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間裏,貓就蹲坐在一張長桌上,端莊優雅得像個貴婦人。蔸娘被貓吸引了好幾秒的視線,想上前摸一摸這樣精致又大隻的貓,但想著自己是靠著林嘉文這個自己身後家長的臉麵,過來做正事的,還是忍住了孩子氣的舉動。她環顧了這間房間,像個辦公室,貓的身後還擺著兩張顯示屏,在運行著什麽滿是數據的程序,她看不清也看不懂,有一扇玻璃門的櫃子,裏麵放著書和一些擺件。但就是沒有看見阿漣要她來見的中間人的身影。


    蔸娘小心翼翼向貓的身後探腦袋,試圖尋找有沒有人被貓擋住。但是並無所獲。


    桌上的貓迴過腦袋看了看這個滿眼寫著好奇的女孩,依然維持著一副高傲的樣子,悠然自得地抬起爪子,慢條斯理地舔舐爪子上的毛發。蔸娘最後在這個辦公室走了一圈,沒有發現第其他的活物。正當她站在桌邊,看著貓,不知所措的時候,“玫瑰羅賓”推門進來了。


    “玫瑰羅賓”倒是不見外,進來了之後就自己找椅子,坐在了辦公桌的對麵。她抬頭看了一眼站著的蔸娘,還疑惑地問了一句:“你怎麽不坐下啊?”


    蔸娘想起,她剛剛已經在這間辦公室房間裏待著過了,也一定見過這位中間人——門口看門的寬胖男人嘴中的“夫人”了。她支支吾吾,靠近了一張對著辦公桌的空椅子,小聲迴答道:“我沒看見主人家,擅自坐下來怕沒禮貌嘛……”


    “玫瑰羅賓”抬著眉毛看向她一臉憂愁的表情,隔了兩秒說出一句:“你耳機那邊的後援怎麽什麽都沒和你說啊?”


    蔸娘一臉委屈無辜,皺著眉頭抬起了手,指著她衣服口袋的方向,說:“她來不及說嘛,你給我扯走了。”


    “玫瑰羅賓”把手掏進了口袋,把無線耳機舉在手裏,看上去要還給蔸娘的樣子,哼唧了一聲:“喏。”


    蔸娘搖了搖頭,“裏麵暗線都斷掉了,我又不會接,就算給我,我也用不了咯。”


    “那真是抱歉哦。”


    “沒覺得你語氣裏有抱歉哦。”


    “玫瑰羅賓”隻是聳聳肩。蔸娘還是拿過了那個無線耳機,耳機裏沒有任何動靜,已經失去了它的使用價值,蔸娘輕輕歎了口氣,塞迴自己的口袋裏。


    接著,安迪推門進來了,他的臉上依然一片深邃的陰鬱。他黑著臉看了看還站著的蔸娘,再掃了一眼“玫瑰羅賓”,自己找了角落的一張椅子自己坐下。接著,他開口問道:“喂,中間人呢?”


    蔸娘眨了眨眼睛,看向他,再看向“玫瑰羅賓”。戴著藍色眼鏡的女人伸出手指,指了指自己,反問他道:“問我?”


    “那不然還有誰,你剛剛不是從這裏出來的,那你肯定先見過中間人。”


    “我是見過,不過我不想迴答沒有禮貌的男人的話。”


    “怎麽著?你還打算讓我叫你羅賓小姐,讓我請求你給我一點善意的施舍,給我關於你們這個神秘世界的指引嗎?”


    “你要是這麽介意和幫派相關的人接觸,你可以不用到這裏來,和你的同事一起去寫報告,告訴上司這是幫派之間的恩怨私仇,所以你們迫不得已全身而退。沒有人會指責你,你也不用一邊端著一副高潔傲岸的樣子,一邊又強迫自己在這個烏煙瘴氣的街區裏。”


    “我有我的目的,用不著你教我。”


    蔸娘跟著他們兩個一來一往的吵嘴,眼珠子左轉轉、右轉轉,就像在看一場網球賽,在找到了他們之間說話的停頓,她終於有機會插上一句話,看向“玫瑰羅賓”問:“請問一下,羅賓小姐,但是中間人在哪……”


    藍色眼鏡後麵的眼珠對上了蔸娘算得上唯唯諾諾的視線,剛剛還在冷嘲熱諷的神情一瞬間就變得柔軟了些,看著這個香島來的小姑娘就像看見下雨天路邊濕淋淋的小狗似的,她抬手指了指那隻貓,說:“就在那兒。”


    蔸娘迴頭看了一眼那隻還在舔爪子的緬因貓,臉上露出疑惑。


    “玫瑰羅賓”又接著對她說:“我不叫羅賓。”


