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我原本是要退迴去給他們的主人,這會不退了,全歸你」她迴答。


    「為什麽歸我?」鬼婆婆對這位不速之客的行徑猜不透。


    「我知你做什麽都講價,這些是我給你的報酬,我隻問你一件事。」她嚴肅的說。


    鬼婆婆眯起眼,瞧了瞧滿地的貴重物品,一陣冷笑。「你想問什麽找我那死鬼問就好,何苦破費來找我?」


    「姚大夫那兒我一定問不出什麽,所以才會來找你。」姚大夫絕不會透露三爺要做的事,但隻要有錢,她相信鬼婆婆會考慮告訴她的。


    「那你想問什麽?」鬼婆婆隨意拿起趙主事送的那塊羊脂白玉瞄了瞄,評估這些東西的價值。


    「我想問公主的壽命……」


    天際將白,她精神恍惚,神情茫然,拖著沉重的腳步,一步步地走迴勾欄院。


    她屋裏的燈未點,隻有黎明的微光透進,她踏進屋裏,映入眼眸的是為她等門的男人。


    「秋兒。」秦有菊憂心的喚她。


    她一夜未歸,他極為擔心,生怕她不堪負荷,毅然離去,他獨自坐在這兒等了一晚,如今見她迴來,這才鬆下一口氣。


    她踩著虛浮的腳步走向他,站定在他麵前後,口未開,淚先流。


    他緊繃臉龐,想要靠近又怕被她推開,好不容易才忍住,可她竟主動撲進他懷裏。


    秦有菊驚愕的僵住。「你可是在外麵受了什麽委屈?」他緊張的問。


    「外麵沒人給我委屈,會給我委屈的隻有您門忿忿地一揉淚眼。「您與公主那般親熱是想氣死我嗎?」她氣憤責怪。


    他霍然露出異常燦爛炫目的笑容來。「你吃醋了。」他期待很久,終於聽到她在乎的表情。


    秋兒淚光閃閃。「您可真故意,這樣傷我的心」


    「秦家再富,公主畢竟是公主,也是我未來的妻子,我不能不理。」他理由很正當。


    「可我並不想與人共事一夫,我想要的是像小姐一樣,與二爺過看一夫一妻的平凡日子。」她硬聲說。


    聽出她的言外之意,他眼眸驟亮。「你……願意與我過日子?」


    她雙腮綻紅,瞥扭的點了頭。


    他的驚喜簡直無可形容。「那你願意繼續……繼續活下去?」這才是重點,她想活!


    「我想通了,人生走一迴,總要活夠本才行,姚大夫說的沒錯,這些人壽命將盡,僅存的時光又極為痛苦,與其如此不如與咱們交易,換得他們家中人的安富,我如今隻求能與您攜手到老,不離不棄了。」說到後頭,她已是極度羞怯,幾乎不敢望他。


    真是意外的驚喜,沒想到與公主的調情能刺激這丫頭轉念,願意與他白頭借老了,他雖高興歡喜,可心中強烈湧上的卻是另一份難言的淒楚,真是萬分可惜……


    因為,能白頭的隻有她一個啊。


    「三爺,鬼婆婆轉了武陵表哥一年的壽命給我後,我至少還能再活兩年,但聽說您隻剩不到半年可活,若有命可續就先轉到您身上吧。」她為他擔憂的說。


    「嗯……好的。」他額首,說不出口的是那命他用不著了,轉給他也無用。


    「三爺,我讓您與公主氣得在外遊蕩了一夜,這會可困了,想好好睡一覺。」她打著嗬欠。


    「好,你睡,我陪你,等你睡看再走。」他輕聲說。


    秋兒嬌笑。「好,您陪我。」她洗把臉後爬上床,他就坐在床邊陪她入睡。


    她合著笑意睡去,臉龐還掛著甜笑,他伸手輕撫。


    原來,要做到無所謂很難,他以為自己可以無所謂的去麵對這些,平靜的安排隻剩她一個人的未來,但,不容易,真不容易,他沒辦法無所謂,因為他多不舍,多放不下,多愛她啊……


