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黑張福二人同時沉默,老黑歎氣道:“恐怕挨不過今年了。髒腑開裂,近日天天咳血,魯醫師給了兩服藥,也說是治標不治本。”


    周乾也說不出話來了,這五髒六腑乃是人體最為脆弱之處,別說是常人,就是江湖中易經洗髓後的人物,若是這裏出了問題也是武功全廢的結果,所以武林中人具是養生學醫之高手。


    “還能撐多久?”周乾澀然道。


    “不到半個月。”張福語氣低沉。


    “哈哈!”老黑豪邁的笑了笑,道:“生老病死,人世之常態,我們祖先在草原生活時,傳唱過這麽一首詩歌,待我老去之前,我要騎著駿馬,走到大地的盡頭,待我老去之前,我要遊牧草原,吃上最肥的牛羊,在我死去之前,我要娶上最美的姑娘,生下最強壯的小子,如此,我就能閉上雙眼,感受死靈大神的召喚,迴歸黑暗的懷抱!”


    老黑語調蒼茫而空曠,把周乾與張福帶入空曠而寂寥的境界中,周乾和張福同時覺得精神一振,好似生老病死已不放在心上,可是周乾心裏隱隱有些不甘,這生老病死,真是自家所必須經曆的命運嗎?自家憑借手中之劍,難道斬不出一條道路?


    “不管師傅病情如何,我定要把青竹小粥給師傅做成!”張福堅定道。


    “我也來幫忙!”周乾也道。


    “哈哈,年輕人就該如此!”老黑哈哈一笑,欣慰道。


    洛都城上空千丈處,一道火焰劍光在數百道劍氣中來迴穿梭,火焰紅中帶紫,乃是紫極真火,是練氣士度過一次天劫後才能煉成的厲害術法,無物不燃,那人又是把峨眉六大密傳之一的《紫府經》練到地十三層火有真形的境界,道道火光裏好像有一副副麵孔,嬉笑怒罵,嘰嘰喳喳,火焰劍光一分,數百道火焰人影撲向如波紋般的劍氣,啃食吞吐,眨眼間就把一道道凝練到極點的劍氣破開。


    運使劍氣之人大約也看出情形不妙,從虛空中遁出一黃色破舊小葫蘆,葫蘆口連續噴出數千道青色劍氣把道道火焰團團圍住,並在虛空中布置成數十道煞氣騰騰的劍陣,大陣上隱隱翻騰著巨獸長蛇,火炎人影左衝右突,皆無法逃開。


    那人正在猶豫是否要再使手段或是爆開這數十道炎分身,誰料運使劍氣之人早已搶先一步,劍氣一凝一縮化為道道青絲,數千道青絲鋒利無雙,已經接近劍仙中一種‘劍氣化絲’之神奇境界,來迴一絞之下把這炎分身攪成滾滾火浪,運使《紫府經》之人悶哼一聲,顯然是奇差一招,暗中法決一使。滾滾火浪頓時朝一個方向匯聚,並且逐漸凝聚成了一座火焰巨神,兇火烈烈,突眼獠牙,鎧甲覆體,一雙巨手有十數丈大小,朝劍陣處撈去。


    “嘿嘿!大日真身!?這可是《紫府經》第十四層才有的境界啊,老道可不玩了。”葫蘆中傳來醉道士狡詐的聲音,然後黃色葫蘆化為一道青色劍光朝洛都遁去,禦劍飛行乃是劍仙的不二法門,青城派的玄霄劍遁更是其中一絕,少有道法能比得上,《紫府經》雖威力無窮但在飛遁之法確實不擅長,火焰巨神隻得一轉身,化為一個紅袍紅須的老者,惱怒的哼了一聲。


    “天樸子!你看的好熱鬧!”


    不遠處的一朵白雲化為一位青年憊懶漢子,隻是眼神深邃讓人看不出其真實年齡。


    那人無奈道:“你青城派與峨眉派的恩怨,關我龍虎茅山派何事?再者說,以金烏之子為誘餌,引蛇出動之計我不也是讚同了嘛,醉道士也隻是趁機發發牢騷而已,七大派向來同氣連枝,道友可別為了這些小事就平破壞了師門交情!”


    “哼!龍虎茅山派的人總是喜歡耍小聰明!”紅發老者冷哼一聲,化為一道火焰也是飛往洛都隱藏。


    “這天火道友,”天樸子無奈的搖了搖頭,道:“真是越發傲氣了!”


    “黑師傅,你說這粥裏少一股香氣,可是這香氣也分很多種的,有藥材之香、草木之香、食材之香,到底是哪一種呢?”


    “我也不知!”黑老搖了搖頭,道:“這香氣淡淡,卻總給人一種難忘的感覺,我偷吃過一次,卻是這輩子都忘不了了!”


    “不好了!不好了!師傅又吐血了!”門外闖進一個慌張的大胖子,也是易膳的記名弟子之一,勺功江南無雙的常意。


    “什麽!”三人臉色大變,老黑喝道:“不是剛剛才服了藥睡了下來了嗎?”


