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兔子的話裏,李強知道了這個小子其實並不是疤臉親生的弟弟,因為疤臉純粹就是個孤兒,他是疤臉上街乞討時從街上撿來的。


    那時疤臉才7歲,抱著尚在繈褓中的這個小子,一路乞討一路把他拉扯到7歲。


    這兩兄弟的命運轉折發生在疤臉14歲的時候,那時候疤臉已經會自己掙錢了,有時候去打點零工,有時候則幹脆還是靠著小偷小摸才能讓兄弟倆勉強吃飽。


    有一次疤臉出去偷東西時候被人抓住了,抓他們的老警察看兄弟倆可憐,自己也膝下無子,幹脆收養了兄弟兩人。


    之後才有了這個小子去念書,疤臉去當兵的未來。


    兔子的話很少,很多地方都是一帶而過,但光是這些話就能讓李強有足夠的聯想了。


    想著那兄弟倆在寒風中無依無靠,隻能互相依偎著取暖的樣子,李強本來就沒多少的氣也幹脆消了。


    他撐著扶手站了起來,走到那小子身邊拍了拍他肩膀。


    “你哥是好樣的。”他對哭的眼裏快要流出血的小夥子說道:“知道裏麵是誰呢?孫醫生可是大拿,這次來援外醫療隊的領隊,他手裏搶下來的人命,比你小子肚裏的蟲子都多。”


    說著話煙癮又翻了,李強看到對方上兜裏塞著的煙,探手就取了出來,給自己叼了一根不算,還挨個散了一圈。


    接過煙的胡子看著李強綁在輸液架上的引流袋,張了張口想要說話,最終還是歎了口氣把煙叼在了嘴裏,就著那小子湊過來的火點著了,深深吸了一口。


    這邊李強也把煙點著了,兩根手指夾著煙,就像一個七老八十的老頭一樣,正打算挪迴去呢,兔子就站起來把位置讓給他了。


    於是這四個人就坐在嚴禁抽煙的手術室外麵吞雲吐霧起來,尤其是李強,他現在唿吸都不通暢呢,抽起煙來也是小口小口的,好像是喝白酒一樣的感覺。


    “瞎胡鬧!”老傅還沒進來就看等候區這裏煙霧繚繞了,一掀門簾,就看四個大男人三個傷號在這抽煙,其中一個還是肺部受傷剛搶救迴來的重傷號。


    他快步過去想把李強嘴裏的煙給揪了,可是李強一抬頭,他看到李強有點發紅的眼眶,最終還是歎了口氣跟李強要了根煙,也把煙點著了坐在眾人對麵,低頭抽起煙來。


    手術室的紅燈一直在亮著,眾人就這麽低頭抽著煙,有時候這裏也有別人過來,看到等候區沉默的樣子都不知道該說什麽好。


    他們就這樣默默的走到李強那裏,從他丟在扶手上的煙盒裏抽出根煙,點燃了默默的找個地方坐著,或者幹脆就站在那裏,抽完煙後拍了拍疤臉弟弟的肩膀,轉身走了出去。


    當李強手邊的這盒煙抽完之後,還有人特地買了一條煙送過來。


    手術做了不知道多久,終於有人推開了手術室的大門:“血漿送來了沒?”


    他一開門就來了這麽一句,坐在那抱著箱子的疤臉的弟弟早就等的心裏長草了,聽他這麽一說蹭一下就站起來了,走了沒兩步就又跪地上了。


    也是等候區的地板光滑,他跪地上不說,還借著向前的力道滑了半米,等停下來的時候正好停醫生腳前麵了。


    “哎!”出來的醫生被這個高難度動作搞得一愣,過了幾秒才想起來,彎腰把這倒黴孩子懷裏的箱子接過來,轉過身要進門又覺得有點不太合適,琢麽了琢麽,補了一句:“我說,你要是坐久了就起來活動活動,不然對身體損傷挺大的。”


    門外等候的人們,本來有心等醫生出來問問情況的,結果被這麽一出鬧得,愣是誰也沒來得及開口,就眼睜睜那醫生抱著血漿箱子走了進去。


    丟了個大人的疤臉弟弟也挺不好意思的,他撓了撓頭走了迴去,正要坐下來就讓老傅叫住了,幾句話就給他支外麵包腦袋去了。


    等疤臉的弟弟走了之後,這個隻有兩排椅子的等候區也沒了別人,於是老傅便開腔了:


