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的“飛奔”,由始至終也不過是兩步。


    邁出第一步的時候,他的視線還為紛揚的塵土所擋、看不真切,而等他邁出第二步的時候便瞧清了外邊的情況。


    所以他隻好停下了腳步。


    因為在他麵前同樣站著三個人,穿著打扮與他身後的那三位一般無二。


    任舟歎了口氣,將驚魂未定的唐象瑤放了下來。


    “看起來是盛情難卻了。”他來迴看了兩眼,摸了摸鼻子,故作輕鬆地說道。


    宋飛冷哼了一聲,沒有答話,隻是默默地又走進了些。


    任舟接著問:“我還有幾個問題沒弄清楚——”


    “你的問題未免太多了些。”宋飛冷聲打斷。


    任舟聳了聳肩:“因為我實在不想跟你們動手,卻又不想去得不明不白,所以隻好問得清楚些再做決定。”


    “你以為你還有討價還價的餘地?”


    任舟以右手夾著“午夢”,佯裝無意地隨便晃了晃,閃閃寒光映在一眾捕快的眼裏,令幾個人麵色微變。


    人的名樹的影,他們雖然大多不曾跟任舟照麵、更遑論交手,卻都多少聽說過有關任舟的傳聞,尤其是那兩柄神出鬼沒的掌中刀更是被傳得神乎其神,一時之間他們也不敢造次,隻好等待著宋飛發號施令。


    而宋飛隻是麵色陰晴不定地盯著任舟,遲遲未有動作。


    見狀,他悠然答道:“我或許沒有討價還價的餘地,卻總歸是要活著迴去見蔣涵洋,可是你們中間有幾個人能一起活著迴去,恐怕就說不準了。”


    宋飛麵色一沉:“你在威脅?”


    “當然不是。”任舟麵露微笑,“不過是告訴你們一個事實,再提出一個建議。”


    宋飛握劍的手猛地一用力,過了片刻又徐徐鬆開了,然後他再次向幾位同伴使了個眼色。


    “你還有什麽問題,最好趕快問。”


    伴著他的話,其餘五位捕快默不作聲地向著旁邊挪了幾步,恰巧形成了一個巨大的圓形,將任舟二人圍在了中間。


    任舟伸出了一根手指:“第一個問題,我跟蔣涵洋的私交還算尚可,他要是真的想見我,不必擺出這麽大的陣仗,而且這也並非他一貫的作風。”


    “事急從權。”宋飛言簡意賅地答道。


    “事急?”任舟的眉毛一挑,“什麽事?”


    “去了便知,現在問也無用。”


    這個答案顯然並不能令任舟滿意,但他也不想多做糾纏,點了點頭之後,他又伸出了另一根手指:“第二個問題,我迴京的一路上也不算聲張,你們是怎樣找上我的?”


    “事關機密,無可——”


    任舟重重地咳嗽了一聲,“午夢”也隨之迴到了他的指間。


    “——昨日接驛報,劉家大小姐趁夜返迴劉府,業已擒獲……”


    “擒獲?”任舟眉頭緊鎖,“她犯了什麽事?”


    宋飛有些詫異地反問:“你不知道?”


    “你不說,我當然不會知道。”


    “她爹,也就是劉家家主劉慎之,即是臭名昭著的巨匪‘南宮大盜’,現已押在牢中。他們既為父女,難免有什麽勾連,所以也將劉佩瓊一並帶到六扇門審問。”


    任舟眼皮一跳,不動聲色地點了點頭:“那麽是她將我供了出來?”


