遲疑著該不該聽話,顧桃掄起竹鞭便抽向他的脖子。


    媽呀,小隱一屁股坐到了地上,竹鞭擦著他的頭發唿嘯而過,心中暗道:真打?倒黴,又碰見個喜歡玩竹鞭的。


    小時候頑皮淘氣,天君便常常用竹鞭抽他,後來彤姨也學會了這一招,專抽腿腳,直抽得你亂蹦亂跳,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


    顧桃道:“我是專門得到白盟主授權的,所以你不要抱有任何幻想。棍棒出孝子,嚴師出高徒,懂不?坐下來慢慢想,這首曲子你練過的,我教過你兩次呢。想好了再開始彈,琴譜在這兒。”


    她搬起凳子坐到了走廊下,拿出一本經書翻看起來。


    小隱心道:這丫頭果然鬼精鬼精的,什麽都瞞不過她的眼睛。以後非防著她點,弄不好要被她壞事。


    琴能陶冶情操,叫人變得高雅而富有情趣,以白小望的邪惡心性,不可能靜得下心來學琴,更不可能學好。


    想來他找冷絲桐學琴,無非是想找機會多接近她。


    他自小跟隨彤姨撫琴吹簫,自信琴藝不比顧桃差,現在要把自己變成個笨手笨腳的生手,瞞過顧桃那雙鬼精鬼精的眼睛,還得打起十二分精神來。


    算啦,我是傻子我怕你!


    嘿嘿!


    兩隻手把琴譜翻來倒去,然後又裝模作樣地撥弄幾下琴弦,完了,把琴捧起來,也翻來倒去地看。


    瞄了一眼顧桃,見她顧自看書,連頭都沒抬一下,不知搞什麽名堂。


    好半天,終於無聊得忍不住,衝顧桃喊了一聲:“我怎麽也想不起來啊。”


    顧桃抬起頭,放下書,把凳子搬到他麵前坐了下來,“想不起來就別想,我們想點別的事。”


    小隱脫口而出問道:“好,好,冷絲桐怎麽樣啦?”


    顧桃反問道:“什麽怎麽樣了?”


    小隱道:“這個……傷好了嗎?”


    顧桃“哼”了一聲,道:“喲,別的事想不起來,我們掌門的事倒沒忘記。你是選擇性記憶啊,想記就記,想忘就忘。我明白了,你肯定是在打我們掌門主意,動歪腦筋了。告訴你,沒門!”


    小隱無言以對,撓撓腦袋,隻是嘿嘿傻笑。


    顧桃冷冷地道:“我可提醒你,你是有妻室的人,你那個向佼佼是大名鼎鼎的醋壇子,小氣鬼,你敢胡思亂想,當心她扁死你!”


    頓了一頓,接著道:“告訴你也沒事,我們掌門的傷還沒好。說起掌門,我還真有不少事情要問你。”


    她用手指著他的臉,一本正經地道:“說好了,不許裝傻,不許說忘記了。”


    嘿嘿,嘿嘿。


    “別嘿嘿啦,我問你,葉小隱是誰?”


    小隱的心頭猛然一震,沒想到她突然冒出這麽一個問題來。


    那日救她的時候,隨口說了一下名字,當時聽小曼說過,想也沒想就蹦出口了。


    她是在懷疑我嗎?


    當下故作沒聽見,沒感覺,過了一會,才問:“你是在問我嗎?”


    顧桃歎了一口氣,道:“問你,你肯定是嘿嘿。”


    果然,小隱嘿嘿了兩下。


    顧桃道:“當日在和合山莊,我被沈千帶到他房間裏,差點遇險,幸虧一位少年英俠救了我。他武功奇高,身法怪異,不但救了我,還救了其他被抓的弟子。他說他會去救我們掌門的。我當時問他叫什麽名字,他說他是仙遊派弟子叫葉小隱,他當時的確穿著仙遊派弟子的服裝,可一個普通弟子怎會有如此高的武功?


