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世誠心中大驚,仿佛那柄短劍,已經插進自己的眼睛裏,冰冷的殺氣滲入周身經脈,一時竟動彈不得。


    “小伍”,木屋裏有人說道:“讓他走。”


    等了片刻,蘇三娘衝布衣青年使了個眼色。布衣青年手腕一抖,將短劍收入袖中。


    吳世誠後背冷汗淋淋,暗自鬆了口氣,也不敢迴頭,慢慢從蘇三娘身旁走了過去。


    又等了一會,蘇三娘冷哼一聲,說道:“小伍,我們進去。”


    兩人一前一後,走到小樓門外。


    端木拓擋在門口,輕聲說道:“小伍,我和三娘有幾句話要說。”


    布衣青年愣了一會,慢慢低下頭,轉身徑自離開。


    端木拓衝蘇三娘輕輕一笑,側身讓開。


    蘇三娘瞪了他一眼,快步走了進去,自顧在小桌旁坐下。


    端木拓帶上門,又走了迴來,在蘇三娘身旁坐下,側頭看著她。


    蘇三娘轉過臉去,也不理會他,等了一會,又迴過頭來,說道:“昨天晚上,江龍幫朱扇子帶來幾個人。有一個是黃河九寨的,仗著雷胡子的名頭,竟然敢鬧事。我斷了他一隻手。”


    端木拓笑了笑,歎道:“來萬花樓鬧事,隻斷了一隻手,那是他們燒高香了,遇到了你這個女菩薩。”


    蘇三娘“噗嗤”笑出聲來,盯著端木拓,嗔道:“什麽女菩薩,我有這麽老麽?”


    端木拓心中感歎,輕輕握住她的手,低聲說道:“總是發脾氣,可就老得快了。以後再有這樣的事情,你就讓吳世誠去辦。”


    蘇三娘神色微變,低聲說道:“這個人貪財好色,陰險狠毒,可不是什麽善類,你帶他來做什麽?”


    端木拓猶豫一下,笑道:“貪財好色的人,用起來才方便。時代變了,不貪不色的老實人,在江湖上隻會寸步難行,要他們有什麽用?”


    蘇三娘冷笑幾聲,也沒再接話。


    端木拓將她摟在懷裏,低頭聞了聞她的發香,柔聲說道:“別再要強了,我讓吳世誠留在萬花樓。往後遇到棘手的事,你哄一哄他就是。”


    蘇三娘嬌嗔幾聲,忽然問道:“我問你,真要娶蘭心郡主麽?”


    端木拓沉默片刻,點頭說道:“太後下的旨意,我也沒有辦法。”


    蘇三娘冷哼一聲,說道:“你會沒有辦法?我看你還不如你弟弟。”


    端木拓歎了口氣,也不知道該說什麽。


    蘇三娘沉默一怔,幽幽說道:“程家小姐,等了你十幾年,你真不管不顧了?”


    端木拓皺了皺眉頭,說道:“她自己也願意,先在棲鳳山上住幾年。”


    “她願意”,蘇三娘冷笑不已,說道:“我也是女人,女人一輩子,不就圖嫁個好男人麽?也不知道你怎麽逼她的,她才會說這種話。”


    端木拓心煩意亂,不想再說下去了。


    蘇三娘猛地掙脫出來,盯著端木拓,問道:“你連程家小姐都不在乎,又把我當成什麽了?”


    端木拓頗覺無奈,笑道:“你當然是萬花樓的掌櫃,風情萬種的花魁,獨一無二的蘇三妹。”


    蘇三娘搖了搖頭,忽然大笑出來,自顧說道:“是啊,你高興的時候,我就是聽話的蘇三妹。不高興的時候,就是萬花樓的掌櫃,幫你去哄那些用得著的人。”


    端木拓心中隱隱作痛,輕聲說道:“你先忍一忍。我也是沒辦法,總得給你留條後路。”


    “後路”,蘇三娘笑著笑著,卻笑出了眼淚,大聲說道:“我要什麽後路?隻等哪一天死了,就讓人把我埋在小梅山上,正好陪著小鶴。”


    端木拓怔了一下,梅林中那隻離群的小鶴,長大以後卻再也不願意飛走了,恍惚間隻覺得全身發冷,仿佛又迴到了那個漫天飛雪的冬天。


    蘇三娘抽泣幾聲,接著說道:“哼。我和小鶴都是命苦,別人不要我們,我們自己守在一起,誰也不會嫌棄誰。”


    端木拓迴過神來,勸說道:“不過是一隻野鶴,外麵的世界很大,你這又是何苦?”


    蘇三娘冷哼一聲,頓時麵若冰霜,說道:“你是逍遙公子,外麵天大地大,任你去逍遙。明天我就拆了這破樓,給小鶴修座墳,以後誰也不準進來。”


    端木拓看著她,輕輕握住她的手,柔聲說道:“三妹,別任性了。”


    蘇三娘一把甩開他,咬牙說道:“這是我的地,我想幹什麽就幹什麽,你管不著。”


    端木拓沉默不語,過了好一會,慢慢說道:“這兩年,風調雨順,天下太平,皇帝順應天命,令翰林院編修道家真經。我已向沐學士自薦,去各處名山大川尋訪仙蹤,往後再迴朝晦草廬的日子,怕是不多了。”


    蘇三娘愣了一下,臉色變得煞白,又抓住端木拓的手,低聲說道:“不就是編修經書麽,你去修就是,等修完了,總是要再迴來的。”


    端木拓拍了拍她的頭,歎息一聲,說道:“我不在的時候,收一收脾氣。生意上的事情,讓吳世誠去辦。”說完慢慢起身,徑直走出木樓,不敢再看蘇三娘一眼。


    西安,裴家宅院。


    宅院東南角,挖了一處畝許大小的清池,從驪山上引泉水流入。清池旁另一座獨門小院,卻是裴家私塾。裴承業從城中請來一位宿儒坐館,專教後輩幼童啟蒙習文。


    已過了二更天,小院裏靜悄悄的,老先生也早關了門,迴前院客房休息。


    夜色中,一道人影翻過院牆,落在院中。東側廂房裏還亮著燈,燈光透過窗紙,照在一個高瘦的中年人身上,拉出一道長長的影子。


    中年人穿著講究,腰間掛了一柄長劍,往廂房掃了一眼,輕輕笑了笑,走到窗戶底下,低聲說道:“夕雲,這個時候了,你叫我來做什麽?”


    等了片刻,房裏也沒人答應,中年人皺了皺眉頭。


    “哈哈”,角落裏突然有人大笑,厲聲喝道:“淩長空,虧你也是有名的華山劍客,好不要臉。”當今華山派中,最出名的有兩位劍客,一位是蒼龍劍客魏長風,另一位便是清風劍客淩長空。


    中年人愣了一下,急忙閃到一旁,接著縱身躍起,便要翻出院牆。


    “吒”,一陣驚雷般的喝聲響起。中年人在空中一滯,又跌落在院中,身體晃了晃,險些沒站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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