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兩個倒是有說有笑,到了十七層,電梯門開後,一塊兒走了出去。等電梯門合上,將他倆的背影都關在門外時,我立即長長地唿出一口氣,隻不過短短一會兒,我卻覺得緊張得全身肌肉都酸痛了。


    下午給麻辣燙打電話,約她晚上一起吃飯。下班後,一直等到linda走了,我才敢離開。先去看大姐,給她買了些時鮮蔬菜,一邊和大姐閑聊著,一邊把粥熬上,又炒了兩碟青菜,看時間麻辣燙快到了,想要告辭,可大姐談興甚濃,一直坐在吧台上,一邊看我做飯,一邊和我聊天,甚至開玩笑地說要和我學做菜。


    大姐的父母親人都遠在千裏之外,健康時有工作的光環籠罩,讓人不敢低視,可病中的她顯得分外孤單和寂寞,我心裏合計了下,索性打電話把麻辣燙召喚到大姐家裏,又做了兩個菜,三個女人,四道菜,一起喝清粥。


    麻辣燙進門後,踢掉了高跟鞋,領導審查一般地巡視著房子,邊走邊發出嘖嘖聲:“資本家的墮落腐朽的生活!”


    大姐佯怒:“我一個月每天隻睡三四個小時的時候,你在幹什麽?我所有的全是靠我的雙手勞動得來。”


    麻辣燙朝我做了個怕怕的表情,眨著眼睛問:“為什麽現在的人都爭先恐後想當無產階級?唯恐別人說她有錢。”


    “因為社會仇富,而你我恰好是其中兩員,大姐害怕我們敲詐她、勒索她、利用完她之後,還誹謗她。”我一本正經地迴答。


    大姐“呸”的一聲,笑看著麻辣燙說:“誰是無產階級,誰是資產階級,誰該仇誰,還說不準。”


    麻辣燙哈哈笑起來,攬著大姐的肩頭說:“我隻仇視她人的美麗姿容,大姐,你的皮膚保養得可真好,哪家美容院給你做的護理?”


    隻要是女人,就禁不得他人的誇讚,何況是來自一個美女的誇讚,大姐頗是高興,笑眯眯地和我們談起她的美容師。


    我心中感動,麻辣燙這人向來囂張,如果不是因為我,她絕不會主動討好一個陌生人,朝她做了個“謝謝”的手勢,她呆了一呆,微笑著低下頭。


    嬉笑怒罵聲中,屋子的溫度立即升高,落地大窗下的城市燈光襯出的也不再是孤單。大姐看著好似一直沒什麽反應,可晚上送我們離開時,道了“再見”後,又輕輕對我說了聲“謝謝”。


    等我們走出大姐的大廈,麻辣燙抬著頭,看向高聳入雲的大樓。間隔亮暗的窗戶,如盛開在暗夜中的星星。這個城市,已經看不到真正的星光,卻平添了無數這樣的星光。


    “蔓蔓,你說奇怪不?如果一個男人在北京,在這樣的地段有這樣的一套房子,不要說他三十多歲,就是四十多都會被人叫做鑽石男人,可為什麽同樣的女人就成了一場災難?”


    麻辣燙的表情迷離困惑,甚至透著隱隱的悲傷。這冒牌文藝女青年又借她人的戲碼宣泄自己的鬱悶了。我挽住她的胳膊,拖著她往前走:“你若見到大姐在辦公室裏罵人的樣子,就知道災難是災難,不過,絕對不是大姐的災難。其實,相親不見得那麽糟糕,頂多你就把它當做見客戶,談生意唄!小時候,父母哄著我們、逗我們開心,大了,也該輪到我們哄他們、逗他們開心了。再說了,就是不哄他們,也要哄自己開心呀!去一次,隻需受兩個小時的罪,就可以封住他們的口,不去的話,光他們的嘮叨聲就要蹂躪我們至少二十個小時。”


    麻辣燙俯在我肩頭笑:“不愧是會計師,數字的賬算得倍兒清。”話語仍沒鬆勁,可口氣已不如先前絕對。


    這幾天過得風平浪靜,我唯一的苦惱就是打發票,一遝遝沒完沒了的發票,山一樣高,海一樣多。因為不停地搓紙翻動,我左手的三個指頭全腫了,隻要和硬一點的紙張接觸,就會條件反射地刺疼。


    young和我一塊兒吃飯時,暗中勸我:“偶爾可以消極怠工一下,你也明知道是linda……所以沒有必要那麽認真的。”


    我夾了一筷子豆芽菜,送進嘴裏,笑嗬嗬地說:“趁機練習一下數發票,不是什麽壞事,我現在數錢的時候,一次可以過三張鈔票。”


    young看我不開竅的樣子,隻能作罷,可麻辣燙卻不幹了,恨不得立即衝進mg,把linda揪出來遊街示眾,最好最後再浸豬籠。我隻能求她:“姑奶奶,在公司裏做事,這些事情總是避免不了的,如果一件件都要打上門去,敵人沒死,我們先累死了。是誰說過這是一個殘酷的野蠻叢林世界?我看如果這點事情都受不了,趁早找飯票去做家庭主婦。”