    “強子也不是外人,我也不避諱他了。”


    老傅說著話用手在自己身上點了三下,分別是右胸,肚子上點了兩下:“昨天我和孫醫生聊過了,疤臉最好的情況就是這樣了。”


    “他得丟半個右肺,三分之一個胃,脾搞不好也得切了。”


    老傅說完以後指了指兔子:“別看這小子現在活蹦亂跳的,當時子彈朝上一點他就是太監,朝中間一點就得把他腿切了,朝裏麵一點就是動脈破裂大出血,朝外一點撕爛了重要的肌肉群他從此就踢不成人了。”


    “還有這個不知道死活還在抽煙的小王八蛋。”老傅這次手指指向了李強:“他當時右邊肺全塌了,全身失血三分之一,差一點就沒救迴來。”


    老傅說的李強有點不好意思,他低頭訕訕的抽了口煙。


    “還抽!還抽!”這個動作直接讓老傅怒了:“抽不死你個小王八蛋!”


    老傅聲音有點大,剛吼完沒一會呢,手術室就出來個護士,人家可不管老傅到底是什麽人,這邊就是她們最大,老天爺都得靠邊站。


    “吵吵什麽!安靜知道不!不行就出去等!”出來的小護士左右看了看煙霧繚繞的等候區,柳眉一豎正想開罵呢,卻看到房間裏坐著的這一排重傷號。


    這些人那種慘兮兮的樣子讓她是什麽都說不出來,幹脆跺了跺腳進去告狀去了。


    老傅也沒管那護士妹子,抽了口煙用夾著煙的手隔空戳了戳胡子:“你身上的傷我就不提了。”


    “你覺得這樣,值得嗎?”老傅此時話說的挺慢的,這種極慢的語速,給了胡子很大的壓力。


    “我知道我話說的重,你心裏也難受。”老傅也沒等胡子的迴答,繼續說著:“但你得明白,有時候我們是需要犧牲,但那是為了一個更好的目標而做出的取舍。”


    “而不是像現在這樣,我撒出去四個人,險些一個都迴不來,迴來了也是個個重傷。”


    說完這句以後老傅就閉口不言了,默默抽著煙盯著胡子。


    “是我衝動了,我檢討。”憋了半天,胡子來了這麽一句。


    李強看到老傅聽胡子這麽一說,手指抖了一下,然後整個臉就瞬間黑了。


    然後老傅哼了一聲,捏著煙頭就頭也不迴的走了。


    等老傅走了以後,兔子輕輕戳了戳胡子,小聲說道:“胡子你就跟傅頭服個軟唄,你平時挺活個人,怎麽這時候犯愣呢?”


    胡子不知道是身上傷口疼的厲害還是怎麽迴事,連句話都沒說,繼續低頭在那裏抽煙。


    過了一會疤臉他弟弟也走了進來,給幾個人一人帶了一份病號飯,吃完飯後他又把餐盤送了迴去,迴來以後幾個人繼續坐在那裏抽煙。


    李強都不知道這半天自己到底是抽了多少煙,旁邊那個頭頂帶煙灰缸的垃圾桶上麵,密密麻麻的都是煙頭,乍一看好像是給垃圾桶換了個新發型一樣詭異。


    這段時間裏,還有戴著口罩都忍不住捂著鼻子的護士妹子,拿著藥瓶跑進來,估計是去李強病房沒找到他,在這裏現場把藥瓶就給他換了。


    然後過了一會,可能是那個給李強換藥的小護士迴去告訴了其他人,給胡子和兔子輸液的護士也來了。


    這幫小護士也會使喚人,她們也沒避諱,直接讓樓道裏挎著槍的警衛,一人扛了個輸液架進來,現場就給兔子和胡子輸上液了。


    幫胡子輸液的護士,看到胡子上半身的繃帶上有好幾處血跡,正想開口讓胡子出去,給他重新打開繃帶看看,是不是傷口崩了時,就讓胡子一眼給瞪迴去了。


    而扛著輸液架進來那兩個警衛,低聲跟幾人打了個招唿,安慰了下坐在椅子上的這幾個人,拉著有點不服氣的護士就趕緊出去了。


    邊掀門簾邊有人低聲囑咐那有點生氣的護士,還讓耳朵尖的李強給聽到了:“你瘋了你?你看看那坐的那幾個爺,胸口上插著引流袋,抽煙都抽黑了也沒見他動!你還想讓人去包紮?我跟你說,要是手術室的人推不出來,他們幾個能在那生生坐到死知道嗎?”


