蔸娘坐在警局的椅子裏,規規矩矩地雙手放在膝蓋上。身邊都是忙碌的人走來走去,她很容易就被聲音吸引視線。經過檢查之後,她的胳膊除了受傷的痕跡看著駭人,但沒有傷筋動骨,護士隻好給她塗上點藥,囑咐她小心一點。蔸娘點腦袋,乖巧得很。從醫務室出來,又自覺的去找婁知銘,跟著他下樓去滯留室。


    “你看上去沒成年。”婁知銘忽然問了一句。


    “暑假過完上高二。”蔸娘實話實說。


    “這麽小?”婁知銘皺了皺眉頭,“幹嘛入行,缺錢啊?”


    蔸娘聳了聳肩,撅起嘴巴,一副難以啟齒的樣子。


    好心的督查叔叔也沒有非要聽見一個答案為難她,見女學生躊躇不定,他也沒有繼續刁難,而是說話像個好心的鄰居家大哥:“你又不像那群衰仔一樣脾氣壞,傻乎乎站在原地挨人家板凳,這樣容易活不長。”


    “哦。”蔸娘誠心受教,問,“那怎麽辦?”


    “下次和人講話中氣足一點,態度差一點,不要當自己是學生仔,做你們這行沒人管你笑不笑臉都會打人。眼睛亮點找個大佬傍身,反正你長得蠻靚的,會有老板喜歡找契女的,就是小心找個正常點的,不要尋到變態了。”婁知銘的口氣就像是給第一天上幼兒園的小孩說的,好似一位過多擔憂的家長,一邊蹲在地上給囡囡整理衣服和帽子,一邊嘮叨叮囑。


    蔸娘本來要說自己跟林嘉文,袒露一些真誠迴報這位警官的好言相勸,但推開滯留室的門之後,剛剛還和藹可親的阿sir又頂起一張兇神惡煞的臉,對著裏頭那一群古惑仔,也對著蔸娘。她隻好把話全部吞迴肚子裏 ,在他冷得刺骨的眼神下,縮著肩膀小心翼翼走進關著女性的滯留室牢房裏。


    婁知銘走開之後,蔸娘找了一個位置坐下,和上腿纏著繃帶的女孩離得很遠,在房間對角線的位置。少女充滿憎恨的眼睛包裹在憔悴的黑眼圈當中,好像電影裏索命的怨靈。對麵牢房裏的薩米和他的馬仔們也時不時盯過來。


    被針對的小姑娘卻顯得還算自在,和一直高傲的小貓一樣,隻是坐在那裏,誰也不看、誰也不理。


    少女毫無征兆地撲上來,發了瘋伸出花哨的指甲去抓蔸娘。蔸娘連忙躲開,用盡她所有的運動細胞,去抓住揮過來的手腕。被劃了兩下之後終於糾纏住那雙手。礙於左邊胳膊還在發疼,帶著手都快忘了怎麽使勁,蔸娘一下子把少女的兩隻手都圈起來夾在臂彎裏,緊緊鎖在胸前。


    “你別亂來!腿上傷又出血了。”蔸娘看見紗布下有紅色慢慢擴大,慢慢變深,焦急地勸道。


    “你害了我男人!”她尖叫起來,聲音沙啞淒厲,不斷重複,“你害了我男人!你殺了我的男人!”


    蔸娘皺著眉頭看她,胳膊不敢鬆開一點點力氣。對麵的男人們有的笑了笑,對她們的目光裏滿是不遮不掩的嘲諷。她維持別扭的姿勢,拖著少女來到牢房裏的角落,把聲音壓得低低的,說:“我不信你隻是氣我殺了你男朋友,你更生氣的是我搞沒了你的靠山,是不是?”


    但少女和沒有聽見一樣,聲音更淒厲了:“你殺了我男人!”


    “對,是,對不起。”蔸娘點頭應下,“那你要我怎麽賠?”


    她還在哭,可是卻沒有再尖叫,她狠狠刮了一眼蔸娘,不滿這個女學生把她和死去的男人的情誼說得滿是利益,聽上去廉價。


    蔸娘也不著急,抱著她的手腕坐在地上,腿還好心地撐著她的一點體重。


    “我真心愛他。”少女哭得發抽,整個人誇張得一顫一顫。


    蔸娘還是點頭,她沒辦法說理解,也沒法在失去摯愛的感受上共情。等到少女看上去情緒緩和了一點,她才開口:“那我賠你一個靠山,補償你的男人,你看怎麽樣?當然我知道不能補償你和他的感情,可是他如果也很愛你,一定也希望你過得好好的,是吧?”