    他傾身在她額上印上一吻,這一吻合著無可克製的悸動,在被徹底擊倒前,他落茉而逃。


    秦有菊一消失,秋兒大大的眸子立刻睜開,上頭鍍看薄薄的淚光,忽然覺得一陣涼意,她的手趕緊撫壓上被親過的額,唯恐連這點僅有的暖意也守不住。


    這日,秋兒急匆匆地衝進他的書房。


    「三爺,快來瞧,春宵公子又有新作了。」她手中揮著一本由坊間買來,才剛問世的簇新書冊,興奮道。


    秦有菊放下手中帳冊,也露出笑容。「二哥、二嫂他們又有消息了是嗎?」


    「是啊是啊。」小姐愛書成癡又愛創作,「春宵公子」便是她的化名,小姐隨二爺去了塞外生活,聯絡不易,就靠這數月一本的新作了解他們的狀況。


    小姐喜歡將生活點滴融進書裏,當成故事來寫,所以從書中多少能猜出,他們目前過的是怎樣極意愉快的日子。


    「這書我剛拜讀過,我猜書中男三與女四分別是二爺與小姐的化身。」她興致勃勃的說,然後將書攤在他桌案前。


    男女主角通常不會是二爺與小姐本人,書要好看,男女主角總要有些苦難經曆,而他們苦難的已過,若老寫些風花雪月、無風無浪的事,書大概也賣不出去,所以他們會隱身在故事中不痛不癢的小角色裏。


    「他們去了離塞北有七百裏的‘大月國’行商,那裏的風土民情又不同於塞北人的豪情,是人民性格較為合蓄的民族,可盡管如此,二爺是個大商人,人長得又俊,還是受到不少當地女子的愛慕,讓小姐心裏頗不是滋味,連著七天狂整二爺,夜夜需索無度,整得二


    爺無力去瞧有多少愛慕的眼睛。


    「但小姐也因此嚐到惡果,因為隔月便發現懷了第二胎,二爺自是喜不自勝,但小姐自己卻是笑不出來,懷孕三個月,她天天害喜,吐得她腸子都要吐出來了,二爺隻得丟下在「大月國’談了一半的生意,匆勿帶她迴塞北去。」她一口氣將書中內容說出。


    「把二哥綁在床上七天,果然是二嫂會幹的事」他聽後笑著搖頭。自個兒又多了個侄子,真是太好了!


    秦有菊隨手翻了翻那本《大月國之悲情城市》,明明瞧似悲劇,可經過二嫂一加上自己的故事後,這書大概要變成喜劇。


    秋兒捂著嘴也笑個不停,小姐這愛吃醋的性子到哪兒都改不了,性格更是奔放到令二爺頭痛吧,嗬嗬。


    「秋兒,不用光看書揣摩他們的狀況,今兒個二哥給我來信,說他在塞外的生意做得極為穩當,儼然已在當地站穩腳步,這才想擴張到大月國去,而二嫂肚子已經九個月大,過不久就要生了,隻是二嫂一心想要個女娃,拚命替未出世的娃兒縫製女裳、繡花鞋,他挺


    擔心萬一生出來又是個帶把的,她會失望。」他笑著將早上才收到的信拿給她看。


    她驚喜……忙開始讀信,可不知看到哪一段,她臉上閃過一絲失望,但隨即又教信裏其他事給逗笑了。「小姐本就喜愛女娃,對小主子嫌棄得不得了,說生男娃沒用,將來不會向娘撒嬌,還道兒子才是賠錢貨,將來成了親就跟娘子跑了,哪管兩個老的死活,可她也


    不想想,若老爺夫人還在,她還不是拉著二爺跑得遠遠的自己逍遙去,跟生男生女根本沒關係」她眉飛色舞的嘻笑說。


    瞧著她的模樣,他微微一笑,每迴有二哥他們的消息,她就特別開心,好像什麽愁緒都沒了。


    他多希望這笑容能一直下去,永遠不要消失。


    「過陣子咱們上塞外一趟,探望二哥的新娃兒吧。」他提議。


    秋兒驚喜不已。「您說真的?」她是真的想死小姐與小主子了,很想見到他們呢!


