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開始】


    一支龐大且人數眾多的商隊由大宋臨安出發,向幾千裏地之外的西夏進發。商隊中有茶商、鹽商、布商外,還有許多大宋前往西夏討生活的手藝人、工匠和替人運送馬匹的馬販。


    長長的商隊裏,老幼婦孺占了三成,所以出發一個多月,這支商隊才行進了不到一半的路程。


    初秋剛至,浩浩蕩蕩的隊伍邁入雄偉的山林,進入路途中最兇險的地段。清涼的早晨過後,晌午時分隊伍停下用膳,嫋嫋的炊煙從野地裏升起,山林中鮮活的綠意與炊煙勾出一幅猶如仙境的畫卷。


    「二寶三寶小寶,來來來,嚐嚐這個芝麻脆餅,這裏還有些肉乾,都是姊姊親手做的。」十七八歲的布衣姑娘把用油紙包好的食物塞到骨瘦如柴的小孩手上。


    小孩們整齊地退後兩步,低下頭,不好意思起來。他們是石匠張大木的兒子,石匠這一家子生活困頓,一路上總是能省則省,一天裏頭,一家六口隻靠打獵采野果充饑,水芙蓉見他們清苦,常常在歇腳時把做出來的吃食分與他們。


    「水姑娘,這怎麽好意思,我們已經受你的恩惠太多了。」張大木是個老實漢子,堅決推辭。


    「老張,你不要這些吃食,我可要了,看得我口水都快流出來了。老張,你不知道吧,水姑娘的爺爺廚藝超群,先後侍奉過三朝皇上,如今聖上每餐都指名要水禦廚料理,這水家姑娘的手藝,可都是從她爺爺那裏學來的,能吃到皇上才能嚐到的手藝,真是三生有幸啊。」商隊裏的隨行護衛李叔跟水禦廚家裏的某位下人是表親,因此知道一些水家的事。


    周遭的人聞言都重新打量起衣著樸實的水芙蓉,驚訝地感歎人不可貌相。


    「李叔!這些就交給你了,你一定要讓二寶三寶小寶吃下喲。」水芙蓉紅了臉,有些難為情地說道。在外人麵前被提及家世,她還是不怎麽習慣。


    她迴身,想自人們好奇驚訝的注目下逃走,誰知一不留神竟對上一個黑麵男人的眼睛。適才她正跟孩子們說話的時候,他正拿著一包東西從旁邊走來,在聽到她是禦廚的外孫女時,布衣男隻輕瞥了水芙蓉一眼,並未露出旁人那種驚訝和向往的神情,表情冷淡無波。


    那急速掠過的一瞥之後,他的目光平淡地落到張大木三個可憐瘦弱的孩子身上。


    他們一起上路也有一個多月了,她和這個黑麵男子沒有任何接觸,氣勢冷峻的高大男人也從不跟其他人攀談,他神秘、沉默,但有著強大的存在感。聽李叔說,他是販馬的商人,身邊十位與他同樣衣著的漢子是他的同伴。


    十一個人,同樣的沉默、同樣的自律、同樣的神秘,雖然他們身著同樣的深藍袍服,但誰都看得出,其他十個人唯黑麵男人馬首是瞻。


    「該上路了該上路了!動作快點,天黑前找個村子打尖。」隊伍的最前方,商隊領頭人高唿著。


    散落在平坦山道四周的人們騷動起來,收拾好炊具,重新上路。


    水芙蓉把三叔三嬸和行李留在自家的牛車上,她安步當車,慢慢地走在隊伍的最後麵。


    商隊裏的姑娘們都嘰嘰喳喳地在牛車或是馬車上談天說地,而她則對路邊掛滿野果的大樹、結出漿果的植物著迷不已。


    「這個是什麽果子呢?」大隊伍在山道上越走越遠,水芙蓉卻不急著追上,她蹲在路邊,摘下一些漿果放到了嘴裏,「哇!好甜喲,把它們全摘下來,做成甜漿。」


    她自言自語,小手拉過腰間綁著的布包,俐落地把紅紅的漿果全數摘進布包裏。布包不但裝滿吃食,裏麵還有好幾個大大小小的罐子,不明就裏的人,都會對她這個布袋好奇好一會兒呢。


    「這顆嫩芽也不錯,摘下來到了營地可以做菜包子。」雜草叢生的野地對她來說簡直就是個塞滿奇珍異寶的匣子。


    噠噠噠噠,幾聲馬蹄聲之後,渾厚低啞的男聲在她頭頂響起。「追上去。」


    仰起螓首,秋陽刺眼,她眯起眼睛一看,脫口而出,「是你呀。」黑麵男跟她一起落在了隊伍尾巴。


    其實水芙蓉從心裏承認,他不是真的很黑啦,隻是他總是拉著一張棱角分明的臉,彷佛每個人都欠他銀子似的。


    如果不論那過於凜冽的目光,有眼睛的人都可以發現,這個男人並不難看,他性格的臉幾乎是神作,每一絲線條都像精心雕刻出來的,透著無匹的陽剛之美,濃黑的長眉上挑,一雙冰冷的眸子,閃耀著「我不好惹」的威嚴光芒。


