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太醫的麵色當即就沉下來,冷冷道:“傅公子這話是什麽意思,不希望侯爺好嗎?”


    傅奕當即變了臉色,也知道自己失言了,慌慌張張看向床上躺著的焦夜懷。


    隻見焦夜懷虛弱的閉著眼睛,仿佛睡著了般,並沒有聽見二人在說什麽。


    傅奕這才緊張的收迴視線,對胡太醫強顏歡笑道:“我怎會不希望侯爺好起來,是我太過興奮,一時失言。”


    胡太醫冷哼聲,是不是失言他自己最清楚,既然鎮北侯都不在意,胡太醫也懶得管。


    胡太醫重新背起藥箱道:“侯爺這裏我重新開了方子,按照這個方子煎藥每日三次即可。我太醫院裏還有事要忙,這就迴去了。”


    “我送你。”傅奕忙道。


    侯夫人見焦夜懷閉著眼睛一副不想搭理他的樣子,沒繼續留下來。況且她心裏存著事,還想找傅奕同他商量。


    侯夫人離開後,屋子裏一群人也跟著退了下去。焦夜懷終於得到了想要的安靜,有時間開始捋順眼前的這些事情。


    不是焦夜懷拖泥帶水抓到傅奕和羅錦娘,也就是侯夫人這麽大的把柄就願意如此輕輕揭過去。而是焦夜懷懷疑鎮北侯之死沒有那麽簡單,這背後應該還有一隻更大的手在攪弄風雲。


    明明邊關比京城苦寒多了,原主鎮守邊關十幾年都沒事,怎麽一迴到條件較好的京城反而卻得了風寒?


    這件事情若是有人起疑,深查的話不可能什麽都查不出來。畢竟這兩人做事可不算隱秘。


    鎮北侯常年不在候府,羅錦娘和傅奕已經把自己當成這座候府的主人,平日裏行事可謂肆無忌憚。二人之間的私情隻能說還知道避諱外人罷了。


    如果有人深查,這些都能查到,那麽就會想到原主的死不是意外。


    可是堂堂一個功勳卓炳的鎮北侯就這麽蹊蹺的死了,硬是沒一個人深究,那麽這背後到底是誰在替傅奕和羅錦娘遮掩?


    焦夜懷竟然來了,就一定要追查到底,殺害原主的兇手一個都不會放過。


    所以他暫時還不能動羅錦娘和傅奕,以免打草驚蛇,更是為了用他二人引蛇出洞,找出隱藏起來的那隻大手。


    焦夜懷躺在床上試圖運轉靈氣修煉,這才發現這方世界並不存在靈氣,或者說這方世界的規則就沒有修真體係,因而他無法修煉。


    幸好焦夜懷重生會自動修複這具身體的部分生氣,他還能勉強堅持住。


    焦夜懷又緩了會,積攢下一些力氣,這才拖著病體勉強起身,一步三挪地來到窗旁推開窗戶。窗外是一片白茫茫的雪地,幕天席地的大雪紛紛揚揚,這是一個冷冬,也不知道原主至死惦念的邊關百姓又有多少人能平安渡過這個冷冬。


    焦夜懷從脖子上摸出一個係著繩子的短哨,一長三短的吹了四聲。然後在自己內衣上撕下拇指蓋大小的白色布料,狠狠咬了一口指肚,把指肚咬出血抹在白色布料上,這才作罷,靜立窗邊默默等待。


    沒一會,遠遠的一隻梟鳥飛來,那梟鳥通體雪白,全身沒有一絲雜毛,仿佛與天地冰雪融為一體,不仔細分辨壓根就辨不清。


    這隻梟鳥乃是原主豢養,原主用它同自己手下秘密聯絡,在邊關傳遞了不少消息。很多戰役都是依靠這隻梟鳥才能勝利。


    梟鳥落在焦夜懷手邊,就用它毛絨絨的鳥頭親昵地蹭著焦夜懷的手,梟鳥一身冰寒,蹭的焦夜懷一個激靈。


    梟鳥懂事的發覺了,就不再蹭焦夜懷。焦夜懷卻是摸了摸梟鳥的額頭,把布料係在梟鳥的腿上,然後不顧冰冷輕輕憐愛的揉了揉梟鳥的小腦袋,溫情一如原主。


    “抱歉,阿梟,這次我沒有肉幹,先欠著下次一起還你好不好?”原主幾乎每次用梟鳥傳信都會喂給梟鳥肉幹,隻有特殊情況除外。


    梟鳥似聽懂了,在焦夜懷的手上不輕不重的啄了幾下表示不滿。焦夜懷趕緊又安撫的揉了揉梟鳥的頭,把小家夥摸高興了,這才道:“阿梟,這次就拜托你了,一定要快。”


    梟鳥扇扇了翅膀,似乎再說你放心吧,就振翅飛走了。


    直到目送梟鳥徹底飛遠,再看不見,焦夜懷才躺迴病榻上。


    另一邊傅奕追上胡太醫,還是沒忍住問道:“胡太醫,你不是說侯爺已經沒了氣息,叫我準備喪事,怎麽轉頭就又說侯爺大好了?”