    對麵的少女抬起眼睛,半信半疑瞪著她。


    她看著不算友善的眼神,繼續輕聲說:“你看啊,你男朋友的大哥啊、同僚啊,看你的眼睛和看我的一樣,看一塊肉呢,等著看笑話。”


    少女轉過頭,和幾個視線對上,眨眨眼睛,其實沒感覺出什麽不對勁,她早就習慣了男人們用這樣的眼色看她,即使她的男朋友在她身邊勾著她的肩膀上街,那些兄弟們也這樣看她,而男人總是不介意的。於是她就知道了,這是正常的。然後她轉迴頭,看著這個她仇恨的女孩:“我不信你。”


    “因為我現在沒有東西拿得出來給你看讓你相信。”蔸娘反而幫她解釋,解釋了她的顧慮給她自己聽,“你又念著被我放狗咬傷了腿,奪走了你本來擁有的東西,所以你更不信我。你不信我才是對的,無緣無故信了才是傻子。”


    少女被她說話的邏輯攪得一愣一愣,可她的眼睛裏又是赤誠的,忽然覺得眼前這個學生妹與她隔了兩層膠膜。明明就在眼前,近到可以聽到她不說話時候的輕輕唿吸聲,可是還是覺得她站在高高的塔樓上麵,還隔著一團霧。她很小就在街頭混跡,那群兄弟姐妹都很好懂,有話說話,七情六欲擺在臉上放任在手腳之間,生怕別人不知道自己什麽時候生氣、什麽時候開心;這樣的人她倒是第一次見,她不確定是內陸的學生都這樣,還是之前一直都是平民的女孩都是這樣,亦或者,這個大眼睛的小姑娘就是這般特殊。


    她還沒迴過神,滯留室的門又一次開了。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了門口。


    婁知銘剛剛把麵生的女學生送下樓,上樓倒了一杯茶準備寫報告,他的隊員就火急火燎衝進他的辦公室,急切到不記得敲門。“是林嘉文!”小警員沒頭沒尾丟下一句,似乎是著急跑上來的,額頭上都是汗珠。


    婁知銘看她這樣,猜到可能是林嘉文出現在樓下,於是放下茶杯,跟著下屬匆匆下樓。


    林嘉文平時總一副正經生意人做派,經常進出警局的都是些街頭小孩,跑腿的馬仔,就和尋常公司結構一樣,經常出來拋頭露麵的都是一線的基層,真的高層一年半載都見不到人。婁知銘一邊快步下樓,一邊尋思今天出門是不是應該查查黃曆,先遇上了林嘉文的車,現在林嘉文又自己來了一趟。


    “稀客哦,林生。”婁知銘遠遠就看見穿著淺色西裝的林嘉文,在一群黑壓壓和藍色的警察製服裏非常顯眼。同樣顯眼的,還有跟在他身邊的阿戎。阿戎也穿得黑漆漆的,但是在人群裏就是很引人注目,婁知銘沒有探究過所以然,他隻是淺淺猜測大概是阿戎右耳上的鑽石耳環太容易反光。


    林嘉文不鹹不淡地笑了笑,算是打招唿。阿戎瞪著亮晶晶的眼睛看了他幾秒,就轉過頭,又是審視差局窗台上快要枯萎的吊蘭,或者在看牆上都沒什麽人迴去看的告示。


    婁知銘開門見山:“來警局做什麽,林老板?”


    林嘉文無視了他語氣裏的不歡迎,說:“來接小孩。”


    “哪個小孩?”


    “婁sir大概不認識,是我家新來的小頭馬。”


    “哇,林生的頭馬,地位不低啊怎麽這麽不小心進局子。”


    “孩子小,規矩還沒熟透,總要時間慢慢教。”


    “能做林生的頭馬,還是小孩子啊?”


    “做事不能隻看年齡,是吧。”


    婁知銘鼻子裏哼了一個詭笑的發音,和林嘉文相視著僵持了好幾秒。


    直到阿戎把一遝現金拍到了婁知銘肚子上,不客氣地說:“保釋金啊。”


    督察把保釋金給負責登記的前台,看著阿戎在表格上寫被保釋人的名字;阿戎字跡秀麗灑脫,寫了幾個簡單字母“doa”。婁知銘在他準備放下筆的時候叫了一聲:“喂。”然後補充:“寫中文啊。”


    阿戎靈動的眼睛頗具鄙夷地瞥了他一下,接在字母後麵又寫下一個“蔸”字。


    走了流程之後,婁知銘親自帶人去滯留室接他們所說的小孩。


    “不會是你們業內,傳聞說弄死了康賀東的年輕人吧?”婁知銘一邊下樓,一邊問跟在他身後的兩個對頭。


    林嘉文沒說話。


    滯留室的門就在眼前的時候,阿戎迴答了他:“對啊。”


