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平侯府那一場盛大的婚禮雖然已經過去四五天,但齊平縣城的人仍然津津樂道,成為美談。不過,因為清明的到來,人們都開始忙碌著置辦祭品,便淡了許多。


    清明踏青祭祖,可是一件大事,疏忽不得。平民百姓還好,家族小,墳地也少,需要的祭品也少。像那動輒幾房,甚至是十幾房的大家族,光祭品都要準備幾天,整車整車的往祖墳內送。


    不過,像齊平侯府這種一脈單傳的家族,倒也簡單的很。當然,一來門楣高大,二來又是駙馬公主,自然要準備足夠的東西,才能符合自家的身份地位。


    畢竟,陰宅陽宅等同一理,陽宅富貴,陰宅必定豪華,這並非刻意炫耀,誇富,而是對死者的敬意,尊崇。


    齊平侯府的祖墳在齊平山的一處山坳中,前有靠,後有罩,風水極佳。駙馬楊宏,伏苓公主,楊振,苗鳳曦,蘇綺雪,楊萍,楊興以及齊平侯府眾多小兄弟全部來到楊氏祖墳,祭掃祖墳。


    “我齊平楊氏,原本布衣,躬耕壟畝,高祖恆公年少有為,發大弘願,矢誌治學。大衍初立,有幸駕前效命,封妻蔭子,福佑後人。而今,後世子孫楊宏攜妻伏苓公主與長子楊振,長媳苗鳳曦、蘇綺雪,長女楊萍,次子楊興,祭拜列祖列宗。”


    楊宏所提到人都是楊家親眷屬,他們紛紛跪地,畢恭畢敬,行三拜九叩之大禮。


    禮節繁瑣而莊重,但沒人覺得麻煩,因為這不僅是對死者的告慰,同時也是對生者的期望與鼓勵。


    十年以來,楊氏子孫第一次祭掃祖墳,自然要更加隆重。何況,明日駙馬與公主就要啟程返京,再想迴來,還不知何年何月。


    或許,這是最後一次,也未可知。


    迴轉侯府之後,楊宏興致不高,把楊振拉到書房,促膝長談。


    這是二十年來父子二人第一次談心,還是那句話,或許這是最後一次。


    “振兒,為父知你誌向遠大,且太白山莊建成後,你的名聲更加水漲船高。然而,為父在此告誡於你,當然,說是請求也不為過。”


    “答應為父:做個閑散勳爵無所謂,但不要入朝為官,更不要參加黨爭。”


    楊振聞言一愣,旋即心中恍然,朝中太子睿王兩黨相爭,而自己牽扯兩方。


    睿王為自己盟父,同時也是舅父,而太子同樣也是自己舅父,他們與自己雖無血緣關係,但於楊萍楊興卻有。而自己與楊萍楊興又是同父異母,以這種關係,又去能厚此薄彼。


    自己若支持睿王,置父親於何地,置伏苓公主與弟弟妹妹於何地。


    自己若支持太子,又如何麵對盟弟伏靖。


    既然左右為難,還不如概不參與。


    想及此處,楊振猛然雙膝跪地,神色鄭重的說道:“孩兒謹遵父親教誨,絕不入朝為官,參與黨爭。”


    楊振信誓旦旦,畢恭畢敬地磕了三個響頭,以示心誠。


    楊宏雙手相攙,攥著楊振的手,直勾勾的盯著他,說道:“如此甚好!為父入朝以來,一直謹小慎微,左右逢源。身為駙馬,盡管地位尊崇,但猶如身陷囹圄,毫無自由可言。”


    “你我父子明日一別,不知何日能夠再見。為父萬一有個好歹,你要挑起大梁,照顧好弟弟妹妹。”


    楊振聞言眉心微皺,這什麽情況,搞得像托孤一般。不過,此情此景容不得推諉,再說身為長兄,自然有義務照顧弟弟妹妹。


    於是,他鄭重的點點頭,“父親放心,此乃孩兒分內之事。”


    ……


    父子二人從午後一直談到日頭偏西,意猶未盡。一場豐盛的團圓宴後,兩人繼續秉燭夜談,直到夜半三更,方才各自睡去。


    當然,離別前夕,注定是一個無眠之夜。在這離愁別緒囊括之下,每個人都輾轉反側。


    楊振躺於床榻之上,看著昏暗的天花板,思慮重重。


    他如何不明白父親的良苦用心,自己也願意奉行不悖。但有些時候,總會事與願違。


    若果真要做出一個抉擇,自己該何去何從?