    胡太醫停下腳步,眼神銳利,仿佛一眼就將傅奕隱藏在心底深處的秘密看穿。傅奕被這樣的眼神看的毛毛的,甚至生出幾分後悔,他不應該追上來的,更不應該問這些話。


    傅奕掩飾性的尷尬笑笑,“胡太醫這是怎麽了,為什麽用這種眼神看我,我就是隨口問問而已。”


    胡太醫收迴視線,不鹹不淡道:“我也不知,傅公子若是信不過我,盡管去請別的大夫。老夫絕沒意見。”


    “我,我不是這個意思,你不要誤會。”傅奕忙從袖中掏出一個沉甸甸的荷包塞給胡太醫。


    胡太醫接過,感覺到手上的重量,滿意地笑了笑,再次開口,對著傅奕的口氣溫和了起來。


    “侯爺之前確實不行了,這為什麽突然好了,老夫也不知。”胡太醫頓了頓道:“老夫行醫這麽多年,見過許多奇聞異事,還有那死後三天,停靈的時候突然還陽的。隻能說是命大。”


    命大嗎?


    傅奕死死攥著手,指甲都把肉給扣爛了。


    這股疼痛支撐著傅奕不至於太過失態,傅奕強笑道:“如此就好,侯爺沒事就好。”


    其實心裏卻氣悶的要死,戈征這命可真硬,邊關那麽多場仗要不了他的命,迴京後他那麽周祥的謀劃還沒能要他的命。武人的命當真就那麽硬?


    戈征乃是鎮北侯的名,武威是他的表字,同輩親近之人也叫他戈武威。


    第3章 仁善的養子(三)


    胡太醫迴到太醫院,第一時間就向皇帝稟告了鎮北侯的病情。要知道鎮北侯的病情,皇帝一直時刻關注著。


    胡太醫跪在下首,恭恭敬敬道:“初時鎮北侯確實不行了,老臣摸著約莫已經去世一二時辰之久,再無救治的可能,就告訴傅公子和侯夫人可以準備後事就走了。


    不到半盞茶的功夫,就又有候府小廝追上老臣,說他家侯爺又醒了。老臣立刻返迴候府,鎮北侯確實還陽了,除了脈象還些虛浮,需要慢慢調養,其他已無礙。”


    皇帝坐在高高的龍椅上,威嚴高貴,隻是再聽到鎮北侯確實無事的時候才停下轉動的佛珠。


    “朕知道了,你下去吧。”皇帝高高在上,不辨喜怒道。


    “是。”胡太醫垂眸斂目,躬身告退。


    傅奕迴到候府就被急得團團轉的羅錦娘堵住,“太醫怎麽說,侯爺真就沒事了?”


    傅奕自己此時也心亂如麻,不過看著麵前美目含淚的心上人,傅奕還是強自鎮靜道:“胡太醫說好好將養的話沒問題。”


    羅錦娘聽到這個消息並不高興,這時候的哭聲反而更大了,也更真心了。


    “那我們怎麽辦,奕兒?”羅錦娘哭著問道。


    傅奕同樣心慌,可他還是安慰羅錦娘道:“你別著急,我觀他也不是真的懷疑。以他們武人那樣的烈脾氣要是當真懷疑你我二人有什麽,哪還能隱忍到現在,肯定當場就發作了。


    你先別自亂陣腳,一會兒我去探探。”


    “好。”羅錦娘點頭,她也沒什麽好主意,隻能先聽傅奕的了。


    正好這時候湯藥煎好了,傅奕端著藥碗走進焦夜懷的寢房,他心中忐忑到甚至端著藥碗的手都是抖的,還要強裝鎮靜道:“侯爺,藥熬好了,你起來喝了藥再睡吧。”


    焦夜懷睜開雙眼,冷冽的目光幾乎要刺穿傅奕的魂魄。


    傅奕感覺渾身汗毛都炸了起來,手中的藥碗差點打翻在地,說話都磕磕巴巴,“侯,侯爺,你怎麽用這種眼神看奕兒?”


    對於傅奕這種狼心狗肺的東西,焦夜懷其實是一個眼神都吝嗇給予的,但是有些話原主想問,焦夜懷就問了。


    “傅奕,你可還記得那日我抱你迴府時的情景?”焦夜懷沒有伸手去接藥碗,突然問了這麽一句。


    明明焦夜懷的語氣是那麽的和善,傅奕心底的不安卻更加強烈了。


    傅奕忍著慌張道:“好好的,侯爺怎麽提起這個了?”


