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風平浪靜中,商隊平平穩穩地又走了三日,不料途中遇上一場突來的大雨,隊伍中好多人都得了風寒。


    商隊隻好在傍著河道的偏僻小村莊駐足休整,一大群人就在村莊最邊緣、靠近河岸的土地廟前落腳。


    當牛車在土地廟前一停妥,水芙蓉急切地跳下了車。


    「芙蓉,汲水的事讓三嬸來,你好好歇著,等一會淨了手臉,我叫你三叔去給你做晚膳,芙蓉有什麽特別想吃的菜式嗎?」三嬸如慈母般照顧著她。


    三嬸說話的工夫,水芙蓉注意黑麵男子及他的同伴沒有進入可以避雨擋風的土地廟,僅是在廟外搭起一個簡易的帳子歇腳,把土地廟中的空位讓給有需要的人。


    「芙蓉?」等半天小主子也沒有迴應,三嬸再次喚她。


    「嗯?哦,三嬸,汲水這種重活讓我來,我還有力氣,這裏離河岸很近,要淨手淨臉,我自己到河邊洗洗就好了,倒是你跟三叔,陪我一路奔波,你們早些歇息歇息才是。」收迴視線,水芙蓉溫和地說道。


    「老主子將你托給我跟我家那口子,是我們老倆口的福分,老主子如此信任我倆,即使累死也心甘情願,我跟你三叔自小就在水府裏做事,老主子待我們如同親人,我們倆的兒子也受老主子的提攜,如今在宮裏的禦膳房裏得了差事,我們兩老臉上有光啊!即使走再遠的路、幹再重的活,咱們心裏也高興,哪會覺得累?倒是芙蓉你……年紀還小,便離鄉背井,也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迴去……」想到他們離開臨安的原因,三嬸神色黯然。


    「死老婆子!別胡說八道,還不快去給小主子拾些乾草,讓她夜裏睡得舒服些。」三叔皺眉訓斥道。


    「瞧我的笨嘴拙舌,我這就去這就去。」三嬸的背影奔入不遠處的土地廟。


    不小心被勾起傷心事的水芙蓉並無不悅,能有三叔三嬸陪她,她已經相當感恩了,哪還會怪他們一時失言。


    「芙蓉,別聽老婆子的話,今晚想吃些什麽?這裏靠河,村裏應該有人補魚為生,我去給你弄條鮮魚嚐嚐?」


    「三叔,不用那麽麻煩了,不如你和我一起熬鍋熱的薑湯分給大夥吧,前幾日的大雨,我瞧著有不少姑娘都染了風寒,出門在外不易,病倒就更難了。」


    「芙蓉心細如塵,宅心仁厚,如果是老主子在這裏,也會這樣做的。」


    「嗯,我這就去河邊汲水煮湯。」


    提著空桶,她飛快地奔到河邊打起一桶水,就怕兩位老人家跟她搶。吃力地打完水,她和三叔一起燒出一鍋熱氣騰騰的薑湯分發給商隊裏的眾人。


    「你們有沒有覺得這薑湯好好喝?」


    「不愧是禦廚家的女兒!嘖嘖。」


    「喝過許多薑湯,這湯的滋味就是跟別人做的不同。」


    「身子都暖了呢!」


    「娘,我不覺得冷了。」


    喝著薑湯時,商隊裏的氣氛也變得熱烈起來,大家紛紛對水芙蓉表達謝意和感激之情。幾個身染風寒的孩子,原本青白的小臉都紅潤了許多。


    「芙蓉,按你的吩咐,我給土地廟外那幾個販馬的漢子送了薑湯,他們不喝。」三叔躬著身子小聲在水芙蓉耳邊說道。


    黑麵男子跟他的屬下真是讓人琢磨不透,警覺到幾乎拒人於千裏之外了。水芙蓉不以為然地道:「意料中的事,把剩下的湯都分給其他人吧。」


    大夥分完薑湯,水芙蓉覺得有些乏了,馬馬虎虎吞下兩口烙餅,慢慢地往青翠的河岸邊走去。


    此時天光已暗,繁星散落在天空,在最西側的天際透著美妙的橙色霞光,荒煙蔓草覆蓋的河堤,升起一團團乳白色的水氣。


    河堤再往前,是寬闊清澈的河水,河水嘩嘩流動的聲響掩蓋了草叢裏的蟲鳴聲。河道寬廣,水流相當湍急。


    她想去淨淨臉,然後迴廟裏睡覺,水芙蓉來到河邊,掬起冰冷的河水潑灑到臉上。


    不知道哪裏來的力量,輕輕地頂了她一下,差點將她瘦弱的身子頂到河水裏。


    她連忙迴頭,隻見一匹高大的馬正矮著身子,肚皮貼地,用長長的馬臉頂著她係在腰際的布袋子。


    蹲著的水芙蓉連忙四下張望,在一人高的草叢裏,她沒有見到任何人。


    沒有人?黑麵男的馬怎麽會在這裏?


