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道,七鳶和阿芷就在這個地方?


    我環顧四周,突然看見橋洞半腰上有一個黑乎乎的地方,飛過去一看,原來那被人鑿開一個小籠子,外麵裝上鐵柵欄,裏麵……裏麵竟然關著阿芷!


    阿芷雙手抱膝,一動不動地靠在牆上,胳膊上雞皮疙瘩都起了一層,我試著叫她,她動動頭,淒然道:“墨舒哥哥,墨舒哥哥是你嗎?”


    “是我,是我,你怎樣,七鳶在哪?”我安撫她,往裏看了看,這個東西很小很粗陋,想來應該是剛砸好的,真是奇怪,誰把她鎖在這裏的?


    “七鳶……七鳶……”阿芷突然掩麵而泣,“七鳶和那些壞人,是一夥的!”


    我雙耳突然布滿了浪擊礁石,全是轟隆隆的巨響。


    什麽,叫做她和那個壞人是一夥的?


    “墨舒哥哥,快,快把我帶出去。這裏好冷,風好大,我好害怕……”她頭發淩亂妝容散漫的樣子非但不醜,反而給她增添了幾分楚楚動人,我伸手抓住冰冷堅硬的鐵欄杆,突然發現這上麵連一把鎖都沒有,整個門都焊死在牆壁裏,就好像從牆裏長出來的一樣。我抓住,欄杆,用力往外扯,不料它隻是有輕微的晃動,幾粒碎石滾落,它紋絲不動。


    我鬆開手,正打算捏決用法力將這些柵欄變碎,突然真氣在體內亂竄起來,一股寒涼從掌心順著手厥陰心包經的“勞宮穴”一路躥到天池,我的心髒像是被一個寒冷的大掌突然用力攥緊,渾身上下,由裏而外猛地散出一圈冷氣。


    我眨了眨眼,眼睫毛上突然掉下兩片寒霜,接著,又掉下來一片,又掉下來一片……漫天飛舞的都是紛紛揚揚的白霜白雪,水天一色,皚皚空明……我伸出手,手的輪廓已經看不清晰,唯一能勉強看見的,便是手心那一圈墨藍色的圓……


    阿芷的聲音漸漸遠去,我閉上眼,從黑刀上一頭栽了下去。


    在七鳶沒有出現在我麵前之前,我經常思考一個問題,那就是,我是誰。


    她出現之後,我就再也沒有想過這個問題。


    曾經在噬月古塔裏我行我素,來去自由,在現在的我看來是巨大的禁錮,也是渺小的自由。我不會為了一日三餐而煩惱,也不會為了穿什麽衣服做什麽事情而思考。一年如一日,十年如一日,百年如一日。我的每一天都枯燥而相似,但我的每一天都輕鬆而且自由。


    我的心很自由,不自由的,隻是我的身體。


    後來七鳶出現之後,我的生活就好像有了主心骨,像一首曲子突然有了主旋律。她要我做什麽,我便去做什麽,她想要什麽,我便努力去給她尋到什麽。在我看來,她從來都是目的明確,從來都是行事果斷,從來都是……有自己的打算。我把我的生活融進了她要走的路,所以她帶我來到了她所生活過的人間。


    人間雖大,可心卻好像小了。


    琳琅珍物,翠環珠玉,奇珍異獸,美食佳肴……一件件讓我目不暇接,也讓我無暇顧及自己的內心。


    我的每一天好像都過得不一樣了,但我的每一天都過的很累也很拘束。


    七鳶走了,她那天走的時候沒想著帶上我。我找到了阿芷,那個和我的赤魅容貌相似的女人,她曾經和我的赤魅共用一個身子,但她喜怒無常,刁蠻任性,卻都不是我喜歡的赤魅的模樣。


    從小到大她想要的一概不缺,想要的都能得到。這次她想要我,隻動動手指頭,就能輕輕鬆鬆把我困在她身邊。雖然表達的意思是平時生活任我做主,可實際上還是限製了我的行動。


    我的住處,我的錢財,我的身份,我的工作……統統統統,都是她給的。


    我要是離開她,我便一無所有。


    雲不羨輕蔑的笑意突然出現在眼前,他高大帥氣,年輕有為,舉手投足間都是不容置疑的霸氣與自信。


    這是我第一次,感到無所適從。


    現在我好像置身於一處冰窖裏,四周寒冷刺骨,凍得我想屈伸一下手指都不可以,思維也逐漸麻痹,連想起他們的容貌,都不大可能。


    時間突然變得好慢,好慢,仿佛靜止了一樣。


    我的生命像是被送迴到在古塔的那段日子裏,變得無限漫長。


    我又開始思考之前思考許久的那個問題,我,到底是誰?


    赤魅、七鳶,包括七鳶的哥哥五柯,他們好像都知道我是誰,但是他們都不肯告訴我我到底是誰。


    赤魅說很久很久以前,在我還沒有被關進噬月古塔的時候,我和她是有婚約的。她說那時候我還生活在人間,是一個部落的酋長,從青丘之國娶她迴來,和她生了一個可愛的孩子……


    那現在那個部落呢?那個孩子呢,又去哪裏了?


    我仔細地迴想以前的事情,卻是怎麽怎麽也想不起來……隻記得,隻模糊地記得,無邊無際的硝煙戰火,屍橫遍野,血流成河……大海裏灰藍色的波浪一層一層地卷襲翻滾,啪啪打在黑色的礁石上,遠方……平整的天空突然布滿裂紋,像屋頂一樣塌了半邊,上麵有個巨大的窟窿,裏麵汩汩不斷奔騰出洶湧的海水……永無休止。


    那是一場災難。


    不知因何而起的災難!


    周身突然開始迴暖,不,不是迴暖,是……是一下子陷入灼燙般的境地!


    我周身像是要燃燒起來,四周火辣辣的,我甚至感覺到我的汗水在額頭、四肢不停地流出來,流出來,再迅速蒸發,喉嚨幹燥又疼痛,一張嘴,聲帶都快要裂開。


    腦袋裏一會兒清醒一會兒混沌,一會兒疼痛一會兒酸麻,四肢依舊是不能動,我依舊是不能自已……這是怎麽了?這到底是,怎麽了!


    我原本以為到了人間,我就不用再遭受每日的焚燒之苦,卻沒想到現在這處境比在塔內更為難熬折磨。


    現如今藍石晶不在我身邊,我又當如何熬過這段痛不欲生的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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