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話的李岩,已經準備好了要承受劉宗敏的暴怒。


    因為誰都知道,劉宗敏那一點就炸的性子和脾氣,可不是說著玩的,也不是誰敢輕易招惹他的。即便是李自成,除非是軍機大事,很多時候也是對他禮讓三分。


    然而,大順軍裏不多的幾個敢於擼虎須的,同時也是頭一份的人,就是李岩。


    或許也就是因為這個原因,李岩莫名其妙的竟得到了劉宗敏的一份尊敬,不僅尊敬,而且還莫名其妙的對他總是示好,好像他對李岩有種天然的友情一樣。


    兩人的這層關係,不僅讓李岩本人感到有一種恍惚的百思不解和詫異,就連其他軍中大將,甚至李自成,也都感到驚詫莫名。


    當然,這也很可能與李岩加入大順軍後,在很多關鍵時刻和大事抉擇時搶眼的表現和精準的算計,不無關係。


    剛開始,李岩也為自己能與劉宗敏擁有了這種看上去有些匪夷所思,卻又千真萬確是一份真友誼而高興。


    但是,當宋獻策曾經不止一次地提醒他要注意與劉宗敏的距離,尤其是在近些日子李自成對他的猜忌日甚一日時,李岩才忽然意識到,自己被不斷猜忌的成因,劉宗敏與他的關係,很可能也是其中重要的一個緣故。


    所以,李岩便開始有意識地疏遠劉宗敏,並時不時地在很多場合故意激怒他。


    就像現在。


    當然,這一次更多的還是出於公心,而非私心中的自我保護意識。


    畢竟,現在是行軍途中,飲酒吃肉,而且還是聚眾飲酒吃肉,這在哪個軍中都是大罪!


    然而,讓李岩萬萬沒想到的是,劉宗敏麵對他的詰難和質疑,不僅沒有生氣,反而玩味地盯著他,忽然哈哈大笑,指著滿桌酒肉道:


    “製將軍,這浪費糧食,闖王也有軍令,同樣也是大罪哩!”


    “你向來足智多謀,文,比那些酸文人牛金星、宋獻策在文韜武略上一點不輸於他們。武,攻城略地、陷陣衝陣,就連袁宗第、李過、劉芳亮他們也不敢小覷。”


    “那你來說說,飲酒吃肉和浪費糧食,這左右都是大罪,今日如何解法?”


    李岩眯眼看了看劉宗敏,忽然拱拱手,然後轉身道:


    “權將軍原來是要消遣於我,告辭。”


    誰知,沒走兩步,劉宗敏就大聲令道:


    “來呀,請製將軍入座,奉酒!”


    話音剛落,便有他的一對膀大腰圓的親兵,上前將他攏住雙臂,口中說了一聲得罪,隨即強行把他摁在了坐席上。


    緊接著,另一個親兵端起酒樽,同樣也是一聲得罪了,在另一名親兵的相助下,撬開李岩,將酒樽裏的酒水悉數倒入李岩的喉嚨之中。


    這,才是悍將劉宗敏的真實麵目!


    “咳咳咳……咳咳咳……”


    一陣劇烈咳嗽後,李岩忽然一愣,緊接著使勁吧嗒吧嗒了一下嘴巴,扭頭道:


    “權將軍,你、你果然還是戲弄與我,竟拿酒樽裝水誆人?”


    劉宗敏哈哈大笑,隨即忽然黑臉道:


    “李岩,十萬大軍在我手中,你真以為平素貪酒的老劉,就如此不堪?”


    李岩一怔之下,隨即拱拱手道:


    “非也,權將軍這一手,已經比那粗中有細的猛張飛入川時的謀略,還要教人驚喜了!”


    一聽連李岩都認可了自己,劉宗敏到底還是臉上一喜,隨即一本正經道:


    “製將軍,今日請你過來,的確是要試探與你。”


    “大戰在即,那吳三桂不僅是有名的悍將,連韃子都敢直麵衝鋒陷陣,更有麾下四萬赫赫有名的關寧鐵騎。老實說,就連我老劉此戰也是心裏沒底。”


    “更讓我心裏沒底的,還是你這個李岩,整天半死不活的樣子,我今日倒想看看,那個我敬重的李岩是真的死了,還是在搞什麽臥薪嚐膽!”


    臥薪嚐膽?


    李岩頓時嚇得頭皮一麻,這可是比猜忌還有了得的大罪啊!


    “權將軍,此言差矣,可亂說不得也——”


    李岩縱使渾身有膽,這時也不敢當什麽強項令了。


    劉宗敏卻是冷冷一笑,伸出蒲扇般的大掌在李岩肩上重重一拍道:


    “製將軍,今日我看到的,是一個真正的李岩,他還在!”


    “所以,我意已決,請製將軍接令吧——”


    接令,接什麽令?


    李岩正自詫異著,劉宗敏忽然摸出半個虎符,將它一把塞在他的手中,一張黑臉嚴肅得嚇人道:


    “李岩,現在我將你從前的本部兵馬全部還給你,另外再配屬給你一支三千輕騎,一支千人火器營,合計兩萬八千人,做我殿軍。”


    “七十裏外,就是關寧一線的第一個重鎮,也是山海關門戶的西沙河驛。明日我拿下西沙河驛後,你就獨領此軍,駐守於此,沒有我的軍令,哪怕最後隻剩下你一人,也要給我死死守住這個西沙河驛!”


    “李岩,十萬大軍最後的退路,此後皆在你手,你敢接令乎?”


    李岩嚇了一跳,怔怔地看著手中的虎符,一絲久違的豪情,驀然從心底生出。


    劉宗敏見他久久無語,忽然有些失望,黑臉道:


    “李岩,我不是無人可用,隨行的將軍和這侯、那侯多得是,但最讓我放心的,卻隻有你李岩。”


    “你若是也不敢接令,我就隻能在李來亨率白廣恩,或者蘄侯穀英或者高一功率陳永福之間,擇一軍駐守了。”


    話音未落,李岩忽然搖頭道:


    “不可,李來亨、高一功都是陷陣猛將,穀英則偏重於文將。此戰一旦開啟就是決戰,西沙河驛一地,就成為十萬大軍生死攸關的樞紐之地,絕不能所托非人也!”


    劉宗敏大喜,瞪著李岩目光炯炯道:


    “製將軍,這麽說你願意接令了?”


    李岩沉思半晌,徐徐點頭道:


    “為了十萬大軍生死,我可以接令,況區區一個李岩與十萬大軍相比又算得什麽,死則死矣,生又何歡?”


    “隻是,權將軍,你將如此重任交與我手,你可要想清楚了!”


    看到李岩毅然接下軍令,劉宗敏也是哈哈大笑,忽然豪氣幹雲地昂首道:


    “製將軍隻管放心做好你的事情,我敢這麽做,我自有一番擔當——”


    “你且聽著,此戰之後,闖王那邊,我將為你解憂,公開具名為你作保,並與你結為永世異性兄弟,一榮俱榮。”


    “專門與你作對的牛金星那邊,我會在戰後親自去他府上,將他鞭笞一次以正視聽。”


    “當然,這一切,都得看咱倆兒在這場大決戰中是不是能活下來!”


    一個悍將,有時更多的還是一個匹夫,沒想到在最關鍵時候,居然還有如此擔當和氣魄?


    李岩端詳著劉宗敏,拱手道:


    “權將軍,後會有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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