    “什麽?”蔸娘聞聲馬上又迴頭,臉上還有些茫然。


    “我不叫羅賓,‘玫瑰羅賓’是那些人因為我留下的標記所以擅自給我的稱號,不過我嫌棄他們太直白了,就因為有玫瑰花又有知更鳥,簡單幹脆地就叫做‘玫瑰羅賓’了,真是一點都不委婉。”她笑著打趣自己道,接著伸出了手來,舉在蔸娘麵前,“叫我安娜。安娜 李,這是我的名字。”


    蔸娘下意識偷偷瞟了一眼安迪,很驚訝眼前這位身份神秘的行內大盜就這樣在一位警探麵前說出了自己的名字,她有些懷疑著是不是也是一個假名字。出於禮貌,她伸出了手,和安娜的手握住,上下輕輕晃了兩下。安娜的手很溫熱,稍微有些粗糙,關節處生了一層硬邦邦的繭,這並不像傳統刻板印象裏一個女人的手。蔸娘鬆開了手之後,還是忍不住又問了出口:“可是,你都知道他是紐約警署的了,你還和我說你的名字,沒關係嗎?”


    “這裏可是幫派的地盤,我還沒做出越界的事情,他就算知道了也沒有用的。”安娜聳聳肩,笑了兩聲,“我聽說過你剛剛入行沒有很久,看來還沒有習慣。”


    蔸娘不置可否,點了點腦袋。


    房間裏安靜了片刻之後,那隻蹲坐在辦公桌上的緬因貓趴了下來,側臥在桌麵上,眼睛依然看著他們三個。接著,一個有些提著嗓子、吐字聽上去在故意顯示出女性化的男性聲音,從緬因貓頸部的長命鎖位置發出來,說道:“終於結束了,那我是不是可以說話了?”


    蔸娘錯愕地瞪大了眼睛看向那隻貓,一瞬間,她真的錯覺是那隻貓在說話。不過說話聲傳出的時候,貓的嘴是緊緊閉著的,蔸娘這下才反應過來,那個長命鎖並非隻是掛在貓兒項圈上的裝飾,而是一個外形精致的傳音器。


    安娜輕聲咳嗽了兩聲,低聲說道:“不好意思,夫人。”


    蔸娘跟著點了點腦袋,坐在安娜的邊上,規規矩矩地把雙手放在膝蓋上,雙腿並攏著朝前放好。


    “林嘉文的契女。”那隻貓發出一個聽上去中性的男人聲音,還是讓蔸娘感到怪異,“你要知道找我買消息,那都是要按時間收錢的,你也真是不知所畏,看見人就往外追,一點也沒有當客人的禮貌。”


    蔸娘自覺理虧低著腦袋,提著嗓子輕聲說了一句:“對不起!”


    “你還帶了一個行外人來,還是個警探。”


    “抱歉,是我沒注意。”


    “在旁人看來,你簡直是瘋了,仗著林嘉文給你特殊的照顧,做事不按常理,絲毫不知規矩也不知邊界。”


    “我……是我的疏忽。”蔸娘的聲音越來越小,腦袋也埋得越來越低,整個人像是一隻被逼到牆角的小動物,縮在一團瑟瑟發抖。


    “你來找唐女士家的那個小孩,找綁走她的小孩的人,是為了什麽?”貓問。


    蔸娘對他忽然轉開了話題,還有些反應不及,愣了兩秒,才把舌頭捋直了,小聲迴答道:“為了……呃……”她想要找個體麵一點的迴答,但是不知道怎麽措辭。說到底,她接近莉莉安女士,到後來想要幫助莉莉安女士找迴蘇珊,都是為了能通過與莉莉安女士交好,再通過莉莉安女士的身份在布魯斯羅賓幫派中達成她和藍老板過來想要達成的生意。但是如果直接直白地說為了生意,不免顯得太過無情。可倘若說一些為了情誼、為了道義這樣的好聽場麵話,又聽上去虛偽造假,明明蔸娘第一次見到莉莉安女士。猶豫再三,蔸娘還是一咬牙,承認了:“為了幫我契爺做生意,我需要把小姑娘找到。”


    她聽見那隻貓的長命鎖上發出一聲悶悶地笑聲,說了一句:“還不錯。”


    這番話語意味不明,讓蔸娘聽了一頭霧水。她眨了眨眼睛,不是很了然地皺著眉頭,試探地輕聲問:“那你會告訴我他們在哪嗎?或者給我關於他們的蹤跡嗎?”


