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輛不算寒酸也不算豪華的馬車正在泥土路上飛馳著。


    駕車的是個二十來歲的年輕人,技巧頗為嫻熟,即使是以這樣的速度行進著,坐在車裏也絲毫不覺得顛簸。


    他雙唇緊緊抿在一起,雙手牢牢地握著韁繩,眼睛一絲不苟地望著前方,顯然對自己的工作十分投入。


    正在此時,他身後的簾子忽然被人掀開了,劉慎之從車廂裏探出了頭來,沒頭沒腦地問道:“這些天你去哪了?”


    “迴老爺,我就在福臨棧裏等著,哪也沒有去。”


    “混賬。”劉慎之一拍車廂,“這麽多天沒瞧見老爺,也不知道去找找?”


    “我先前還以為老爺是去‘公幹’了……”


    劉慎之輕咳了一聲,年輕人會意,立刻改口道:“我想著老爺手段高強,就算是不迴來,應當也無大礙。我本領低微,亂闖亂撞說不定還會給老爺平添麻煩,還不如就在原地等著,也免得老爺找不到我。”


    “這還像句人話。”劉慎之點了點頭,“還有多久能到?”


    “我們此時已走過了一大半路程,約莫還有兩炷香的時間吧,您還可以再休息一會。”


    劉慎之“嗯”了一聲,又把簾子放了下來、縮迴了車廂中。


    駕車的年輕人,當然就是劉安了。


    離開地宮以後,任舟三人自然要趕往冰盤山莊,而要去冰盤山莊,則非要一輛馬車代步不可——否則這麽一段路走下來,即使能及時趕到山莊,也非要精疲力竭不可。


    於是,劉慎之便想到了他那輛停在福臨棧後院的馬車。


    然後他們便看見了正在後院中擦車洗馬的劉安。


    起初,劉慎之自然是勃然大怒,不由分說便拔出劍來抵住了劉安的胸口。


    可是據劉安自述,他來的第一天晚上——亦即是任舟和劉慎之等人遭到暗算的時候,因為長路疲乏便早早歇息了,一覺睡到天亮,期間並未醒來,更沒有受劉慎之的命令、載他去見鬼王。


    這些天所發生的事情,他當然也是一概不知。


    對於劉安的說辭,劉慎之起先十分懷疑,但任舟卻在仔細地觀察以後,選擇了相信劉安。


    “原因很簡單。”任舟指了指車廂外擺著的、墊腳用的木墩,“這麽多天以來,這東西向來是放在左側,可現在卻放在了右邊,絕非劉安的習慣,所以那天晚上應當是有人盜用了這輛馬車。”


    “爺,您真行。”劉安見自己得到了任舟的支持,語氣中不乏興奮,“如果不是您提起來,連我自己也沒發現。”


    “這東西,不用的時候當然沒人在意,我也是碰巧注意到了。”任舟笑了笑,對劉安的吹捧不以為意。


    “那會否是他故意這麽擺,好讓我們相信他?”劉慎之的疑慮尚未盡消。


    “何必呢?受蘇夫人指使?她有派人在這擺迷魂陣的功夫,不如另換一個腳夫,風險小些,還能另賺一筆趕車錢。”


    任舟翻了個白眼,當先跳進了車廂裏,揚聲接著說道:“況且,她先前壓根也沒料到你還有活著出來的時候,當然不會早做布置。剛剛又走得急急忙忙,生怕我們追趕,哪還有功夫做這些呢?”


    聞言,劉慎之猶豫了片刻,一咬牙,也跳上了馬車。


    見二人已經拿定了注意,唐象瑤自然也沒有異議。


    啟程之後,任舟先是大略指點了一下方向,便閉上眼睛、假寐起來。而唐象瑤則仍為花清之死神傷不已,話也不肯多講半句,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


    半因猜疑、半因無聊,這一路上劉慎之不時地探出頭、旁敲側擊地問劉安一些話,見劉安對答如流、毫無異狀之後,才終於慢慢放下心來。


    坐迴車廂裏的劉慎之看著麵色不滿的任舟,嘿嘿地笑了兩聲,明知故問道:“你醒啦?”


