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要將不服從的巡捕房將領和項霖,都燒死在營帳裏了。


    一些士兵領命去搬柴火丟到營帳邊。沈銘抬出一壇酒,給武官們一人倒一碗。


    “今日諸事,就有勞諸位了。”他率先端起酒碗敬眾人,“事成之後,攝政王爺必不會虧待大家。”


    跟著出來的武官們大笑著一飲而盡,透露出諂媚:“哪裏哪裏,還是得跟著沈大人幹大事兒。”


    營帳裏的人聽到外頭歡笑和搬柴的動靜,則是不斷發出怒罵:“賣國賊!亂臣賊子!你們不得好死!”


    項霖苦澀一笑。父皇啊,您是忌憚二弟和他身後那令您起疑的老將了麽?


    可是....國難當頭,這裏,就應該讓二弟來啊。


    自己來這裏,有什麽用?


    即便吹響了骨哨,臥冰和二弟......真的,也無暇顧及趕來阻止私通外敵麽?


    同樣被困在營帳裏的將領們仍在絕望地不停高聲怒罵,也有人驚恐,但無人屈服。


    柴火堆滿了營帳外圍。還沒有點燃。


    項霖聽出了些不對勁來,出聲道:“諸位大人靜一靜!”


    這些將領雖然基本都沒見過他,但對於他的君子硬氣還是欽佩的,應聲住嘴,然後發現——


    外麵把酒言歡的聲音,不知什麽時候消失了。


    “來人,把柴火搬開。”


    營帳前,再次響起沈銘冷酷無情的聲音,說的卻是:


    “將新的指揮使恬王殿下,以及諸位大人都放出來。”


    營帳內眾將領:“?”


    剛搬來柴火的士兵:“???”


    項霖等人一出營帳,看到的是方才意氣風發,此時東倒西歪躺了一地的將領們。


    一地黑血,一動不動。看起來像中了劇毒。


    “望殿下和諸位大人諒解。”沈銘這時給他們深深作揖,“方才之舉,實為篩出意欲作亂之人。殿下與諸位大人忠君愛國、堅貞不屈,在此緊要關頭,巡捕房和京城西北部就要拜托諸位了。”


    將領們後怕並驚呆,麵麵相覷。


    感情沈銘方才是故意的,把有異心的人給集中起來毒死了。


    “沈統領,出什麽事了?”項霖鬆了口氣,雖然不知道沈銘為什麽突然倒戈不幫攝政王,但當務之急是先問,“王叔與都蘭人做了什麽交易?”


    沈銘語氣沉沉:“攝政王要都蘭人的佛朗銃。”


    “那都蘭人要什麽?或者說,王叔開多少價和他們買?”項霖聽明白了,他的王叔好歹沒喪心病狂到要借都蘭人的兵馬,隻是要他們的武器。


    但這佛朗銃,想必也是大楚還沒有的先進火炮了。


    問到這個。


    沈銘眼裏的光都黯淡泯滅了。


    “王爺開價兩千一百萬銀元,但都蘭人不要。他們隻要兩個人作為報酬。”


    “......。”


    項霖心底咯噔一聲:“兩個——大楚人?誰?...我二弟?”


    怪不得在營外看到他的時候,沈銘會說還以為是懿王!看來這是本就算計著二弟趕來赴任,既是把調令送上門來,又是把自己送給都蘭人!


    “懿王殿下是其一。”沈銘眼裏開始充血,“其二是.......。”


    他最終沒有說出名字。


    但看反應,項霖猜到了。


    他甚至還猜到:“瑰意,不會是已經被抓走了吧?”


    沈銘沒有迴答,嘴唇抿成一條線。


    “......,”項霖整個人都驚住了,“那我二弟呢?”


    “暫時還沒消息。”


    “你們約定什麽時候交易?在哪兒交易?”


    “卯時末。北城門外。”沈銘已經喑啞不成聲,“但她。已經被都蘭人帶走了。”


    項霖說不出話,努力冷靜下來思考,“我方才吹骨哨,京城那邊得到訊息,真的騰不出人力過來麽?”


    沈銘撇嘴角:“就算能,也趕不及了。”


    “但二弟不是還沒被抓來麽?”項霖尋思著,忽然冒出一個主意。


    踱步的腳頓住。


    “沈統領,”他聲音飄飄地問,“你覺得....待會兒交易時,我頂替二弟去都蘭人那裏——讓你如約換到佛朗銃,然後反擊王叔謀亂。可行否?”


    沈銘聞言愕然,“您——”


    “以二弟的機智,應該還沒有被抓吧?”項霖想開了笑起來,“如果他已經被抓、在送來的路上了,那可否麻煩沈統領別抓他去,讓他...留在這裏幫忙平亂?”


    “您,為何......”沈銘眸光十分複雜,他真的不理解,“可就算您願意如此犧牲,平叛之後,最大功勞也必定是落在他頭上,太子之位——”


    “最大功勞的確肯定歸他啊。”項霖笑得很坦然,“事實如此,二弟擁有比我厲害的本事。他留在京中與銀竹配合,想必會做得比我好吧?太子之位任賢能,何不歸他?”


    輪到沈銘呆住了。


    項霖自然地說:“就算不說這個。在此緊要關頭,不論是我還是他,現在想的必然都是如何平亂,而不是趁機奪嫡。”


    沈銘沉默了。


    “她已經被都蘭人抓住的時候,都沒有說‘救我’。”良久,他方嗬出一口濁氣,“她隻是叫我千萬別當賣國的千古罪人。為什麽?明明已經自身難保,卻為何還說這些無關自己的東西?”


    他不理解陳瑰意為什麽到最後一刻都為自己求救,也不理解項霖為什麽願意頂替項霆被送給都蘭人。


    “因為她知道,倘若家國不立,個人也難獨活。”項霖正色解答,“隻有大楚不被外患摻和內憂,內憂平定,她才不會任都蘭人宰割。”


    沈銘也正色望著他。


    他明白了,這位恬王殿下,也是這樣想的。


    “微臣會些許易容。”他最終答應道,“讓我為您做些偽裝罷。”


    “太好了。”項霖再次展笑,低眉看向手心裏躺著的那枚骨笛。


    “不用擔心。我相信臥冰和二弟他們一定能很快地安定城內,趕來救瑰意和我。”


    她說了,隻要吹響這個骨哨,她一定會來救他的。


    君子的笑顏從容淡然,在這霧蒙蒙的熹微天光下竟明亮得耀眼。


    沈銘被這耀芒刺了眼,唰地雙目通紅。


    這就是陰暗深淵中的他,當年仰見那個女子的時候,所被照耀過的一模一樣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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