    “快去快去,看看今天值班的醫生是誰,要我是你就通知醫生準備一下,估計手術室的爺推出來,外麵這幾個也差不多該搶救了。”


    聽人家這麽說,感覺給人添了麻煩的李強,挺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子,把掛在輸液架上的引流袋拿了下來,隨手擱在了身邊,這樣好歹沒那麽顯眼了。


    這波護士走了以後,除了有人掐著時間進來看看輸液輸完沒以外,就再也沒什麽人進來了。


    等到手術室門上麵那個寫著手術中的燈終於滅了以後,坐在那有些昏昏欲睡的李強被開門的聲音驚醒了,抓著身邊的輸液架想站起來,結果腿軟了一下又給坐了迴去。


    過了幾分鍾,手術室的大門被推開了,出來的醫生渾身是血,一出來就摘掉了口罩擰著眉。


    外麵都讓這幾個孫子抽成煙霧彈的效果了,光站著都覺得熏眼,就更甭提這玩意對嗅覺的摧殘了。


    李強本來還覺得沒啥事呢,畢竟法不責眾,醫生估計站門口叨叨幾句就完事了,可沒想到人家一摘口罩他就發現那是熟人啊。


    孫醫生啊,老援外啊,戰傷方麵人家是專家啊。


    等疤臉推走以後,孫醫生走過來對幾個人說道:“手術效果不錯,基本這邊能做的大手術也做完了,再來就該迴國內做後續治療了。”因為李強是熟人,孫醫生也就沒用那遮遮掩掩的語氣:“總共12次手術,總算是把人救迴來了。”


    說完這些以後,孫醫生一揮手就把眾人嘴裏的感謝給堵迴去了:“人能救活跟我沒多大關係,主要是病人求生意誌強烈,身體素質也好。”


    一聽這個,眾人心裏吊起來的石頭算是真掉下去了,但這幾個人還沒開始高興呢,老孫話風一轉就開始訓人了。


    “強子你是不是不要命了!”他手一伸就把李強藏旁邊的引流袋給抽出來了:“你看看裏麵成什麽了!你的引流管還是我親手插上去的,現在你覺得自己能站起來就沒事了是吧?”


    李強被訓得臊眉耷眼的,抬頭想分辨一句呢,老孫就訓得他把腦袋又給低下去了:“我告訴你李強!我跟你不沾親不帶故的!我憑什麽救你?你現在連他媽危險期都沒過呢,就這麽糟蹋?你看看裏麵都是什麽?你看看你看看!”


    孫醫生直接就把引流袋戳李強眼前了,這也讓兔子和胡子看清楚了裏麵,除了尼古丁帶來的深棕色外,還有一點點的血絲在裏麵。


    “我告訴你李強,你危險期還沒過!肺水腫的並發症還在前麵等著你呢!你別覺得你站起來就沒事了!我!!!他媽的!!”


    這真是越說越氣,文質彬彬的孫醫生氣的都開始罵人了,轉身跟手術室裏麵收拾的護士喊了一聲,讓她們趕緊把手術室清理幹淨,隨時留一班人值班準備下一次開胸手術。


    這顯然就是給李強準備的:“我告訴你李強!人不想活了就別說我了,他媽連神仙都救不迴來!”說完以後孫醫生直接就把手裏端著的缸子給砸一邊了,轉身氣哼哼的走了。


    這一下另外三個人可慌神了,他們以為李強醒來就沒事呢,可讓孫醫生這麽一說覺得事就有點大了。


    兔子站起來從外麵喊了幾個人進來,一幫人端輸液架的端輸液架,抬人的抬人,七手八就的就把李強塞迴病房了,一路上連腳都沒讓他沾地。


    進了病房以後,兔子還指著藏在床底下帶著鐵鏈的束縛帶告訴李強,這裏可是關押高危俘虜的地方,你小子可得安生點養傷,再爬起來就給你鎖上!


    說完以後拄著拐杖一瘸一拐就走了,臨走也沒忘從李強床頭櫃上順了個蘋果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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