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著任舟那副癡癡呆呆、不知躲閃的傻樣,旁邊已有人露出了戲謔的笑意,他幾乎能想見任舟叫自己大哥給打得滿地翻滾、求饒不迭的慘狀。


    “他定是叫咱們三頭蛟大哥的名號給嚇住了。”他衝著同來的人低聲說道。


    同伴深以為然地點了點頭,接口道:“明知道大哥的威名還來鬧事,恐怕兩條胳膊要少一條了。”


    兩人的話說得輕鬆自然,仿佛“本該如此”一樣,甚而連看也沒向任舟多看一眼。


    他們實在該看的,起碼該看看他們這位聲名赫赫的大哥此時的臉色,也就能知道這世上本沒有什麽事是“本該如此”的。


    三頭蛟此時仿佛被什麽法術給定住了身子一樣,癡癡地看著仰著頭的任舟,臉上似笑非笑,說不出是什麽表情,總歸是恐懼居多,額頭上冷汗淋漓。他原本想要托住任舟的下巴、再甩個巴掌,但是瞧見任舟的長相以後,那隻去勢洶洶摸向任舟下巴的手便立時停住了,懸在半空、進退不得,一句話也不敢說,更別提做出什麽動作了。


    最終還是任舟首先開口了:“你身上的傷已好得差不多了?”


    聞言,三頭蛟如遭雷殛一般、猛地向後退了兩步,靠著同伴的攙扶才勉強穩住了身形,略點了點頭,勉強笑道:“好多了,勞您掛心。”


    這話說得實在太殺威風,攙住他的兩人不約而同地把頭垂了下去,很是難堪。


    而他仿若不見,仍是維持著先前那種巴結的笑意說道:“不知道太爺駕到了,多有慢待,您多見諒。”


    “沒什麽。”任舟看了看跟在三頭蛟身後的一夥人,“你也是要把我趕出去?”


    三頭蛟慌忙擺手:“趕出去當然是不成的,小弟是想要請您到別處去坐坐,您覺得如何?”


    “不必了。”任舟又看向了賭桌,“我在這呆著就很好。”


    見三頭蛟麵露難色,一旁的莊家跟著幫腔道:“大爺,您就這麽整整坐了四天了,不吃不喝也不睡,長此以往恐怕身體吃不住哇。您不妨跟著三頭蛟大哥去吃碗飯,休息休息再來也不遲。”


    “是了,是了。”三頭蛟連連點頭,“我給您找兩個粉頭,伺候著您好好休息一番,精神煥發了再來大走財運。”


    無論二人說了什麽,任舟都是充耳不聞,仍是先前那副樣子,不時地搖搖頭,偶爾答話,翻來覆去也都隻是三個字:不必了。


    到最後三頭蛟也覺得有些為難,一咬牙,再度上前了兩步,附在任舟耳畔悄聲道:“太爺,您知道這地方是誰的產業麽?您也見過,英雄樓的許世亨許大爺。”


    “嗯。”任舟悶悶地應了一聲。


    見對方終於生出了些不一樣的反應,三頭蛟大喜過望,以為有門路了,趕忙說道:“您願意在這歇息不打緊,可您先前出手傷了幾個小兄弟,這就有些難辦了。”


    任舟又“嗯”了一聲。


    “您是個明事理的,這件事想必另有隱情,或是他們粗手笨腳、哪裏得罪了您,我先跟您討個饒,也請您多體恤,稍後我們自然會賠罪。”說到此處,他稍微頓了頓,見任舟毫無反應,又接著說道:“但是現在這件事一出,畢竟於許太爺的顏麵有礙,要是這麽不聲不響地揭過去了,以後再有旁人鬧事,許太爺便不好出手管了,否則叫人家頂一句‘欺軟怕硬’,咱們也就吃不下去這碗飯了。”


    三頭蛟詞卑語恭地說了這麽一大套,可任舟卻全無反應,隻好強抑心中的忐忑,簡明扼要地說道:“所以小的想請您跟著我們同去見一見許大爺,一起喝杯水酒、聽個曲子什麽的,迴來您願意坐在這的話仍是自便,小的還有心意奉上,總算是不打不相識,這件事也就這樣算了。傳出去之後,人家非但要稱讚許大爺禮賢下士、胸襟寬廣,也要一樣地誇您異人異行、剛直不屈。這才是兩全其美,您覺得呢?”


    “我覺得很好——”


    三頭蛟麵色一喜,可還不等他說話,任舟便接著說道:“可是我不想動,就勞煩許大爺屈尊來見我吧。”


    說完,無論三頭蛟再怎樣巧舌如簧,他都像是六識緊閉一樣毫無反應。


    於是三頭蛟也隻好歎了口氣,說道:“那您稍候片刻,我去跟許大爺通稟一聲吧。”然後抱了抱拳、仍舊由兩人攙著快步離開了。


    眼見三頭蛟來得突兀、走得匆忙,一大夥人轉眼間已走得幹幹淨淨,不少人還尚未迴神,被莊家驚醒以後不免為了瞧不上好戲而扼腕歎息,同時也對任舟更為好奇,卻又有些忌憚,反而站得遠了些,到後來任舟周圍已空出來了一大片,莊家看在眼裏,但也沒什麽可說,隻好佯裝無事一樣、仍舊高喊低喝地嚷個不停。


    賭客中自然也有乖覺的人物,知道三頭蛟不會放任任舟在此,一會還會有較量,膽小些的借故先走了,膽大的則是在押注之餘左右地看個不停。


    果然,過了半個時辰的功夫,又有一個來了。


    來人並不像三頭蛟那樣唿喊著先聲奪人,可他一來,每經過一處,所有瞧見他的人便都罷了手,眼睜睜地看著——因為他既高且壯,個頭足有一丈,體態肥胖、約莫有三四百斤上下,罩著件麻黃色的袍子,將疊成了五六層的肚子毫不遮掩地露了出來,隨著他的走動還跳躍不停。


    “就是你先前鬧事來著?”壯漢居高臨下地打量著任舟。


    任舟瞟了他一眼,微微頷首,算是答複。


    見狀,壯漢不怒反笑:“好小子,骨頭倒是硬,許大爺要見見你,跟著我走吧。”


    說著話,他便一貓腰、伸出磨盤似的大手要去拎任舟的脖子。


    他身高臂長,動作卻不遲緩,在眨眼之間便已夠到了任舟的麵前,就在那隻手與任舟相距寸許之際,任舟忽然手臂電出、先在壯漢的胳膊上一按,緊跟著縮手撐凳、雙足猛地在壯漢的胸口踹了兩腳,發出“咚咚”兩聲,響動竟跟踹在了厚壁上無異。


    可壯漢畢竟是人而非牆壁——即使他真的是牆壁,叫任舟踹了這麽兩腳恐怕也不免坍塌了。


    好在,牆塌了要散落一地,而他卻還是完整的,隻不過先前抓向任舟的那隻手軟踏踏地垂在地上,完好無損的那隻手則在胸口揉撫個不停,麵目猙獰,“噝噝”地吸著涼氣,顯然受傷非輕。


    任舟並不追擊,仍舊好整以暇地坐在原處,淡然道:“我隻是想休息一會,要是許大爺不肯通融的話,就請他親自來跟我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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