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吳三桂說完,有意無意地掃了一眼自己,吳三鳳頓時心領神會,過了半晌,裝著不經意的樣子,抬手扯了扯有些發愣的祖大樂道:


    “二舅,咱們說些家裏話,你此行出來,大舅連個口信也不曾帶給我們麽?”


    祖大樂歎口氣,這才一臉不情願地摸出又一封信來。


    幕僚見狀,馬上趨前接到手中,轉呈給了吳三桂。


    吳三桂打開信函,低頭看了兩眼,嘴裏方才徐徐道:


    “祖將軍,咱們都是知根知底之人,客套話就不說了。如今天下已然如此,非人力可為,縱使我有報國之心也隻是蚍蜉之力。所以,我可以北投,但須得一張足夠分量的金口作保!”


    金口作保?


    祖大樂笑了,心裏狂喜不已,連連直唿原以為會要千般磨難之事,竟然會有如此順利結局,當即心裏一鬆,便將懷裏壓箱底的最後一物拿了出來,鄭重其事道:


    “平西伯,你要的金口作保,都在這裏了,你且拿去,好生瞧瞧,夠不夠你要的分量!”


    幕僚慌忙上前,捧著它送到了吳三桂手上。


    吳三桂隻看了一眼,便驚訝得虎地起身,難以置信地狂喜不已道:


    “足夠了,足夠了,祖將軍——”


    “到底還是血濃於水,此事若是最終功成,三桂、不,是我吳家滿門,都要對大舅一家尤其是二舅這番苦心和冒死之心,感恩戴德,永記銘心!”


    聽到吳三桂這樣說,祖大樂這一次,總算是徹底放下心來,滿臉又是一副居功至偉的樣子道:


    “言重了三桂,言重了。哈哈,別的我不敢說,但漢八旗八大總兵官,你一旦真正投了過去,其中一旗,斷斷就是你吳三桂的了!”


    “而且現在可以說了,我出發前,攝政王曾親口對我曉諭,此番入關逐鹿中原,倘若一切順利,王爺一直都在考慮,要在漢八旗之外,專門針對新近歸順過來的漢人重臣良將,隻要是能確認忠心不二的,另行再建一個綠營。”


    “攝政王說了,既然太-祖手裏能出一個額駙佟養性,太宗殿前能出一個範文程,為何他手裏就不能再出一個吳三桂?”


    “接下來的話,是攝政王教我在確認了你誓言後,將原話一字不落地轉述與你,你且聽好了——”


    “長伯,我對你慕名久矣。你來,我像祖大壽、洪承疇一樣迎你。漢八旗鑲白旗一直虛席以待,你若不滿意,若新軍綠營可速成,你來便由你統領!還是獨領一軍,可滿意乎?”


    吳三桂隻聽得連連點頭,口中不斷笑逐顏開道:


    “滿意,滿意,承蒙攝政王抬愛,我吳三桂在此心領了!”


    直到這時,一旁的吳三鳳才敢上前,悄悄在帥位前的案上偷眼瞄了一下。


    這一看不要緊,他也是臉色大變,跟著便像吳三桂一樣,口中不由得長舒一口氣,臉上頓顯喜氣洋洋。


    當下,吳三桂擺下宴席,將軍中千戶以上將領悉數召喚到位,陪著祖大樂大快朵頤吃了一場酒,隨即點起兵馬,麵向南邊的京師再無任何羈絆,揮師山海關而去。


    且說劉宗敏點齊了兵馬,一路往北,同樣也是直撲山海關而去。


    這一日,行到距離西沙河驛不足七十裏地時,他紮下營來,沉思半晌,將安置在他這支十萬大軍中的李岩請到了中軍大帳。


    聽聞劉宗敏召見,李岩第一反應,還是有些高興的。


    在京城的日子,他已經明顯感覺到自己的日子,一天比一天難過。


    然而最令他痛心的,不是李自成對他的猜忌之心,一日比一日更盛,連帶著各營主將,也對他唯恐避之不及,像瘟神一樣躲著他。


    不僅如此,就連他統製下的軍馬,也一而再、再而三地被牛金星以各種名目不斷削減、裁撤,從最鼎盛時的兩萬三千人,一路銳減到兩萬人,一萬八千人,直到現在的不足萬人。


    這一切,他都忍了。


    但他最不能忍的,竟然是曾經對他禮遇有加,信任百倍到抵足而眠,徹夜長談的李自成,到了今天,不知為何,已經到了無論他以任何理由和軍報,都避而不見的地步。


    不見就不見吧,可是最後他竟然昏聵到了這等田地,在建奴多爾袞傾巢而出秘密南下入關,南-京朝廷大張旗鼓蠢蠢欲動之際,整個京畿重地明顯已成兩麵夾擊,腹背受敵態勢,曾經那樣果敢勇猛,洞悉天下的闖王,竟要以決戰之勢,去與吳三桂糾纏!


    這哪裏是去大決戰呀,這簡直就是自掘墳墓,將無數義軍前赴後繼好不容易打下來的天下大勢,一舉斷送在關寧一線啊!


    難道說,當初自己起兵響應闖王時,偶遇到的那個方外和尚臨走時對他說的那番偈語:


    “十八子,十八子,見單莫見雙,遇山莫遇海!”


    唉,那山海關,埋葬了多少英雄豪傑。


    沒想到,今日還是輪到他們了……


    看到李岩孤身而來,劉宗敏不由得就是一怔,口中下意識就道:


    “製將軍,這裏已經不是京城,乃是行軍之中,你怎麽一個親兵就不帶出門來呢?”


    李岩知道礙於李自成臉麵和軍令,表麵上劉宗敏也對他若即若離,但私底下,對自己的處境,他雖然沒有公開仗義執言,卻是隔三差五,就會命他的貼身親隨,不時地送些美酒和字畫。


    所以,盡管兩人在京城沒有一次交集,但在李岩心裏,卻是將劉宗敏看得像宋獻策一樣重要和親近。


    不然,這一次,他也不會帶著一份少有的輕鬆前來相見了。


    如今,看到劉宗敏第一句話就是如此不掩關切,李岩不覺心裏一暖,便拱手笑道:


    “岩是到權將軍這裏,又不是去什麽刀山火海,龍潭虎穴,要什麽親兵相隨?”


    劉宗敏怔了怔,隨即哈哈大笑,也不與他客套,更不起身,直接招手指著擺滿了酒肉的帥案道:


    “製將軍果然還是我大順軍一等一的儒將,我看那田見秀在你麵前也是徒有虛名。來來來,你我雖在京城多時,卻不曾有一日喝酒吃肉,今日便補上!”


    李岩看了一眼滿桌酒肉,卻是搖搖頭,束手而立道:


    “多謝權將軍美意,但權將軍方才也說了,這裏已經不是京城,而且尚在行軍途中。所謂上行下效,還請權將軍恕我掃興,這場酒肉,怕是我吃不得,權將軍更吃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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