    不知不覺間,天已到五更。楊振猛然坐起,喟然長歎,“為民立賢明,何惜毀一身。海清河晏時,毀譽亦可清。”


    楊振打定主意之後,一掃心中陰霾。不過想起離別在即,瞬間又興致低落。


    推窗向外凝望,天空晦暗不明,似乎即將迎來一場風雨。


    清明時節雨紛紛,路上行人欲斷魂。


    這裏的清明時節,並非單指清明本身,而是指從四月開始便進入的這一段漫長的雨季。也正是從這一刻開始,人們開始踏上征途。有的外出經商,有的外出求學,當然,也有人外出務工,養家糊口。


    長路漫漫,陰雨霏霏,再加上內心中無限蔓延的離愁別緒,這個中滋味,不足為外人道也。


    兩百禁衛軍早已起床,將一切都收拾停當,時刻準備著出發。畢竟,他們不是去靖州城,而是去中州城。


    此去關山路遠,自然要盡早出發。


    楊萍和楊興兩人抱著楊振的大腿,哭的死去活來,雖然相處隻是短短月餘,但他們的感情卻與日俱增。如今臨別在即,這兩個小家夥自然傷心。


    楊振摸著他們兩個小腦袋,心中百味陳雜,不知是喜是悲。


    有兩個弟弟妹妹,這種感覺……很微妙,難以名狀。


    苗鳳曦同樣很是憂傷,不僅僅是為了送駙馬公主一行人,同時也在送二姐苗鳳鷹和夫人。至於苗鳳雄,他根本就離不開姐姐,因此留了下來。


    此時,二爺苗鳳鷹與夫人,苗鳳曦,苗鳳雄聚在一起,依依話別。


    “三妹,你乃習武之人,又是苗家女兒,性情比較直爽,這固然是好事,但也容易傷人。你與蘇綺雪要好好相處,不要把妹夫夾在中間難做。”


    “至於四弟……他打小就跟你親近,你就多擔待點兒吧。山高水長難再見,你們……好自為之吧!”


    說完,強忍淚水翻身上馬,揚長而去。


    苗鳳曦望著他們的背影,悄然流淚。渾小子苗鳳雄也哭得稀裏嘩啦。


    值得一提的是,柳州六龍並沒有因此離開。有這些人陪伴著,苗鳳曦心中固然悲傷,但卻沒有那麽重。


    另一邊,柳傾權雲婉姝夫婦拉著蘇綺雪的手,諄諄告誡。他們並沒有多麽憂傷,因為兩家不過一天的路程,隨時都可以相見。


    但蘇綺雪卻想起了遠在京城的義母,不知她近況如何。她看楊萍,楊興哭得傷心,每每欲言又止。


    伏苓公主發現她的異狀,走過來拉住她的手,輕聲問道:“綺雪啊,有什麽話就說吧。”


    蘇綺雪猶豫再三,說道:“弟弟妹妹既然不願離開,不妨讓他們多住些時日,日後我迴京看望義母,可以順便帶他們迴去。”


    伏苓公主聞言一愣,她聽蘇綺雪談過身世,自齊平走失後輾轉各地,被京城四方閣閣主所救。


    這四方閣主在京城可不是一般人物,私下裏傳言,四方閣主手中掌握著京城中大部分官員的秘密。


    養育之恩,天高地厚。迴去看看也好,省的人家說侯府的媳婦兒忘恩負義。


    想及此處,她看了看楊萍,楊興,她們著實不願離開。但把他們留在這裏,她既不放心不下,又有些不忍。


    畢竟,他們兩個自出娘胎就和自己在一起,從來沒有離開過。


    不過,問問也好。


    “萍兒,興兒,你們是現在隨娘迴去,還是先留在此處,日後讓哥哥送你們迴去。”


    兩個小家夥抬頭看看伏苓公主,又看看楊振和苗鳳曦,蘇綺雪,當即鬆了楊振撲倒了伏苓公主懷裏。


    伏苓公主摟著兩個孩兒,心生無限感慨,到底還是娘好。


    然而,還沒等她張嘴說話,兩個小家夥就掙開她的懷抱,躲到了楊到身後,仿佛害怕被捉走一般。


    他們探出兩顆小腦袋,不停地揮動著小手。


    “娘親,再見!”


    “爹爹,不送!”


    “哈哈哈……”


    楊宏見兩個孩子如此耍寶,當即放聲大笑。


    伏苓公主狠狠地瞪了楊宏一眼,尷尬!太尷尬了!