    寬厚的肩膀、細窄的勁腰裹在深藍色布袍子底下。能有人把普通的布袍穿得如此氣宇軒昂,富有氣勢,水芙蓉還是頭一次見到。


    他的布袍外罩著黑漆漆的皮甲,健腕及小腿上都帶著與皮甲同一質地的護具,一條烏黑精亮,散發著殺氣的長鞭在他的腰上纏繞著。


    見水芙蓉慢慢站起身來,並沒有追趕商隊的意思,黑麵男子皺起了眉頭。


    「你為什麽不追上去呢?」水芙蓉反問。


    他一臉譏誚,笑她的問題。


    「荒郊野嶺,你比較像狼和虎的食物,而我,是野獸的敵人。」他走在隊尾是為了商隊的安全,卻沒想到會碰到她。


    「食物」水芙蓉一直仰首,看著坐在高大馬背上的他,嘴裏念念有詞。


    他冷冷的眼神迅速打量水芙蓉一番,她瘦弱的身子頂了一張與身材不太相襯的粉臉,粉頰有幾分豐腴。


    她跟傾國傾城、美若天仙靠不上一點邊,除了英氣十足的濃眉外,她的整個人看起來柔柔的、乖乖巧巧的,眼睛、下巴、形狀美好的櫻唇都被柔和的氣質籠罩,若說她最出色的地方,便是一雙靈動有神的眼睛。


    「還不快追上去」她還在蘑菇什麽?這一段山路常有山賊出沒,見她掉隊掉得越來越遠,他才勉強開金口提醒一下,他不想為她分心。


    「你說狼喜歡吃什麽呢?我這裏有肉乾、有叫化雞、有酥餅,還有野果子。等牠撲上來,我就把這些吃的扔出去,牠就不會對我產生興趣了吧。經過我親手調製出來的美食,可比我還好吃哩!」水芙蓉偏頭可愛地說道。


    青蔥小衫下的粉桃色百褶裙隨著風兒擺蕩出漣漪,直入他陰沉的眼。


    「要是山賊土匪殺過來,你也用這一招,你會連跑的機會都沒有。」笨!


    「這裏會有山賊嗎?」翦水明眸四處亂瞟。天上白雲朵朵,地上風兒輕輕,繁花野草也自成一派美景,看著不像有危險的樣子耶!水芙蓉在心底暗歎。她第一次離家這麽遠,對可能發生的兇險都缺乏認識。


    那一臉的懵懂催化出霍炎庭的怒氣,俊臉比平時更嚴峻可怕。是誰讓如此瘦弱又迷糊的她跋山涉水、千裏迢迢不辭辛苦?她的爹娘親人呢?禦廚後人該是這樣的境況?若不是有商隊依靠,她早就被沿途的惡狼山賊吃得骨頭都不剩了,艱險的長途跋涉根本就不適合她!


    哇!好看的眉毛都打結了耶,她說錯什麽了嗎?水芙蓉不解地搔搔頭,兩條隨便梳成的烏黑發辮跟著她一起搖來搖去。


    「芙蓉!快過來,日頭太毒,迴牛車上去吧,你再不上車,你三嬸又要拎我的耳朵了。」矮胖的三叔從前方追過來,一邊走一邊高聲對著水芙蓉說道。


    水芙蓉個性平易近人,年長的老奴都在她的懇求下直唿她的名字。


    「三叔啊,我還想……」偷瞟了眼臉色不太好的男人,她立即改口了,「我這就過去。」顛簸的牛車並不比步行好多少,本想借著步行多摘些野果子,順便活絡已經酸麻的身體的打算隻能到此結束。


    粉桃色百褶裙跑出三丈之後,停了下來,水芙蓉揚起柔麗的笑容轉頭道:「公子,如果真有山賊出現,我覺得李叔和你都會好好的保護咱們的,不知道為什麽,我就是覺得你會那樣做。我和其他姑娘不應該害怕,對不對?」語畢,水芙蓉揚揚手輕快地跑到了三叔麵前,和他一起加快腳步迴到了前方的隊伍中。


    假若不是想保護大家,他和他的同伴不會分散於商隊的頭尾,而他也不會時常留在隊伍的後頭。她知道看似冷漠的他是在保護大夥。


    被一個傻呆呆的姑娘信任著,他該高興嗎?怔了一會兒,平日果敢的霍炎庭這才催動龍駒追上前麵的隊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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