    “是的,可是到中午,師傅突然掙紮著要給小院裏花澆水,我們幾個做徒弟的也勸解不過,更不敢忤逆了師傅,也覺得偶爾出去走走也無大事,誰知師傅剛一出門就……”


    “你們這幾個廢物!”老黑怒斥道。


    三人連忙向易膳屋裏趕去,床上的易膳早已瘦的不成人形,不複原來的鶴發童顏的形象,好似幹枯的朽木。


    “幾位安靜!”名醫魯旭皺眉道,看到周乾眼中閃過一絲詫異之色,周乾輕輕搖頭,魯旭若有所悟的點了點頭。


    “易膳師傅恐怕熬不了三天了,”魯旭歎了口氣,“舊疾複發又加上年老體衰,魯某是在沒得法子了。在下可提供一副藥,使得易膳師傅死去之前少些痛苦。”


    床邊的眾人頓時一片絕望,好幾個白發蒼蒼的老者已經泣不成聲,就連老黑也歎了口氣。張福卻猛的推開眾人,衝出房屋。


    “我去追!”周乾連忙道,經過小院,又聞到了一股熟悉的、淡淡的香氣。


    卻是在膳堂找到了張福,鍋碗瓢盆雜亂擺放,張福眼神呆滯,嘴裏嘀嘀咕咕的不知說些什麽,隻是熬製的東西大失水準,就連常人都不如。


    “你在做什麽?”周乾皺眉道。


    “你在做什麽?”周乾見張福不理,大聲道。


    ‘啪!’周乾重重的一巴掌刷在張福臉上,把張福扇倒在地:“夠了!易膳大師要死了!這是誰也改變不了的事實,你是他最喜愛的徒弟,你有資格在這個時候沮喪頹廢嗎?你對得起他多年的教導嗎?”


    張福在地上呆滯好半晌,才大哭起來:“師傅、師傅他活不了多久了!我竟然連他最後的願望還未完成,我該死啊!我無能啊!”


    “還有時間!還有機會!”周乾一字一句道。


    “來的及嗎?已經來不及了!”張福沮喪道。


    “盡人事,聽天命,盡人事!盡人事!”周乾沉聲道。


    “幫我!”張福懇求道。


    周乾狠狠的點了點頭,好似在向這不公的命運發出挑戰。


    “孩子們怎麽樣了?”易膳睜開疲憊的雙眼,望著窗外已經半黑的夜空,沙啞道。


    “都去休息了吧!”老黑連忙把易膳扶起,靠在軟墊上,幾名守夜的老廚子也都圍了過來,噓寒問暖。


    “帖木兒,我時間是不是不多了?”易膳輕輕道:“我感覺自己已經半腳踏進墳墓了。”


    老黑一時無語,易膳又輕輕道:“扶我起來吧,我想出去走走,最後一次了。”


    幾人勸阻不過,隻得由他,易膳被老黑輕輕攙扶著,聞著小院裏的淡淡花香,緩慢道:“靜香樓本就是你我所建,我死後本該交給你,但你身份見不得光,所以才有賭鬥之事,你是看好張福還是你家周小子?”


    “這二人都不適合!”老黑卻搖頭道,“張福性子太過桀驁,又有少年人的虛榮心,當廚子可以,當掌櫃的確實不行;周乾心不在此,並無繼承靜香樓的想法,況且周詢那位大劍客也不會同意的,自家寶貝徒弟要當一輩子的廚子。”


    “哈哈,”易膳笑了笑,“我還以為你不知道周小友的身份呢,原來早就知道了!”


    “當年那個人可是讓我族聞風喪膽的殺神,我怎會不清楚,周乾小子名字、武功都好似江湖中流傳的周詢之徒,我又怎會不關心!”老黑苦笑搖了搖頭。“誰知道這小子一江湖中人竟然跑到靜香樓學做菜,真是……”


    “也算是一報還一報了吧!”易膳也是笑笑。“膳堂怎是亮著的?”易膳突然疑惑道。


    二人悄悄走進膳堂,就見到一副熱火朝天的場景。


    “齊奐之!你小子搞什麽鬼?叫你切個菜怎麽那麽久?”


    “胖子,你的流滾三勺不是號稱江南第一勺功嗎?,清平湯你調不調的出來?”


    “四師兄,樸園師兄,你不是最好看人食相的嗎?怎地師傅的食相你還沒推測出來?”


    靜香樓六十七人盡在於此,各個忙的熱火朝天,汗流浹背,指揮的李三善更是聲嘶力竭,但眾人卻仍舊一絲不苟,或者說全力以赴的完成自家工作。


    “他們還不死心呢!”老黑附耳輕輕道,“還想給你做出三十年前的青竹小粥。”


    “這份心意,這份心意比什麽食物味道都要好上千倍百倍!”易膳聲音顫抖道。


    “忙活有半個時辰了吧!這短短時間也不知做不做的出來。”老黑有些擔憂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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