    一開門,就看見一邊都關著男人的牢房都齊刷刷看著關兩個女性的牢房,而那兩個女孩,現在都擠在角落裏,一個被一個抱著手,姿勢變扭怪異。


    “幹什麽?”婁知銘踢了一腳鐵欄杆,發出一聲巨響,“都蹲下。哪個叫‘蔸’的,站起來。”


    那群男人緩慢而不情願地蹲下,而另一邊兩個姑娘本來就是坐地上的。林嘉文和阿戎跟在後麵進來,按規矩說,他們得在外麵等,可這會兒婁知銘也懶得管規矩了。


    原本在牢房裏依然張揚不忿的人們,看見了林嘉文和阿戎都一下子變得聽話規矩。薩米低聲叫了一聲“文爺。戎哥。”其他年輕人也跟著這樣低聲的叫。


    婁知銘也好奇那個小頭馬是什麽樣的,他知道康賀東年輕一點時候的壯舉,把一倉庫的古惑仔都砍了個幹淨,留他一個人一身血水,紅色的厲鬼一樣站在屍體堆的中間。於是他先是在男性牢房裏找了一個最年輕又健壯的上下打量了一下。


    但是過了一會兒,還沒有動靜。婁知銘正想說話,催促被叫到名字卻不敢見人的小頭馬,阿戎先一步教訓了一句:“磨蹭什麽啊蔸娘,打算在差局過夜?”


    婁知銘看見來了那個麵生的、嬌弱的小姑娘,在阿戎說話之後怯生生地站起來,聲音細如蚊呐地喚了兩聲:“文叔、戎哥。”他的唿吸凝結了一會兒,想起剛剛看見小姑娘無害就和她誠心實意,教她怎麽在社團裏說話、又教她找個可靠的契爺,在小姑娘站起來的一瞬間自覺是個蠢蛋;這個小姑娘能在一群馬仔麵前保持玉軟花柔的底氣,原來是已經做上林嘉文的契女。他打量著小姑娘攥著上衣下擺的手,還是難以將康賀東被神秘的新人解決和眼前的女學生掛上鉤。


    蔸娘鬆開手,低著頭讓散下來的發絲擋住自己的半張臉,和身邊的少女輕聲說了:“我八月底離開,你多想想。”接著,在婁督察的注目下走出鐵門,幾步路行得像年久失修的木偶,差點要同手同腳。她不自在地挪到林嘉文跟前,膽虛地沉默著。


    林嘉文對她伸出手,未說一句話,她配合地把手搭在對方的掌心裏,任由他拉起自己的手臂看傷痕。“沒事,皮肉傷。”她輕聲細語的說。


    “迴家?”林嘉文的語氣一如既往對她像是哄孩子,旁若無人展現自己對新來的小姑娘的態度特殊。


    蔸娘對這種偏袒心驚膽戰,但還是點頭說:“好。”


    婁知銘的惱羞成怒隻維持了一會兒,他死死盯著蔸娘的背影,感受到了人不可貌相的直觀教訓。他又帶著小姑娘把保釋流程處理完,把她的小挎包和手機還給她。同他們三個人一起出了警局門。林嘉文和蔸娘走在前麵,前腳剛剛出了門踏下樓梯,婁知銘擒住阿戎的肩膀,把他往後拽,迫使兩個人停在門口正下方。


    阿戎甩開兩次掙不開,迴頭瞪他,兩個人額頭差一點撞到一起去,咬牙切齒地惡狠狠問他:“幹什麽?”


    “你他媽騙我她是平民。”婁知銘也咬著牙關和他低聲質問。


    “我聽不懂你講什麽。”阿戎嘴上說著,臉上卻是挑釁意味明顯的笑。


    “少裝,林嘉文肯定也知道你發的。”


    “知道什麽?”阿戎掰開他的手,抓住他的手腕,“知道你跑我酒吧裏發酒瘋啊?”


    “是啊,還不止發酒瘋啊。”婁知銘不甘示弱把手腕往他胸前按,和他的手比力氣僵持在倆人之間。


    “要不要我教你怎麽寫害臊,阿sir——”


    “搞笑,做o記的差更會寫‘流氓’。倒是你,你別為了包庇你們家小妹妹破壞規矩。”


    “我遵紀守法誒,你不要冤枉人,婁sir。”


    “你騙我。”


    “騙了個屁,短信寫了什麽自己去看,誰說過那個小姑娘是平民。”


    阿戎看著婁知銘原本瞪著他的眼睛,失焦了刹那,大概是在迴憶內容。那封匿名信息隻是送達的時間和女孩進門的時間一起到來,其他不過是已知的事實,店裏的老板和夥計都是平民,不然他們也不會在邊上蹲守快一天。


    婁知銘忽然覺得倦,煩透了這些人說話藏著拐彎,玩遊戲一樣,又順口惡狠狠問:“蔸是怎麽殺康賀東的?”