    大姐在一旁,端著杯酒,閑閑地說:“錯!這年頭,你以為家庭主婦就不需要鬥勇鬥智?一紙婚書什麽都保證不了,你稍微蠢一點,小三、小四、小五很快就讓你下崗,弄不好,連遣散費都沒有。”


    我捂著嘴笑,麻辣燙看看我,看看大姐,不能釋然,卻沒了脾氣,對大姐說:“說你們兩個不是師徒,卻一個德行!說你們兩個是師徒,徒弟被人欺負成這樣,師傅卻一點沒反應。”


    大姐詫異:“誰說我沒反應?我不是請她吃泡椒鳳爪了嗎?以形養形!”


    以前和大姐一個公司的時候,從沒發現她這麽幽默。我差點笑到椅子下麵去,結果手一扶吧台,立即一聲哀鳴。麻辣燙趕忙扶住我,憋了半天,沒憋住,也笑起來:“明天我請你去吃黃豆煲豬手。”


    從酒吧裏出來,麻辣燙打的先走。大姐看她離開了,斂了笑意,一本正經地對我說:“我林清的招牌在北京的金融圈子也有幾分分量,你卻連一個小嘍囉都降不住,別在外麵說曾是我的手下。”


    我連連點頭,保證我絕對不會讓人知道我和她的關係,大姐本是句反話,沒想到我竟這麽從善如流,恨鐵不成鋼地瞪了我一眼,再不想和我廢話,直接跳上計程車走人。


    考慮了很久,決定寫申請信,請求陸勵成給我換個職位,不敢直接申請去宋翊的部門,隻能曲線救國,表達了懇切的願望,希望他能讓我做些別的,否則,以我現在所做的工作,再怎麽調用也沒人會需要我。


    下班後,等linda走了,我把發票推到一邊,開始對著電腦寫文章,凝思苦想,措辭盡量婉轉、婉轉再婉轉,唯恐一個不小心,哪個詞語就觸怒陸勵成。


    想把英文寫成楊柳岸曉風殘月還真他母親的不容易,折騰到晚上九點多,才寫了兩小段。去樓下的西餐廳點了一份牛排,據案大嚼,邊吃邊琢磨下麵怎麽措辭。


    正用右手和左手的兩根指頭和牛肉搏鬥,眼前的光線一暗。


    “我能坐這裏嗎?”


    我的心刹那間就漏跳了好幾拍,“砰”的一下就站起來,想說話,嘴裏還有嚼了一半的牛肉,忙往下咽,沒咽下去,反倒被嗆住,咳得驚天動地,鼻涕眼淚差點都要下來,宋翊趕忙拿水給我,我側著身子,用餐巾捂著嘴,低著頭不肯讓他看到我的狼狽樣子,半晌後,才算恢複正常。


    他坐在我對麵,微笑地凝視著我,桌上的燭光輕盈跳動,輕柔的鋼琴聲響在耳畔,如同我幻想了無數次的浪漫場景,可我腦袋一片空白,所有準備過的話語全都被懊惱淹沒。我隻想仰天大叫,為什麽又是這樣?幾乎我一輩子的狼狽都要被宋翊看齊全了。


    “你現在主要負責什麽?”


    我呆了一下,才反應過來是問我話呢!


    “linda讓我做員工出差費用報銷的審核。”


    “喜歡mg的公司氛圍嗎?”


    “還不錯。”


    一問一答中,我的心漸漸平穩,卻仍是不敢抬頭,隻是低著頭,切牛肉,一刀又一刀,切得牛肉細如絲。


    “喜歡你的工作嗎?”


    “你是在問我喜歡數發票、打計算器、做加減法嗎?”


    他笑起來,一邊吃東西,一邊隨意地說:“希望你有興趣做公司重組並購上市。”


    我的心忽悠一下懸了起來,盯著盤子裏的牛肉絲,腦子裏快速地旋轉著,卻還是沒轉明白。


    “看來你還沒查收過郵件,我和elliott商量了一下,與mike通過電話後,決定把你調到我的部門,電子郵件應該已經發送到所有員工的郵箱,正式的通知恐怕要明天下午了,希望你能喜歡新的工作。”


    我仍然在發怔,不敢相信自己耳朵聽到的話,他開玩笑地說:“你看上去很緊張,我是那麽可怕的上司嗎?不會剛到我手下就決定辭職吧?那我可要去麵壁思過了。”


    我立即搖頭,如一個撥浪鼓:“不會,不會。”跋涉了千山萬水,好不容易才走到你身邊,殺了我,我也不會走。


    他笑,極溫和地說:“不要擔心,我相信我們會合作愉快的。”


    我又立即點頭,如吃了磕頭丸:“嗯,嗯。”怎麽可能不愉快?我隻要能每天看著你,就已經很愉快了。


    一頓晚飯,食不知味,等不及迴家看,直接返迴辦公室去查郵件,果然不是做夢,樂得嘴都合不攏,可笑著笑著,心頭彌漫起了疑雲,陸勵成為什麽會讓我到宋翊手下?難道是他聽說了謠言,想要避嫌?想了想又開始發笑,我還真把自己當根蔥了。當時為了救急,陸勵成隻得倚重我,現在有了時間,想要什麽樣的人才沒有?的確如大姐所說,以他的身份地位,何必和我這樣的小卒子過不去?


