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卷是《鬼穀子》一書的首卷。


    在本卷中,“捭闔”二字被賦予豐富的含義。“捭闔”即開合。一開一合是事物發展的規律。縱橫家以捭闔之道作為遊說的根據,從而估算對方的智、勇等方麵,根據對方的情況或“捭”或“闔”,用講道理的方法去遊說對方。


    在遊說之前,遊說家會先探知對方的情況,根據對方的實際情況作出針對性的遊說。對方喜歡什麽就說什麽,從而贏得對方的認可,然後逐步實現自己遊說的目的。


    遊說他人是有技巧的,而針對遊說便是其中的一種技巧。遊說之前一定要找到問題的症結所在,以及遊說對象的性格,然後對症下藥,或滔滔不絕,或沉默不語,一“捭”一“闔”地往複使用,為說服對方施展不同的手段,這樣遊說就不會不成功。


    是故聖人一守司其門戶,審察其所先後,度權量能,校其伎巧短長。夫賢、不肖、智、愚、勇、怯,有差,乃可捭,乃可闔;乃可進,乃可退;乃可賤,乃可貴;無為以牧之。


    粵若稽古,聖人1之在天地間也,為眾生之先。觀陰陽之開闔以命物,知存亡之門戶,籌策萬類之終始,達人心之理,見變化之朕2焉,而守司3其門戶。故聖人之在天下也,自古至今,其道一也4。變化無窮,各有所歸5。或陰或陽,或柔或剛,或開或閉,或弛或張。


    是故聖人一守司其門戶,審察其所先後,度權量能,校6其伎巧短長。夫賢、不肖、智、愚、勇、怯,有差,乃可捭,乃可闔;乃可進,乃可退;乃可賤,乃可貴;無為以牧7之。審定有無與其實虛,隨其嗜欲以見其誌意,微排其所言,而捭反之,以求其實,實得其指;闔而捭之,以求其利。或開而示之,或闔而閉之。開而示之者,同其情也;闔而閉之者,異其誠也。可與不可,明審其計謀,以原其同異。離合有守,先從其誌。


    即欲捭之貴周,即欲闔之貴密。周密之貴微,而與道相追。捭之者,料其情也;闔之者,結其誠也。皆見其權衡輕重,乃為之度數,聖人因而為之慮。其不中8權衡度數,聖人因而自為之慮。故捭者,或捭而出之,而捭而納9之;闔者,或闔而取之,或捭而去之。捭闔者,天地之道。捭闔者,以變動陰陽,四時開閉,以化萬物。縱橫、反出、反覆、反忤,必由此矣。


    捭闔者,道之大化,說之變也;必豫審其變化。口者,心之門戶也;心者,神之主也。誌意、喜欲、思慮、智謀,此皆由門戶出入,故關之以捭闔,製之以出入。捭之者,開也,言也,陽也;闔之者,閉也,謀也,陰也。陰陽其和,終始其義。故言長生、安樂、富貴、尊榮、顯名、愛好、財利、得意、喜欲為陽,曰“始”。故言死亡、憂患、貧賤、苦辱、棄損、亡利、失意、有害、刑戮、誅罰為陰,曰“終”。諸言法陽之類者,皆曰“始”,言善以始其事;諸言法陰之類者,皆曰“終”,言惡以終其謀。


    捭闔之道,以陰陽試之,故與陽言者依崇高,與陰言者依卑小。以下求小,以高求大。由此言之,無所不出,無所不入,無所不可。可以說人,可以說家,可以說國,可以說天下。為小無內,為大無外。益損、去就、倍反,皆以陰陽禦其事。陽動而行,陰止而藏;陽動而出,陰隨而入。陽還終始,陰極反陽。以陽動者,德相生也;以陰靜者,形相成也。以陽求陰,苞以德也;以陰結陽,施以力也;陰陽相求,由捭闔也。此天地陰陽之道,而說人之法也,為萬事之先,是謂“圓方10之門戶”。


    1聖人:指人格品德最高尚的人。


    2朕:征兆、跡象。


    3守司:主持,掌管。


    4其道一也:一切聖人的行為隻有一個,那就是通往救亡圖存的道路。


    5各有所歸:事物的發展都有一定的規律,任何事物都有自己的歸宿。


    6校(jiào):考核,比較。


    7牧:統治,管理。


    8中:符合,合乎。


    9納:接納。


    10圓方:指天地,古人認為天圓地方。


    縱觀古往今來,聖人生活在天地間,是芸芸眾生的先導。聖人通過觀察陰陽兩類現象的開啟變化來命名事物,並進一步了解事物生存和死亡的關鍵,預測天下萬物從起始到終結的全部過程,知道人們思想變化的規律,揭示出來事物變化的征兆,從而把握事物發展變化的趨勢。所以,聖人處在天地之間,從古到今,他們所奉守的自然之道是一樣的。事物的變化雖然是無窮無盡的,但是它們最終都有自己的歸宿。或許屬陰,或許屬陽;或許柔弱,或許剛強;或許開啟,或許閉合;或許鬆弛,或許緊張。