    “為什麽不呢。”對麵男人的聲音說,大隻的緬因貓不知道是不是有意配合還是無意巧合,正好愜意輕鬆地眯了眯眼,舔了舔自己的絨毛,看著蔸娘,總讓人誤以為它是不是在笑,接著,男人的聲音又傳出來,“畢竟你契爺可是給足了費用,還包括照顧你的錢。”


    蔸娘總覺得他的語氣裏充滿了玩味,似乎意有所指,對她是林嘉文契女的身份充滿了其他方麵的臆度。這讓蔸娘感覺到有些不舒服,受到了他的冒犯,但是她沒說什麽,她知道,畢竟現在最重要的是她需要從中間人這裏知道她想要的信息,去想辦法解決關於蘇珊被帶走的事情,好完成她和藍老板做了十幾個小時的飛機過來的目的。蔸娘輕輕歪了歪腦袋:“那麽,被綁走的那個小姑娘在哪裏呢?”


    話音剛落,貓身後的電腦一個屏幕閃動了兩下,裏麵出現一張頁麵,上麵開啟了四張照片擺在一起。這幾張照片大多都是在晚上或者光線不是很亮的時間裏拍到的,不是很清晰,但能看清大概特征。第一張照片裏是一個小個子的黑人女性,穿著長款的羽絨服,頭發綁著丸子在腦後,手腕上掛著一個便利店的塑料袋,手插在口袋裏,佝僂著背部,似乎想把整個人藏在衣服裏似的,她正在大步向前走,對四周沒有好奇心;拍照片的人為了拍清她的人,四周的背景都有點因為快速移動而變得模糊。第二張照片是一個戴著針織帽子的年輕男性,他看上去是比較經典的白人特征,眉骨高高的、眼眶深邃,鼻尖因為空氣寒冷而紅紅的,他看上去年齡不大,還有點青少年的特征,腮幫子上帶著點沒長開的肉,臉上有著嬰兒肥,他藏在一個狹窄的窗戶後麵,擁擠地趴在窗沿上,露出個腦袋,嘴裏叼著一支煙,臉前麵有一層薄薄的霧氣,他似乎隻是在專注抽煙,眼睛望向遠方的天空發著呆。第三張照片上的人臉有些模糊,看不清五官,環境光線是昏暗的,被拍到的人看上去有些躲藏的經驗,讓專門負責搜集情報照片的眼線們都沒法照到清晰的照片,但是袖子下段露出的一點日式浮世繪的紋身圖案,是比較容易辨認出來的特征,眼眶周圍有著深色的色素沉澱,讓那雙眼睛看上去像一隻兇悍的牛,胡子卷曲著毛茸茸的,不是很整齊,遮住了大半張臉,看得出來不是亞裔,出現在唐人街的街區中雖然他有意藏匿,但也足夠引人矚目了。第四張照片是一個中餐店的門麵,紅色的門口和玻璃門上貼著的紅紙窗花相互輝映,屋簷下麵還掛了一對紅色的燈籠,裝修看上去並不是很精致,店主人似乎在裝潢上沒有很在乎,但是門麵的模樣似乎絲毫沒有影響到店裏的生意,從照片裏看,店裏已經坐著不少食客了,服務員來來去去忙得不可開交,但是還有人繼續走進店門;店門前方站著一個穿著旗袍的年輕女人,盤著頭發,夾著一個中式花紋的發卡,看上去這是一套的工作服,大概是這家店門口的迎賓小姐,照片的對焦是對著這個女人的,但是她看上去就是這片唐人街街區中的一個普通姑娘,坐著普通的工作、過著平凡的生活,沒有什麽特別的。


    蔸娘仔細看了這四張照片,他們出現的地方似乎差不多,都圍繞著那座並不是很大很亮堂的中餐館附近,裝修的風格都看上去是順帶成一套的,於是她越過桌上的貓,指著第四張照片問:“這家餐廳在哪裏?”


    “就在這條街道裏,主幹道上,你走迴大路,走到街區的中段,自然就能看見。”貓的長命鎖後麵又發出了那個中性的男性聲音,接著另一邊的電腦屏幕也閃了兩下,出現了一個地圖定位,顯示出了蔸娘問的店的地址,“這個地方。我容許你拿出你的手機,拍一拍,但是隻有蔸仔可以,算是我對剛入行小姑娘的特殊照顧。”


    “夫人,您不是都有這些精確的信息嗎,為什麽剛剛不告訴我?”邊上的安娜忽然麵露慍惱地插話道。


    “你給我的錢可沒有她契爺給的多,妹妹仔。”對方發出一聲嗤笑,這樣迴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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