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雙拳難敵四手”,任武功多麽高強的人,也難逃這個鐵律。


    何況現在張一塵麵對的遠不止是“四手”,而是八手、十六手乃至三十二手。


    在被團團圍住的情況下,無論他怎樣躲避、招架,永遠都有槍戟乘虛而入,令他苦不堪言,隻能疲於應付。


    依靠兵器之利,圍攻他的嘍囉們都距他足有一丈多遠,他就算想要奮起反擊,也隻能砍斷幾根木杆,至多以劍氣傷到幾個人,但迅速就有更多的人圍上來,填補了因傷亡而出現的空當。


    在這樣的形勢下,任誰都看得出,他已到窮途末路了,無論他怎麽掙紮,總歸有氣力耗盡的時候。


    而到了那時,就是他的死期。


    張一塵不會不明白,現在他再怎麽反抗,也無力改變最終的結果。


    可他仍不肯就這麽束手待斃。


    受他的影響,湯不名、吳越等人也不肯輕易就範,就連無顏公子此時都顧不得傷勢如何了,咬著牙起身、與嘍囉們戰在了一處。


    但他們先前已連戰數場,體力的損耗不小,加之除了張一塵以外的其他人身上都多少背了些傷,此時皆是強弩之末,其勢不能穿魯縞也。


    所以,很快人群中便傳出了一陣陣歡唿。


    仿佛是為了打擊對方的信心,每響起一陣歡唿,就一定伴隨著項將軍的一聲高喊。


    “譚鴆已降!”


    “吳越已降!”


    “無顏公子已降!”


    “……”


    到了最後,場上僅剩了張一塵這一處戰場。


    而張一塵也不複先前的瀟灑,除了幾處要害外,他的周身上下已遍是深深淺淺的傷口,由其中流出的血液幾乎要浸透了他的衣服。


    無論是江湖還是綠林,皆是以武稱雄,在其中討生活的人也往往敬重豪勇之士。


    而此時在其他人眼中,張一塵無疑就是這種人。


    所以圍攻者的臉上紛紛顯露出猶疑之色,手上的動作也相應放緩了些。


    這本是張一塵脫出樊籠的好機會,但此時他已再沒有力氣這樣做了——何況,就算逃離了此處,麵對著萬裏洞庭湖水,他又能跑到哪去呢?


    他的武功就算再怎樣高強,但畢竟隻是一個凡人,不可能肋生雙翅。


    所以,這些出於仁慈、敬佩而生出的猶豫,最終也隻是給了他一些苟延殘喘的時間罷了,於事無補。


    見狀,項將軍先是一擺手,叫嘍囉們暫停了攻勢,然後沉聲說道:“張龍頭,事已至此,何必再白費功夫呢?我先前已答應了蔣捕頭,將你交給他帶迴六扇門,還未必是死。要是你現在力戰而亡,豈不可惜?切莫自誤。”


    猛喘了幾口氣、平靜心神以後,張一塵冷哼一聲,不屑地反問道:“張某現在還有一戰之力,你們就迫不及待地討論起怎樣處置我了,不嫌太早麽?”


    “張龍頭是個聰明人,相信也能看得出這樣的局勢下,閣下已是必敗無疑,何必再逞口舌之利、血氣之強?”連蔣涵洋也開始勸說起來了。


    “必敗無疑?”張一塵冷笑了一下,向著洞庭湖的方向遠眺了一眼,冷聲道:“我看還未必吧。”


    蔣涵洋皺著眉看向了任舟,發現任舟此時正摸著嘴巴,一副凝神思考之態。


    眼看成功在望,項將軍心內雖然也對張一塵的有恃無恐而深感擔憂,卻不肯坐失良機,於是衝著嘍囉一揮手,寒聲道:“既然張龍頭不識時務,那也別怪我姓項的不體麵了。”


    雖然有些不情願,但在項將軍的指令下,嘍囉們還是紛紛挺起了槍戟,擺出了圍攻的架勢。


    可是,這一次還不等兵器刺出去,遠處就傳來了一陣急切的腳步聲。


    伴著這陣腳步聲的,還有同樣急切的叫喊:“報!”