    焦夜懷見他不答,也沒有追問,而是自顧自追憶道:“到現在我都清楚的記得那日。我找到你父親所在的村子裏,村人告訴我你母親在你父親去世後半年就帶你改嫁到了鄰村。


    我便立刻又去鄰村尋你們母子,我去的時候正好也是這樣一個數九寒天裏,外頭滴水成冰。你小小的一個人,瘦瘦的,穿著夏日裏才穿的單薄衣衫,就這還是破爛襤褸的。


    當時你跪在地上給你同你差不多大的三個孩子當大馬騎,冰天雪地膝行著,快了慢了,他們還要打你罵你。


    好不容易那幾個孩子玩冷跑開了,你還要就著剛打上來的刺骨的井水洗全家的衣服。”


    聽到這些往事,傅奕忘記害怕,臉上露出屈辱的表情,別開臉道:“侯爺,好好的你說這些幹什麽?”


    “就是突然想到了,轉眼你就長麽大了。我還記得剛把你接迴來的時候,我給你飯吃,你還睜著天真的大眼睛問我可以嗎?


    後來你告訴我,在那個家裏你吃的從來都是餿了的飯食,若是家裏沒有殘羹冷炙,那一夜就隻能喝冰冷的冷水裹腹。夜裏就在柴房團一宿,連一床薄被都不給。”


    傅奕麵皮漲得通紅,顯然對這段往事屈辱至極。


    傅奕咬牙道:“這些我都記得,是侯爺救我於水火,不然在那個家裏我或許都長不大,侯爺與我恩重如山,奕兒此生都不會忘記。


    侯爺,不說那些了,等你好了咱們父子二人再嘮。現在還是把這碗藥喝了吧,都要涼了。”


    焦夜懷看著傅奕手中的藥碗,將冰冷隱藏在眼底,“那時候你已經有八歲了,這些對於你來說都應該還能清楚的記得。我記得剛來候府時,你可是連續做了一年的噩夢。


    所以這碗藥你還要我喝嗎?”


    傅奕被焦夜懷最後一句話問的心髒砰砰直跳,簡直懷疑焦夜懷是不是看出了什麽。可是傅奕望著焦夜懷那雙仿佛藏有星辰大海的幽深雙眸,卻發現那雙眼睛是那麽的平靜,平靜的仿佛那最後一句問話並沒有其他別的深意,隻是隨口一問。


    這是發現了什麽還是沒有?應該沒有的吧?若是發現了,別說堂堂一個侯爺,就是普通男人也忍受不了自己的夫人和待如養子的孩子攪和到一起,肯定當場就發作了。


    傅奕這麽想著,穩了穩心神。


    “侯爺這是怎麽了,怕苦嗎?一會兒我叫廚房給你做些甜的點心來吃,你還是先把這藥喝了吧,喝了藥你的身體才能好的快。”


    傅奕話落,焦夜懷就閉上雙眼,他替原主感到失望。


    “放在床邊,你出去吧。”焦夜懷淡淡道。


    “侯爺,這藥還是趁熱喝效果好。”傅奕不死心道:“我喂你喝了吧。”


    “出去,聽不懂我說話嗎?”焦夜懷的語氣重了起來,“還是說我不喝你要強灌不成?”


    傅奕此刻還真不敢,不說旁的,今天那個把胡太醫追迴來的小廝就不是他們的人。到現在他都不知道那個小廝是誰的人,這就說明候府有其他勢力的探子,如果他真的強灌,事情鬧大,那不知道是敵是友的勢力很可能會突然發難,一招治他於死地。


    傅奕隻是想和羅錦娘相守,並不想死。


    傅奕不敢再多言,呐呐退下。


    他剛出鎮北侯的庭院就看見焦急等在門口的羅錦娘,羅錦娘和傅奕對視一眼,二人心照不宣的轉進旁側無人的角落。


    羅錦娘著急道:“怎麽樣了,那藥侯爺喝了嗎?”


    “沒。”


    “侯爺他是發現了什麽嗎?”羅錦娘手中的粉色繡帕都被她擰成麻花。


    “應該是的。”傅奕的臉色很難看,眼中孕育著黑沉沉的狠。


    “那現在我們怎麽辦?”羅錦娘嚇得都要哭出來了,是真的哭,而不是什麽博取男人同情的眼淚。


    “要不你再進去試試,隻要他喝了藥……”後麵的話傅奕沒有說出來,但是他眼中的陰狠已經說明一切。


    羅錦娘實在沒辦法,再者她也想試探番,她想知道鎮北侯到底聽沒聽到她之前說的那些話,就是關於傅奕謀害的那些話。


    雖然她說完那些話,鎮北侯就死了,但是畢竟當時她說的時候鎮北侯還是閉著眼睛的,那會兒燒的迷迷糊糊的,說不定就沒聽到,一切都是巧合呢。


    抱著這種僥幸心理,羅錦娘還是決定去試探下鎮北侯的態度,好做後期應對。


    焦夜懷的房間內沒安靜多久,就又再次被人推門進來,這次正是羅錦娘。


    羅錦娘進來後就柔柔弱弱捏著嗓子喚了聲,“侯爺。”


    焦夜懷冷眼覷她,“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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