幫助劉佩瓊和穆師泉驅完了毒,趁著二人調息的功夫,任舟又把那五位綠林客的屍首搬到了房中。


    之後,他又在這間擺有七具屍體的客房裏靜靜地坐了一會才下樓。


    下樓的時候,他的臉色當然不太好看。


    而劉佩瓊二人的狀況就如他的臉色一樣,也不算太好。


    穆師泉先前在已經中毒的情況下勉強運功,經脈因此受傷。毒素雖然在任舟的幫助下已被祛除了,可損傷的經脈想要好轉,還需要靜養一些時日。


    至於劉佩瓊就更不必說了,本就有傷在身,剛見好轉便又中了毒,無異於雪上加霜。哪怕是毒素已除,可她仍是渾身乏力,連動也懶得動,全無精神。任舟下樓的時候,她正趴在桌子上,以雙臂支著下巴,呆呆地看著門外,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任舟默默地走到了穆師泉的對麵,歎了口氣。


    “要不先扶你迴房休息一下?”任舟試探著問劉佩瓊。


    劉佩瓊沒有答話,隻是輕輕地搖了搖頭。


    “那你想要吃點東西麽?”


    這句話顯然正中劉佩瓊的下懷,可是她眼睛一亮之後,又露出疑惑之色:“老板都不知道去哪了,怎麽做飯?”


    說完,發現任舟仍看著自己,劉佩瓊撇了撇嘴:“你猜猜我是否懂得做飯?”


    “沒關係,我倒是略通一二。雖然稱不上美味,但是用來果腹還是可以的。”說這話的時候,任舟的表情滿是自信,任誰都不難猜出他的這番話不過是謙虛。


    劉佩瓊當然也猜得出來,所以她的眼睛也跟著亮起來了。


    不過,很快她又想到了另一個問題。


    “巧……男難為無米之炊。剛才那個譚鴆在後廚待了那麽久,就算有材料,還能吃麽?”


    “這個不用擔心。”任舟露出胸有成竹的微笑,“毒性愈是劇烈,就愈是難以隱藏,無論是味道還是顏色,總歸是能看得出來的。這也就是為什麽總要把毒下在酒中的緣故了,正是要借著酒的味道掩蓋毒劑的異味……”


    正在慷慨激昂的時候,任舟發現劉佩瓊的眼光裏透出了懷疑,不由得有些尷尬,隻好借摸鼻子來掩飾,又幹咳了一下,接著說道:“剛才譚鴆把毒下在碗底,毒藥的氣味混在湯麵的氣味之中,我一時沒有意料到罷了。”


    “那以後我們豈不是都不敢接陌生人的東西了?”


    “也不至於,像譚鴆這樣的煉毒、用毒高手,普天下也就僅他一人而已。”任舟說著話,又拿起一旁的麵碗來看了看,“況且像這樣的奇毒,煉製起來也頗為不易,既耗精力,且耗銀錢。這迴失手,於他的損失也不算小,恐怕一時半會他也緩不過氣來,更別提來找我們的麻煩了。”


    劉佩瓊的神色裏雖然還是以不信居多,可是看任舟說得信誓旦旦,也不再發問了。


    或許是剛剛直麵死亡已令她的心態改變了不少,在她想來,最壞的結果也不過是再中毒,然後一起死在這裏罷了——與剛才也沒什麽區別。


    見劉佩瓊不再問話,任舟轉而看向了穆師泉:“穆兄剛才費力頗多,要不要再吃點東西?”


    “固所願也,不敢請耳。”


    穆師泉長出了一口氣,迴報了任舟一個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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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到任舟把三碗麵端到桌子上了之後,劉佩瓊才明白,原來剛才自己會錯了意。


    任舟一點都沒有謙虛。


    他真的隻是“略通一二”。


    “這是什麽?”


    劉佩瓊仔細地端詳了一遍擺在桌子上的三個碗,然後抬起頭看著任舟。


    “麵啊。”任舟一邊理直氣壯地迴答,一邊還拿手在二人的麵前比了個“請”的手勢:“快快快,趁熱嚐嚐。”


    雖然還想說話,可是盛情難卻,劉佩瓊隻好拿起一雙筷子,小心翼翼地在碗裏撥了一下。


    然後她的神色更複雜了。


    “怎麽了?”


    “嗯……”劉佩瓊沉吟了一下,又看了看拿著筷子、望著碗發呆的穆師泉,猶豫著說:“我們家一般都管這個叫漿糊湯……”


    任舟撓了撓頭:“我是害怕沒煮熟,就多煮了一會。”


    劉佩瓊還想再多說什麽,不過看任舟的臉上盡是歉意,也就說不出來了。


    這頓飯吃得很安靜。


    確切地說,應該是“喝”得很安靜。


    沒有人說話,因為沒有人知道該說什麽。


    在這樣的情況下,無論說出來的是褒是貶,都是對任舟的傷害。


    好在,無論做成什麽樣子,食物終究是食物,還是可以填飽肚子的。


    “吃”完了飯,三人都是覺得精神恢複了不少,連帶劉佩瓊的臉色都紅潤了許多。


    腹中飽足——雖然其中大半是水,可三人也不想就此休息,所以順勢閑聊了起來。


    “穆兄,這迴從武當山上下來,要到哪裏去了塵緣呢?”