    像這樣的情況,於這些雲夢水寨的嘍囉而言顯然並不陌生,所以不等項將軍傳令,那些將會場擠得滿滿當當的嘍囉便自覺地往左右分開了一些,讓出了一條過道來,容那位傳令兵一路跑到了項將軍的跟前。


    “傅遊擊提兵來犯,已攻到寨門。”信使單膝跪地以後,先是迅速地交代清楚狀況,然後才大口地喘起粗氣來。


    所謂的“遊擊”,當然並非人名,而是官稱,即是“遊擊將軍”的簡稱,不過與項將軍的名號相諱,便在稱唿上省去了後兩個字。


    朝廷在此處設遊擊將軍的目的便是操演洞庭水師以防備雲夢水寨,與項將軍正是對頭。隻不過,項將軍勢力龐大,平日也沒有越軌之舉,所以曆任遊擊、守備也往往不願生事,大多都與項將軍頗有來往,現任的傅遊擊也不例外。


    可是現在,在這樣的節骨眼上,這位傅遊擊卻突然領兵來攻,要說是偶然,也未免太湊巧了一些。


    所以項將軍下意識地看向了蔣涵洋。


    蔣涵洋會意,輕輕搖頭,答道:“這位傅遊擊我倒是有所耳聞,可是這迴事發突然,我並未與他聯絡。”


    “看起來,項將軍似乎另有要務。”張一塵說著話,掃視了一圈圍在他四周、各持兵刃的嘍囉,“想必是沒有時間再跟我耗下去了。”


    “是你搗的鬼?”項將軍緊皺著眉頭。


    “或許。”張一塵不置可否。


    項將軍的問題,是希望張一塵能在得意之下解釋這件事的來龍去脈。


    但張一塵顯然沒有這種打算,甚至沒有直接承認。


    可張一塵的言詞越是曖昧,便越會引起別人的猜疑。


    “就算把這些人派去抵擋官兵,就憑著任少俠、蔣捕頭和褚賢侄,已足夠對付你了。”


    連項將軍自己或許都沒有發現,在說這句話的時候,他已作出了讓步。


    哪怕這種讓步並非針對張一塵,但項將軍的氣勢無疑已有些減弱。


    這一點,張一塵當然把握得到,所以他沒有急於應答,而是反問道:“我記得郝路通已經死了。”


    項將軍的眉頭皺得更緊。


    郝路通確實已經死了,就在剛剛,在眾目睽睽之下,死在了吳越的手裏。


    這是一個不爭的事實。


    而張一塵現在提起這個事實,或許隻為了告訴項將軍兩件事:第一件,除了項將軍以外,再無旁人可以替他領兵對抗傅遊擊了,所以項將軍必須親自出馬不可;第二件,這件事,或許也在張一塵的算計中。


    “在官兵殺進來以前,我有足夠的時間可以對付你。”項將軍說著話,看向了蔣涵洋和任舟。


    這當然也是做給張一塵看的。


    “或許。”張一塵微笑著又重複了一遍這句話,然後悠然道:“那你為什麽不動手呢?”


    項將軍握了握拳頭,他已忍不住要請任舟和蔣涵洋一齊出手了。


    但他還沒來得及開口,便聽到在場中人一片驚唿,緊跟著,一塊巨石由水寨一側、萬仞高的懸崖上滾落了下來,帶著唿嘯的風聲,直直墜落在懸崖底的房屋上,發出了一聲驚天動地的巨響,整個廣場仿佛也隨之震顫了一下。


    項將軍的臉色難看極了,一半是因為震驚,一半是因為恐懼。


    半晌,他長出了一口氣,氣勢也隨之一餒。


    “迎敵。”


    這句本該氣勢萬千的口號,由此時的項將軍嘴裏說出來,卻平淡如水。


    他仿佛一條鬥敗的老狗那樣,在張一塵層出不窮的手段麵前,已完全喪失的爭雄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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