    “幫派頭馬怎麽殺二五仔她就是怎麽殺咯,江湖追殺令啊,大卸八塊斬成十二段折過來再十二段咯,最後拿去喂狗。”


    “她那點手勁拿槍都穩不住。”


    “愛信不信。”說罷,阿戎抬高下巴,製造出俯視的錯覺,挑弄地看著婁知銘。


    蔸娘和林嘉文已經走下樓梯,站在路邊看他們兩個低語拉扯,也不催。阿戎放開手,丟下一句:“加你的班去,我迴了。”快速下樓梯,一把攬過蔸娘的肩膀,和林嘉文一起上車。


    婁知銘看著那輛車車燈亮起來,消失在視野裏,長長歎一口氣,伸個懶腰,鬆開了緊繃肩膀倦怠地迴到局裏。


    阿戎開車,林嘉文坐在副駕駛,蔸娘在車後座把背挺得直直,大氣不敢出。直到阿戎說:“你擋住後車窗了。”她才緩緩把背部放鬆,貼在皮質的座椅背上。


    “怎麽一天天的總這麽害怕,是擔心我吃你還是林嘉文吃你啊?”阿戎通過後視鏡睇小姑娘,看見小姑娘因為他的問句又緊張起來。


    蔸娘咬了咬下嘴唇上,扭扭捏捏。沒過一會兒,他們都聽見車裏一陣咕咕聲音,動靜輕微但是清晰可聞,蔸娘抬起臉和後視鏡裏阿戎的眼睛對上,忸怩地嘀咕了一句:“不是啊,餓了嘛……”


    林嘉文笑了一聲,和阿戎說:“去廟街。”


    兩天沒有攝入固體食物的小姑娘像極了餓虎撲食一樣把嘴裏塞滿,被燙到也匆匆飲兩口冷飲,接著繼續咀嚼。就連被阿戎盯著當做家養倉鼠看,也沒能讓她含蓄起來。


    “慢點啦。”阿戎抬起一邊眉毛似乎想笑,嘴裏哄勸卻往她碗裏又夾了兩塊肉。


    蔸娘囫圇把兩天的量集中在今晚吞下肚,吃飽停下碗筷時候已經出了一層薄薄的汗。林嘉文遞給她一張紙巾。收起餓極了模樣的蔸娘又恢複了往常的安靜和緊張,半張臉都埋在紙巾裏。


    林嘉文一隻手撐著下顎,對她說:“做得還挺有樣子的。”


    蔸娘疑惑地皺起眉頭,對他眨兩下眼睛,臉上寫著不解和心存疑慮。


    “別不自信,你直接跟我的,按老一輩那套算輩分的方法,那些都是你後生仔,要叫你一聲‘姑’,或者‘姨’。”


    蔸娘的眉頭皺得更緊了。


    林嘉文笑起來,問她:“有沒有後悔把東仔按水裏了?”


    蔸娘搖搖頭,但隔了兩秒又輕輕點點頭,把紙巾揉成一團放在碗邊,“不算後悔。”


    “不算?”


    “有一點點。但我經常後悔,所以不算後悔。”


    “還是小朋友就經常想後悔,那以後怎麽辦?”阿戎在邊上嗆了一句。


    “不知道。”蔸娘還真的認真想了想,“等習慣了就好了吧?”


    “那你這次有沒有後悔放跑了那個太妹?”


    “這倒沒有。”


    “那這次後悔什麽?”


    “狗籠裏有兩隻泰迪,完全不會吃生肉。”


    “流浪狗沒得選,以後去挑一籠品種好的,馬犬、比特、威瑪拉娜,你去挑挑。”


    “不要了,我覺得流浪狗挺好的。”她頓了頓,又問:“我能不能要兩間狗籠做流浪犬收容啊?”


    “這個沒賺頭,還要貼錢,想好啊?”


    “想好了。”


    “那你多拿幾個去玩好了,正常人都中意酒吧夜店的。”


    蔸娘點頭,謝過林嘉文。阿戎在邊上悶悶說一句:“做這行了心不要太好。你是不是把太妹當流浪狗了,舍不得?”


    “沒有。”蔸娘記起那個少女最後她站起來看她的眼神,心裏暗想確實像隻被丟棄的小狗,“她挺漂亮,吃掉太可惜。”


    “那不要以後看見漂亮的就心軟。”阿戎提點道。


    蔸娘張了張嘴欲說還休,猶豫兩下合上嘴唇鄭重地點頭:“嗯。”但她的腦子裏老想著剛剛戎哥和婁督查在台階上相互拉扯劍拔弩張的樣子。她總覺得,阿戎現在大概迫切地想去酒吧,用去看自己場子當借口也好,總而言之不是陪著林嘉文和她扮演非經典一家三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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