    首先挑起話題的當然是任舟,因為他心中有無數的疑問亟待解開。


    他雖然明白“交淺言深”是一項大忌,可是剛剛共同經曆了生死,他自覺與穆師泉的關係已算得上相熟了,所以問起來也是開門見山。


    傾蓋如故,白首如新。“交情”這種東西,本來也不能以結識的時間長短來衡量。


    穆師泉果然不負他的期望,大大方方地迴答:“去洞庭湖。”


    “喔,好地方。‘三醉嶽陽人不識,朗吟飛過洞庭湖’。”任舟搖頭晃腦地吟了一句,“穆兄是要去呂祖故跡求仙?”


    穆師泉搖了搖頭,答道:“仙人古跡,有幸重遊,當然是很好。不過此迴,我是要去辦一件事。”


    “哦?是道友往來,還是江湖恩怨?”


    “算是江湖恩怨吧,不過是綠林道的事情。”


    “哦……”任舟麵露了然之色,點了點頭,“我聽說南方綠林以‘項將軍’為尊,他的雲夢水寨正是在洞庭湖中。看來穆兄與這位項將軍有些淵源?”


    呂通在被殺之前,正是想以“項將軍”的名號求饒,然後穆師泉便一改作壁上觀的姿態,突然出手相助。


    任舟正是通過這件事來做出判斷的。


    “可算是故交吧,不過平日裏疏於走動。”


    武當山畢竟是清淨之地,與綠林道的土匪們往來頻繁,傳出去也不好聽。


    “那這次……”


    “這次是聽聞綠林裏出了點變故。傳說,幾日之前,‘飛魚塢’的主人朱俊死在了褚天錫手上。褚天錫是項將軍的心腹,朱俊也算是項將軍的下屬,所以朱俊的家人便把這事告到了項將軍那裏,請他主持公道。”


    “項將軍聽說這事後,十分震怒,傳令抓迴了褚天錫,並將其囚在水寨中,聽候發落。由於褚天錫位列三使之一,地位僅在項將軍之下,所以項將軍也不好輕易治罪,而是發下帖子去,邀長江水道上的各路英豪齊到水寨中,要當著他們的麵料理此事。”


    “我這次正是要代表武當山去見證此事的。”


    見任舟要打破砂鍋問到底,穆師泉幹脆一口氣把事情講清楚了。


    “群英會?這個主意倒是不錯。”任舟摸了摸嘴巴,“當著這麽多人懲處自己的親信,正可顯出這位項將軍的公正嚴明、無私無弊來。”


    “一點也不錯。”穆師泉點頭讚同。


    劉佩瓊忽然插口問道:“那夜梟的人幹嘛要跟項將軍過不去呢?”


    “他們應該並不是跟項將軍過不去,而是跟褚天錫過不去。”


    任舟聞言,立刻來了興頭:“此話怎講?”


    “簡而言之吧,這件事頗為曖昧不明。朱俊身亡時沒有旁人在場,所以褚天錫是否就是元兇,還有待商榷。這也是項將軍遲遲不肯發落的原因了。”穆師泉沉吟了一下,似乎是在思考如何措辭,頓了頓,才繼續說道:“他們應該是受項將軍的命令,去什麽地方尋找證據吧。這一點,我就不清楚了。”


    “那穆兄對此事有什麽看法?”


    “我……我對此事還知之甚少,所以暫時沒有什麽成見。”


    答完話,穆師泉不等任舟追問,又反過來問道:“那任兄兩位是要到哪裏?”


    “我們……”任舟轉了轉眼珠,“我們隻是隨意遊玩一圈罷了,你應該也聽說了我們的事情,這次出來就是為了躲開徐、劉兩家的追蹤。”


    穆師泉剛點了一下頭,表示理解,還沒來得及開口,任舟便又接著說道:“穆兄經脈的傷一時半會恐怕好不了,又得罪了夜梟,恐怕路上會有麻煩。如果穆兄不介意,我們也想隨穆兄一同前往洞庭湖,看看這長江水路的群英湖如何,一路上也好有個照應。”


    “我當然不介意。有任兄這樣的高手相伴,說不定我還能有機會討教一番,於我的功夫想必大有裨益。”


    穆師泉話裏有話,因為先前他心中的疑問仍未得到解答,那就是任舟何以對道門心法知之甚詳?


    那時他就想問,不過彼時大敵當前,無暇細說,再加上任舟藏在桌下的手輕輕動了動,像是在示意他不要開口,所以才含糊放過了。


    此時倒是個機會,可是他又擔心打聽對方功夫犯了忌諱,所以隻是以言語暗示。


    要是任舟實在不肯說,他也隻好作罷了。


    穆師泉的意思,任舟當然聽得明白。


    先前穆師泉直言相告,足見誠意,所以任舟也沒有藏私,解釋道:“我師出天道穀,與武當可算是異路同源,在功法上當然也有些相似。指教不敢當,互相切磋倒是正好。”


    穆師泉聞言,眼皮一跳,顯出沉思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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