    「當然是真的,等咱們大婚完就去。」


    提到大婚,她笑容立刻斂去不少。「婚後還有公主,新婚燕爾,您恐怕不方便拋下她吧。」


    再過一個月便是迎娶公主之日,秦府雖然已經夠富麗堂皇,但顧及皇家體麵,仍是大批采購許多公主嫁過來所需的物品,連菊院都重新修蓋過,變得更加新穎與奢華。


    而她盡管同日進門,但當然不能與公主爭鋒,隻能由後門進府,然後悄悄迴到自己屋裏躲著,直到賓客離去才能點燈,朝菊院的方向拜三拜,算是完婚了。


    她曾幻想過自己出嫁的樣子,穿看大紅嫁衣與新郎喜氣洋洋的拜堂,並接受大夥的祝賀,可如今這景況,她比任何人家的新娘都不如,隻因對方是個尊貴公主,她隻能默默退至角落,當個無聲的人。


    見到她神色黯然,明白她在想什麽,他心中一痛。「是我委屈你了。」他心疼的說,他從沒想過讓她嫁得如此委屈,原想有機會可以補償她,可世事難料,他沒了將來,這補償再無法做到。


    「沒關係的,公主為大,我不爭這個,而且您心給了我,公主得到的也隻是地位與體麵,真正贏了裏子的人是我。」


    「秋兒……」他心頭百般的痛,卻無法喊一句,他心裏何隻有她,滿滿都隻剩她,隻盼她未來真能了解,別再怨他才好。


    「我不委屈的,完婚後也會好好侍奉公主,咱們先別去塞外了,見小姐的事可以等等,但公主剛進門,我不想她覺得受您冷落,拋下她出遠門。」


    「公主的事你別擔心,二哥那我是無論如何也要在兩個月內走一趟的。」


    「為什麽一定要在兩個月內過去?」她有些訝異。


    因為他命不久矣,有生之年他還想再見二哥一麵,親自將這丫頭托付給二哥,念在他與二嫂的分上,二哥定會代他好好照顧她,這是他的打算。


    「沒什麽,就想趕在來年春節之前,能夠給二哥的新娃兒包個禮、給孩子們一包壓歲戲……」他說著忽然咳了起來。


    秋兒緊張的倒了杯熱茶讓他喝下,可這一咳一發不可收抬,連茶水也喝不下,都快幹嘔了。


    她不住心驚,近來他的身子每況愈下,莫不是未續命,所以身子骨逐漸虛弱?


    若真是如此,她也得加緊腳步準備。


    瞧他氣色極差,今兒個這些帳他準是沒體力再看。「這些帳耽誤不得,還是讓我來做吧,您先休息會。」她接手他的工作。


    秦有菊塵在一旁瞧似休憩,其實一直在望著她,想把握剩餘時間將她望個夠,狠狠記在腦子裏,她的嬌顏他半絲也不想遺忘,將來地府的那碗孟婆湯會將今生的一切全部抹去,他盼望,至少別教他忘了她如水仙盛開般的笑顏。


    「對了,二哥那信上有句話是二嫂帶給你的,說你要的東西目前還沒下落,你向二嫂討了什麽嗎?。」他忽地想起這件事。


    正在撥算盤核帳的秋兒,手指彈了一下,珠子撥錯一個。「呃,沒討什麽,就向她要些塞外才有的名產,可能是那名產銷得太好,暫時沒有了吧。」


    「原來如此,不如等咱們到塞外親自去找吧。」他笑著提議。


    她沒答話,假裝專心打算盤,意思是暫時不想離開這裏。


    公主大婚之日,她穿著淡色素服,身上僅有的紅,是捏在手中繡有鴛鴦交頸圖騰的紅巾。


    秋兒獨自靜靜坐在勾欄院的小屋裏,桌上不可以有喜燭燃燒,四周漆黑一片,沒有任何光線,相較於菊院人聲鼎沸的熱鬧光景,她這裏簡直是無處話淒涼。


    她怔愣落淚,他是公主的咐馬,得一起接受眾人的祝賀,而這兒就隻是她一個人的婚堂。


    雖然以她的身分不該奢望能成為三爺的唯一,但她所寄望的幸福並不是與人共享丈夫,她不是不在乎他娶公主,不是不在乎讓出他,而是……沒辦法阻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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