    宋飛答道:“也不算,隻不過是問明了她是走的那條路,憑著蔣頭兒的能耐,當然也就不難推知你們將從何處進京了。”


    “好得很。”任舟粲然一笑。


    話音未落,任舟忽然抄起八九枚銅錢、分別向六位捕快打去,迅如閃電、聲挾風雷,顯然毫不容情。


    “你——”


    宋飛眉頭一皺,橫劍崩開了打向自己的暗器,剛要叱罵,卻不想任舟已然欺到麵前,兩隻手一左一右分別拍向了他的胸膛和肩膀,指間寒芒吞吐、奪人心魄。


    大駭之下,宋飛硬生生把話吞進了肚子裏,一抖長劍,格向了任舟的左手——兩害相較取其輕,慌促之間,他唯有先行護住胸口要害。


    他的選擇並沒有錯,隻不過任舟的變招卻比他更快。


    眼見劍光襲來,任舟左手攻勢一頓、竟是虛晃一招,輕飄飄地側身避開了,反而以右手凝集千鈞之力、重重拍在了宋飛的肩頭。


    受此沛然大力,宋飛連退了五六步方才勉強穩住了身形,所幸任舟已將刀鋒掉轉,否則難免傷筋動骨。饒是如此,宋飛也失去了阻攔任舟的機會,隻能眼睜睜地看著對方挾著唐象瑤揚長而去,僅在風中留下了一句話——


    “迴稟蔣捕頭,不勞他動問了,稍後若有閑暇,我自然會去找他。”


    “宋頭兒——”


    為免激起任舟的敵意,一眾捕快原本便隔開了一段距離,而後猝然受襲,又是一片混亂,直到此時才圍到了宋飛的身旁。


    “怎麽說?追上去?”其中一位遠眺著任舟遠遁的方向,試探著問道。


    “追個屁。”宋飛把眼睛一瞪,“你們有幾個人能追得上的?又有誰敢誇口拿得下他?”


    沉默了半晌以後,另一人低聲說:“枉他有這麽大的名號了,說出口的話都不作數的。”


    宋飛哂然:“咱們這麽多人攢起來都不是人家的對手,怎麽好意思指摘人家?何況,人家明明白白地說是要‘考慮’,怪也隻怪你們會錯了意。”


    眼見宋飛把責任撇脫得一幹二淨,幾個捕快也隻能低著頭、唯唯諾諾地受教。


    “行了,迴去吧。”宋飛歎了口氣,瞥了一眼自己雖然隱隱作痛、卻還可算完好的左肩,“迴去和蔣頭兒說明經過,剩下的就聽他定奪吧。”


    言訖,他也不理會別人的反應,便從人群中擠出一條路來、當先走了,其餘人也隻好快步跟上。


    至於那座因他們而坍圮的茶館,以及表情跟茶館一般狼藉的劉老板,顯然都不在他們的考慮當中。


    好在,還是有人考慮到了。


    正在劉老板欲哭無淚、彷徨無計時,一錠金子忽然拋到了他的腳下。


    “大俠,你——”劉老板並不急著彎腰去拾,而是戰戰兢兢地看著去而複返的任舟,一時無所適從。


    “這錢夠不夠買你這間小店?”任舟瞥了一眼那堆廢墟。


    劉老板連連頷首,忙不迭地應道:“當然,當然,還有富餘。”


    “那就好。”任舟微笑著拍了拍對方的肩膀,“富餘的你也不必還給我了,就當是我提前付給你的酬勞了。”


    “工錢?”劉老板有些詫異。


    “不錯。”任舟點頭,“我有些事情想要請你幫忙。”


    劉老板毫不猶豫地將金子拾起來、揣進了懷中:“您盡管說。”


    “進城去打聽打聽京中的情況,尤其是徐家和六扇門的,越詳細越好。”一邊說話,任舟一邊從還未完全傾倒的房頂下找出了兩條凳子,一條給了唐象瑤,自己則大馬金刀地坐在了另一條上,“我就在這等你,早些迴來。”


    正當劉老板應諾不跌之際,周遭忽而炸起了一連串的大笑聲——這些笑聲裏,高低不同、情感亦殊,有的恣意狂妄,有的則飽含戲謔。


    笑聲止息之後,兩條人影幾乎同時由廢墟之後以及路邊的林中走了出來,其中一個操著喑啞幹澀的聲音說道:“要是任大俠想要知道的話,大可不必勞動別人,隻管問我們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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