    「你的主人呢?」黑麵男應該在附近吧。可她扭頭四處看,邊上卻沒有任何人影。


    「他不在這裏嗎?你自己溜出來的?」她很認真地對著馬兒道。


    馬兒連瞧都沒有瞧她一眼,長長的馬臉正忙著貼近她,嘴巴都快拱進布袋了。


    「你是在找吃的嗎?」她看出端倪,善解馬意地把布袋裏的各種小吃食各抓了些出來,攤在遍布薄繭的小手上。


    「這個是路邊的漿果,這個是我在出發時給自己做的糖球,這個是蓼花糖,你想吃什麽?就知道你識貨。」水瑩瑩的明眸一彎,水芙蓉笑了。


    滿麵垂涎之色的馬兒舔走她手心中間的糖球,巨大的馬嘴還發出叭嗒叭嗒的聲音。


    「糖球用了桂花醬、玫瑰醬還有上等的枇杷蜜,是不是很香?不要搶啦,慢點,我會給你吃的。」水芙蓉好脾氣地哄著馬兒。


    饞嘴的馬兒很快就將糖球吞吃乾淨,喉嚨裏還發出滿意的低哼。


    「龍駒」深藍的衣裳從野草中現身,低沉的嗓音隨之而來。看到龍駒趴臥在地上,極富魅力的眉頭打起結。霍炎庭訝異地盯著半跪在地上的龍駒,接著凜冽的視線對上水芙蓉。


    「你對龍駒做了什麽?」低沉雄渾的聲音透著森冷。


    「牠、牠、牠找我要糖球吃。」水芙蓉急忙吞下嘴裏的漿果,含糊地道。隻是吃個糖球而已,大爺不用臭著一張臉吧?


    「胡扯!」


    「是真的喲,牠很識貨啊,我自製的美味糖球,牠很愛吃,不信你看。」水芙蓉又從布袋裏摸出剩餘的糖球放到龍駒麵前。


    隻見英挺的馬兒一改方才垂涎欲滴的饞貓樣,傲慢地霍然而起,一臉漠然地看著水芙蓉及她手上的糖球。


    而那長長的馬臉好似在說本大爺可不愛吃你這爛東西!


    好會演戲的馬……水芙蓉傻了眼。那個對著她流口水差點捅穿她布袋的饞鬼去哪裏了?


    「還要胡扯嗎?」霍炎庭冷冷道:「龍駒是天下少有的千裏寶駒,牠不僅能日行千裏,而且食不精不用,非上等井水不喝,能為你區區一點小東西收買?」也難怪他生氣,一匹可換一座城池烈性寶馬,若非受到傷害,絕不會向陌生人屈膝。要知道,他可是用了半個月的時間才馴服這匹狂傲的千裏神駒,若牠區區為了一個糖球就失了氣節,那他這個名震天下的青睚堡主還有臉見人嗎?


    水芙蓉呆呆地瞄了瞄手上的糖,再慢慢地偏頭看著龍駒。


    龍駒跟她大眼瞪小眼。


    「你的馬好奸詐喲,你做主人的都沒察覺到?」水芙蓉看著神情冷冷的黑麵男道:「牠這麽道貌岸然不太好吧,想吃就吃,不用裝模作樣,對不對?裝模作樣,肚子受苦。」


    噫?她說這麽多,為什麽他不迴句話?


    在她還在強調龍駒的道貌岸然時,倏然察覺不對的霍炎庭大掌已解下腰間烏亮的皮鞭。


    河岸上的風搖晃著齊肩高的芒草,濃密的荒草深處,有著不同尋常的動靜。


    「過來!」霍炎庭冷聲道。


    「你拿鞭子做什麽?你不會要打龍駒吧?好啦好啦,牠雖然道貌岸然又會耍滑頭,但可以慢慢改嘛。」不知周遭變化的水芙蓉以為霍炎庭真的是想找自己的馬兒算帳。


    「遲鈍。」霍炎庭冷哼道。


    話音一落,四周的草叢裏鑽出幾個手提大刀,衣著汙穢的男人。


    約略數一數,能看見的大概就有十人之多,不知道還有多少人藏在草叢裏。


    他們堵住霍炎庭及水芙蓉前麵的道路,神情兇狠的執起刀,一步一步朝兩人逼近。


    「是山……賊?原來真的有山賊哦。」猶不知死活的水芙蓉還站在原地,恍然大悟地道。


    霍炎庭的額頭青筋浮現,在場所有山賊加起來都不會有水芙蓉那樣讓他頭大。


    她不乖乖過來,他要怎麽保護她?她離山賊還那樣的近。


    很快反應過來的霍炎庭猿臂一伸,烏黑的長鞭如電光般橫空劈過,掃向麵目兇狠的山賊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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