    “有你這麽殷勤伺候,恐怕我不想醒也很難。”任舟翻了個白眼,語帶揶揄。


    他正是被劉慎之拍車廂的那一下給驚醒的。


    劉慎之幹咳了一聲,自顧自地說道:“休息好了就成,我正好有點事要問你。”


    任舟翻了個白眼。


    “你說,蘇夫人為什麽不幹脆殺了我們呢?”


    “因為我還有用處。”任舟咂了咂嘴吧,“如果今天我沒有碰巧製住蘇夫人的話,有你們兩個在她手上,我還是少不了乖乖去殺羅賢。”


    “就是為了威脅你?”劉慎之對這種答案十分不滿意。


    任舟撇了撇嘴,以嘲弄的語氣答道:“不然還是為了什麽呢?你們兩個,一個老得糊塗了、連自家的下人都認不清,另一個……”


    “……另一個嘛,天香國色、蕙質蘭心,倒還有些賞心娛目的用處。”感受到唐象瑤的目光,任舟話鋒一轉。


    見到這幅情景,劉慎之看了看任舟,又看了看重新把頭低下去的唐象瑤,露出了一抹諱莫如深的微笑。


    “你在笑什麽?”任舟瞥了劉慎之一眼。


    “大難不死,當然該笑了。”


    說完,劉慎之又往外瞥了一眼,壓低了聲音問道:“那劉安呢?他總不可能是為了威脅你吧?”


    “夜梟是一群殺手,又不是一群屠夫,費力不討好的虧本買賣他們向來是不做的。何況,鬼街上到處是蘇欣的眼線,他們當然不會自找麻煩。”


    說著話,任舟又翻了個白眼。


    他今天翻的白眼格外多,因為他的心情格外不愉快。


    沒有人會因為在睡夢中被人吵醒而感到愉快,他也不例外。


    “可是,就算是先前是為了威脅你,後來呢?你已識破了她的詭計,又迫令她把我們交出來了。那在她通過機關逃離之後,明知你已不會在替她賣命的情況下,為什麽不趁著我所中的毒藥效力未退、你孤軍奮戰的機會讓夜梟的殺手們群起而攻,反而一起逃走了?”


    “一來嘛,這樣雖然有機會把我立斃當場,但損失也不會太小,這樣傷敵一千、自損八百甚至更多的事情,她當然不願意做;二來嘛,她此時最大的對手仍是羅賢,當然不想在我身上徒耗精力;三來嘛,她還需要我來為她擋住張一塵。”


    “擋住張一塵?什麽意思?”劉慎之不解。


    “花清死在了她的地盤上,無論是真是假,她都需要給張一塵一個交代。”任舟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我和張一塵糾葛甚深,無論怎麽看,我好像都是充當這個‘交代’的最佳人選。”


    “可是張一塵那麽聰明的人,會被她騙過去麽?”


    “當然不會,可是張一塵就算不信也必須要信。夜梟的勢力不小,有了這種幫手,無論張一塵想要做什麽都會變得容易得多,所以他隻能選擇相信蘇夫人,然後把我當做宣泄仇恨和憤怒的目標。”


    劉慎之點了點頭,忽然又想到了什麽、滿麵興奮地問道:“對了,你先前迴答花清的那個問題,說你快抓到張一塵了,什麽意思?你已有了對付他的把握?”


    任舟不動聲色地掃了唐象瑤一眼,搖了搖頭,淡然道:“沒有。”


    “沒有?”劉慎之驚詫,“那你怎麽說得好像勝券在握一樣?”


    “輸人不輸陣嘛。”任舟聳了聳肩。


    這迴輪到劉慎之翻白眼了。


    就在二人言談之際,馬車的速度慢慢緩了下來、最終完全停止了。


    劉慎之剛要詢問情況,便聽到外邊有人正在以客氣的語氣盤查著身份。


    “老爺……”


    劉安剛要轉述,便被探出頭的劉慎之阻止了。


    “不用贅述了,規矩我明白。”說著話,劉慎之將請柬遞了出去,“請去通報吧,就說劉某赴宴來遲,還望海涵。我們就在這等著迴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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