    因此,聖人要始終把握事物發展變化的關鍵,審視事物變化的先後順序,度量人們的智謀,比較雙方在技巧方麵的優劣短長。至於人的賢良、不肖、智慧、愚鈍、勇敢、膽怯,都是有差別的。根據不同的情況,可以開啟使用,也可以閉藏不用;可以舉薦,也可以摒棄;可以輕視,也可以敬重,以順應天性來處置。通過虛實來考查對方有無真才能,通過對他們的嗜好和欲望的分析來判斷對方的意願和誌向。適當地貶抑對方所說的話,當他侃侃而談的時候加以反駁,以便更好地探察對方的實際情況,切實把握對方言行的主旨;沉默不語而後開口,以便抓住有利時機。或許開放,使其顯現;或許封閉,使其隱藏。開放使其顯現,是為了取得與對方情感上的一致;封閉使之隱藏,是為了了解對方對自己的誠意。要分辨什麽可行,什麽不可行,就需要把那些計謀研究透徹,探究異同之處。計謀有與自己不相同的和相同的,一定要有主見,並分別對待,也需要注意跟蹤對方的思想活動。


    如果想要運用開啟之術,那麽貴在考慮周詳;如果要運用閉藏之術,那麽貴在隱藏和保密。周詳和保密的關鍵,在於精微地合乎自然規律。開啟是為了偵察他的真實情況,閉藏是為了結交對方的誠意。這樣的做法都是為了衡量對方的實力權謀,用來探察對方謀略的性質和謀劃的程度,聖人就會因此用心思考。如果權衡失誤,謀略失策,聖人就會自我憂慮。所以說,所謂的開啟,或者是通過開啟展示出去,或者是通過開啟而收納閉藏。所謂的閉藏,或者是通過閉藏獲取,或者是通過閉藏拋棄。開啟跟閉合,是天地萬物運行的規律。開啟與閉合,都是通過陰陽運行、四季輪替,促進了萬物的發展變化。世間萬物的縱橫交錯、反複出入、相互抵觸,都必須通過開啟或閉合來實現。


    開啟和閉合是萬物運行規律的一種體現,也是遊說之術變化的法則,遊說者必須慎重地審察對方的變化。心靈的門戶是嘴巴,精神的主宰是心。誌向意願、愛好欲望、思維活動、智慧計謀都要由這個門戶來表露。所以,用開啟和閉合來把守這個關口,以控製語言的出入。開啟之術,就是開啟、發言,屬於陽的方麵;閉合之術,就是封閉、緘默,屬於陰的方麵。陰陽兩方相互協調,開放與封閉才會有節度,才能善始善終。所以說,長生、安樂、富貴、尊榮、顯名、嗜好、財貨、得意、欲望等,屬於“陽”的一類事物,叫做“開始”。而死亡、憂患、貧賤、羞辱、毀棄、損傷、失意、災害、刑戮、誅罰等,屬於“陰”的一類事物,叫做“終止”。隻要是那些遵循“陽道”運行的事物,都可以稱之為“始”,是指常以“善”的行為來開始;隻要是那些遵循“陰道”運行的事物,都可以稱之為“終”,是指常以“惡”的行為來終止。


    捭闔術運用的法則,就需要從陰陽兩個方麵來施行。所以,與循陽道的人言談,要依托崇高的原則引導對方;與循陰道的人言談,要依托卑下的原則引導對方。用卑下來求取微小,以崇高來求取博大。這樣說來,沒有什麽不能抽身出來,也沒有什麽不能深入進去,沒有什麽不可以說服。用這個道理,可以遊說一個人,遊說一個家,遊說一個國,可以遊說整個天下。要做小事情的時候沒有“內”的限製,要做大事情的時候也沒有“外”的限製。所有的損害和補益、離開和接近、背叛和歸附等行為,實行起來都是運用陰陽的變化來處置的。活動、前進屬於陽的方麵,靜止、隱藏屬於陰的方麵。陽通過運動顯示出來,陰通過靜止隱藏起來。陽發展到極點就變成了陰,陰積累到極點就變成了陽。循陽道運行者,德就會與之相勝;循陰道止者,形就會凝聚。用陽來探求陰,就需要用德來包容;用陰來探求陽,就需要用力量來施行。陰陽兩方麵相互尋求,就是依據開啟和閉合。這就是天地間陰陽運行的總規律,也是遊說他人的基本方法,是各種事物的先導,因而常被稱做“天地萬物運行的門戶”。


    捭闔是一種很有用的談判術,通過挑動打開別人的心扉,使對方說出實情,或者通過各種方法使對方顯露真情。鬼穀子深知語言的重要性,“一言興邦,一言喪邦”對此作出了詮釋。當然,作為遊說者,也不能一味地盲目說話,要根據各人的特點,掌握說話技巧,有針對性地遊說,才能取得巨大成功。


    捭闔之術多用於軍事,主張“謀之於陰,成之於陽”,靠言辭縱橫天下。翻開曆史傳記就會發現,古今中外有很多著名的遊說家,他們憑著自己的智慧,在暗中說服了對手,讓對手心服口服。諸侯割據的春秋時期,遊說家非常多,鬼穀子的高徒蘇秦在當時就曾名噪一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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