    滿天烏雲盡散,把電腦裏寫了一半的信刪除,給麻辣燙打電話,請她晚上吃夜宵。麻辣燙嘲笑:“我可真要謝謝那座冰山了,如今某人肯不肯賞臉請我吃飯都要依靠他的溫度,什麽時候,冰山才能被帶出來溜溜?也讓我判斷一下究竟是騾子,是馬。”


    姑娘我今天心情好,才懶得和你這個八婆計較!我笑眯眯地說再見,掛了電話。


    拎著包下樓,站在路口打車,等了好一會兒,都沒有攔到計程車,正跺著腳著急,一輛黑色的牧馬人停在路旁,車窗滑下,車內的人竟然是陸勵成。


    他側頭看著我:“我送你一程。”


    我虛偽地笑:“不用麻煩了。”


    他盯著我,不說話。後麵的車猛按喇叭,他像沒聽見一樣,根本不理會。我卻被喇叭叫得心驚肉跳,趕緊跳上車,報了個大排檔的地址,他一聲未吭地啟動了車。


    我低著頭玩對手指,他突然問:“收到郵件了嗎?”


    我一邊繼續對著手指,一邊小心翼翼地說:“收到了。”


    “抱歉!”


    我的兩個手指停在半空,過了一會兒,才緩緩對到一塊兒:“你也聽到謠言了?沒什麽的!”


    他的眼中閃過困惑,卻不動聲色地問:“你的消息怎麽這麽靈通?什麽時候知道的。”


    “我是湊巧,linda和一個女的在外麵聊天,沒看到我,我就恰好聽到了。”


    “她們說了什麽?”


    “不就是你是好色的上司,我是出賣美色的花瓶女……”我突然反應過來,陸勵成可不是這麽多話的人。我指著他,叫了出來:“你壓根兒不知道什麽謠言!”


    他忽然笑了,原本冷硬的輪廓在夜色中顯得幾分柔和,眼中隱有戲謔:“你倒不算太笨。”


    我的指責在他的毫無愧疚前沒有任何作用,索性不再浪費感情,隻是盯著車窗外閃過的路燈,自己和自己生氣。


    他叫了我幾聲,我都沒理他,他笑著說:“你這個花瓶女做得太不稱職,本來長得就不美,還不溫柔,倒是讓我白白擔了個虛名。”


    “你……”惱怒地瞪向他,沒想到他也正側頭看我,薄唇輕抿,似笑非笑,我忽覺幾分訕訕,忙扭迴了頭,“你倒挺冷靜。”


    他淡淡地說:“反正不是這個謠言就是那個謠言,這種謠言又沒什麽實質性傷害。”


    我冷笑:“是啊,沒什麽傷害。你是男人,我是女人,你不過是添幾句風流賬,我卻是聲名受損,幸虧……”最後關頭,把已經到舌尖的“宋”字吞了迴去,卻驚出一身冷汗。


    “幸虧什麽?”


    “幸虧我的男朋友沒有聽到這些風言風語,否則我該怎麽向他解釋?”我振振有詞地質問。


    沒想到,他唇邊抿著抹譏笑,冷冷地說:“你有男朋友了?如果你的男朋友都不了解你的為人,還需要你解釋,這樣的男朋友最好趁早分手!”


    我徹底無語了,決定還是少和這人說話,否則不是被嚇著,就是被氣著。


    已經到目的地,車還沒停穩,我就想推開車門往下跳:“多謝,再見!”


    他一把拽住我的手:“小心!”


    一輛車唿嘯著從我們旁邊駛過,我臉色蒼白,一額頭的冷汗,他也是臉色發白,衝著我吼:“你活膩了嗎?我車子還沒靠邊,你就往下跳?”


    我怒瞪著他,咬牙切齒地說:“放手!”


    他看我神色不對,反應過來,捏著我的手腕,抬高我的手,借著外麵的燈光仔細看著,幾個紅腫的胖指頭立即被彰顯出來,我用力甩脫他的手,鑽出了車子。


    “蘇蔓!”


    他叫我,似乎想說什麽,我卻迫不及待地想逃離這個瘟神,全當沒聽見。等我走出老遠,轉彎時,眼角的餘光瞥到他的牧馬人竟還停在那裏,忽想起他的那句“抱歉”,既然不是因為謠言,那是因為什麽?不過,我是絕對不會去問他的了。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最美的時光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桐華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桐華並收藏最美的時光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