    後來白盟主帶我們攻下了和合山莊,我問遍了和合山莊的幾乎每一個人,他們異口同聲說,山莊內絕沒有叫‘葉小隱’的人。”


    “喂喂,你在聽嗎?”


    顧桃注意到小隱又擺出一副困死懵懂的樣子,把竹鞭在他耳邊唿唿揮了數下,道:“我在問你話呢,不許裝睡!別以為我不知道。”


    “哦,我聽我聽。”小隱隻得坐直身子,裝出一副認真的樣子。


    顧桃繼續道:“所以,我相信這個名字可能是真的,但葉小隱絕不是仙遊派弟子,那麽他是誰呢?”


    小隱見她目光炯炯地盯著他,使勁搖頭,道:“他是誰呢?不知道!”


    顧桃道:“好,那你告訴我,你是怎麽救我們掌門的?怎麽喝幹白眉陰煞視為至寶的大王蛇血的?你又是怎麽跑到懸崖底下去的?”


    小隱輕輕地拍著腦門,表示在使勁想,想了半天,還是搖頭道:“想不起來了。”


    顧桃莞爾一笑:“選擇忘記是吧?那我來說,我審問過好幾個仙遊派弟子,他們說白眉陰煞是要把冷掌門活活地喂大王蛇吃的,說吃了她,能增十年功力。


    掌門後來說她當時的確已被大王蛇纏住,無法唿吸,最後一刻來了一位少年英俠救了她,但是她昏迷過去了,不知道後來發生的事,醒來時已在懸崖底下。


    我猜呀,當時情況緊急,葉小隱沒辦法把掌門從蛇纏中解脫出來,所以采取了吸幹蛇血的辦法,殺死了大王蛇,救出了掌門。據仙遊派弟子說,當時有人背著冷絲桐,殺出一條血路,跳下了懸崖。剛開始大家都以為肯定摔死了,結果馮象心細,發現他們抓著藤蔓躲在崖壁之下。後來馮象和伍姿跳了下去,廝殺了好一陣子,最後上來的隻有馮象一人,其他人都墜崖死了。”


    顧桃衝小隱眨眨眼睛,神秘地笑道:“怎麽樣?懸崖大戰驚心動魄吧?”


    “嘿嘿,嘿嘿。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


    小隱除了傻笑,別無選擇。


    顧桃繼續道:“掌門說她睜開眼就看見了你。這個你總沒忘記吧?你是怎麽跑到懸崖底下去的?自己跳下去的嗎?我問過仙遊派的人,他們說白小望也不見了,搜遍了山莊每個角落也沒見他。那麽,白小望去了哪兒?葉小隱又去了哪兒?”


    顧桃抬起頭默默地看著小隱,忽然伸手拿起了他的右手,道:“後來我仔細迴想過,從我們進入和合山莊,你就一直在用你的方式幫我們救我們,是嗎?比如你搶了我們的毒茶喝,又比如你抓取了馮象身上戴的毒香囊,撒出毒粉給我們製造逃跑的機會。軟筋散有一種特別的香味,留在了你的指甲縫裏。


    那天在沈千的房間裏,你幫我解穴的時候,最後你點了我的迎香穴,其實那是我故意引導你點的。葉小隱的手指也帶有香酥軟筋散的香味!由此我證實了心中的懷疑,葉小隱就是白小望,白小望就是葉小隱!其實你根本不傻!現在,你還有什麽話可說?”


    嘿嘿,嘿嘿。


    小隱表麵上還在嘿嘿,其實心裏早已涼了半截。


    這丫頭實在太聰明了,簡直是聰明絕世!


    天君的話在他腦海裏一閃而過:該下手時絕不可手軟,殺人滅口是保護自己的有效手段,切不可心慈手軟貽誤大事!


    自己就是心慈手軟,忍不住救了清樂門的人,看來是不該出手救他們的。


    現在周遭沒人,要不要殺了顧桃,以防止她泄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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