    不過還好,她沒有說什麽“沒白疼,沒白養”之類的話。


    否則,豈不無地自容。


    愣了半天,伏苓公主終於打破沉默,“你們兩個既然打算留下,就必須聽哥哥和嫂嫂的話,不能惹禍,聽到沒有。”


    “耶!”


    兩個小家夥當即高興的跳了起來,當真是少年不知愁滋味。


    看到這種場麵,那種蔓延的離愁別緒瞬間被衝淡了許多。


    伏苓公主看著楊振和苗鳳曦和蘇綺雪,一臉鄭重的說道:“他們兩個就交給你們了,不過,要好好的教育他們,絕不能放縱他們。”


    伏苓公主出身於皇家,很明白皇家子弟的那種無奈,因此,一言一行都必須符合要求,不能有一絲疏漏。否則,一定會為人所詬病,不得善終。


    “公主此言差矣,孩子嗎,就讓他們有個快樂的童年又何妨。有些東西沒必要讓他們過早接觸,就由我們這些長輩來扛吧。”楊宏陡然插言道。


    楊振劍眉微揚,嘴角微翹,看來,父親想必是因為自己不堪的童年一直耿耿於懷,方才有如此之言。


    他低頭看向興高采烈楊萍與楊興,心中深有同感。自己身為兄長,決不能讓他們重倒自己的覆轍,有些事情,就自己來為他們遮風擋雨吧。


    伏苓公主愣了一下,他又如何不想給兩個孩子一個快樂的童年,但身處皇城之中,是非漩渦之地,又豈能有快樂之言。


    除非,他們長留齊平侯府,永久遠離那是非利益漩渦。不過,這也隻是想想而已,並不符合實際。


    “公主,該出發了。”楊宏催促道。他怕再逗留一會兒,伏苓公主或許舍不得把這兩個孩子留下。


    “好吧,這兩個孩子就留在這裏了。”伏苓公主牙一咬,心一橫,轉身上了馬車。


    進去馬車的一刹那,伏苓公主再也控製不住自己的淚水,默默抽泣。


    楊宏看公主這副模樣,撇嘴道:“瞅瞅你,至於嗎,讓孩子留在這裏快快樂樂的過一段時間,有什麽不好,至於哭哭啼啼的嗎。”


    伏苓公主猛然坐直了身體,惡狠狠的瞪著楊振,貝齒輕咬,說道:


    “反正孩子不是你生的,你不在乎。”


    楊宏臉色一黑,這是什麽話,什麽叫不是自己生的,還不在乎?


    “公主啊,此話何意?難道說沒有為夫的功勞,你能將這兩個孩兒生出來?”


    “噗嗤!”


    公主聞言破涕為笑,嬌嗔的瞪了楊宏一眼。這梨花帶雨,險些把楊宏的魂勾走。


    楊宏魂與色授,一把抱過伏苓公主,在她臉上親了一口。


    “放手!”伏苓公主羞得滿臉通紅,但卻掙脫不開,隻能狠狠地掐著他腰間的軟肉。


    “疼!疼!快放手!”楊宏疼得齜牙咧嘴,不停的求饒。


    “既然知道厲害,那還不快點鬆手。”伏苓公主嬌嗔道。


    “不,絕不!所謂痛快,不痛不快嗎。”楊宏不僅沒有放手,反而抱得更緊了。


    顯然,他此時很享受,痛並快樂著。


    伏苓公主實在沒辦法,隻能閉上眼睛裝睡。


    一時之間,馬車內無比靜謐,十分溫馨。


    然而,馬車外卻是另一副景象。


    楊振等人親自送出北城門,望著漸漸遠去的馬車心中滿是離情別緒。


    馬車漸行漸遠,視線漸漸模糊,並非因為距離,而是因為淚水,離人淚。


    楊振駐足許久,微微一歎,“走!迴去吧!”


    說完,帶著一行人轉身走了。


    他們迴歸侯府,楊振召集壞事包楊二及柳州六龍,吩咐道:“如今,清明已過,一切事宜都將提上議事日程。除了時常練武之外,太白山莊那裏也要多去轉轉。”


    說完,轉頭看向壞事包楊二,繼續道:“有一樁買賣需要你去談,蘇陽縣柳家坨有一座柳家莊園,那裏物產頗豐。太白山莊建成後,需要大量物資,你去談下這個買賣。記住,既不能賺太多便宜,也不能虧本錢,你要把控好。”


    “是!”壞事包楊二答應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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