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早。


    端木銘心剛睜開眼睛,便看見葉正和武行遠站在房中,不由得吃了一驚,猛地坐了起來,問道:“出什麽事了?”


    武行遠笑了笑,拱手說道:“叨擾了。小公子,今日有緊要的事做。”


    端木銘心掃了兩人一眼,又看到小桌上放著洗漱的熱湯和吃食,伸了個懶腰,歎道:“何苦這麽著急?”


    葉正接話說道:“已經第七日了。越往後拖,就越難追查。”


    “昨晚喝多了”,端木銘心拍了拍頭,起身問道:“今日有何打算?”


    葉正答道:“盯住花銀子的地方。”


    花銀子的地方,可多了去。不過要花掉五萬兩銀子,倒也不是件容易的事。端木銘心思量了片刻,摸了摸鼻子,問道:“莫不是,挨個店鋪錢號去找?”


    武行遠與葉正對視一眼,搖頭笑了笑,低聲說道:“這頭一個地方,就是西街的吉祥賭坊。吉祥賭坊童叟無欺,各路好漢都喜歡去玩幾把。每日銀錢流水,比錢莊還厲害。裏麵又是魚龍混雜,容易打聽到消息。”


    端木銘心登時動心了,“嘿嘿”一笑,說道:“若說賭錢,我可比你們強。”


    葉正接話說道:“不是讓你去賭錢。”


    端木銘心連連點頭,答道:“放心。這個地方我去,保準打聽出消息。”


    武行遠笑了出來。葉正點了點頭,說道:“好,快去快迴。”側頭看了武行遠一眼,兩人轉身便要走。


    端木銘心怔了一下,問道:“你們要去哪裏?”


    武行遠輕輕一笑,答道:“城北有個恆泰馬場,頗有些名氣。如今天下太平,塞外的名馬運到京城,可就值大價錢了。”


    端木銘心點了點頭,又看向葉正,問道:“你又打算去哪裏?”


    葉正答道:“賤民營。”


    那種髒亂的地方,又能打聽到什麽消息?端木銘心總覺得有些不對勁,猛地想了起來,問道:“要不要,跟福伯商議一下?”


    武行遠神色微變,側頭看了葉正一眼。葉正擺了擺手,答道:“陳掌櫃昨晚喝多了,不去打擾罷。”


    端木銘心也不再多想,掃了兩人一眼,笑道:“也好,看誰先查到線索。”


    兩人也不多說,拱手告辭,一同走了出去。


    端木銘心洗漱完畢,匆匆吃了些早飯,也沒跟陳永福打招唿,獨自走出小院。


    邊城,西大街。


    臨街一處灰色大院。狹窄的門樓上,掛著一塊金字招牌,寫著“吉祥賭坊”四個鬥大的字。陽光照耀下,閃著誘人的光芒。


    端木銘心看著那招牌,登時便想起了黃澄澄的金元寶,心中一陣激動,大步走了進去。


    進了大門,迎麵一塊青石照壁,雕了條隱在雲中的蟠龍。正麵一棟三層灰色石樓,兩側各是一排低矮廂房。石樓隻開了一扇小門,掛著棉布簾子。


    端木銘心走到小門前,猛地迴過神來,卻不知該如何打聽消息,猶豫片刻,心想先進去看看再說,掀開簾子,大步走了進去。


    小門裏麵,別有天地。大堂金碧輝煌,牆上插著大號鎏金燭台,將屋裏照得亮如白晝。數十張賭桌上,圍滿了客人。各式吆喝聲,此起彼伏。十來個妖豔女子,胸前衣襟半敞,蝴蝶般穿梭其間。賭徒們紅通通的眼睛,卻隻盯著桌上白花花的銀子。


    端木銘心不覺興奮起來,隨意轉了一圈,發現大部分是尋常賭客,也就押上一兩塊碎銀子,不像是要花掉五萬兩銀子的架勢。


    正觀望間,一個夥計走了過來,眼睛裏閃著機靈,拱了拱手,說道:“客人想賭什麽,小的領你過去。”


    端木銘心眉頭微蹙,說道:“鬧哄哄的,盡賭些碎銀子,有什麽意思?”


    夥計眼睛一亮,笑了出來,側身說道:“二樓安靜。下注十兩銀子起,公子可有興趣?”


    端木銘心很有些興趣,點頭說道:“前麵帶路。”


    夥計領著端木銘心,先穿過一扇窄門,走樓梯上了二樓。二樓大廳安靜了許多,地上鋪著羊毛地毯,隻擺了八張賭桌,每桌坐著四五個賭客。


    夥計拱了拱手,隻說道:“公子請隨意。”又轉身走下一樓。


    端木銘心掃了一眼,強忍住興奮之情,慢慢走了過去,經過第二張賭桌,剛好看見莊家正在打骰子。


    “噠啦”一陣清脆的響聲,莊家將骰盅按在賭桌上,說道:“各位客官,壓大壓小,買定離手。”


    端木銘心聽得分明,不覺停了下來,“嘿嘿”笑了笑,摸出一張銀票,丟在賭桌上,說道:“五十兩,買小。”


    莊家也不在意,掀開骰盅,果然是七點小,收了其它幾個賭客的銀子,又推給端木銘心一大錠銀子。


    桌上的賭客都轉頭打量端木銘心,目光中頗有些羨慕。端木銘心興致來了,又贏了兩把,引得幾個賭客驚唿不已。


    到了第四把,打完骰子後,幾個賭客都跟著端木銘心買大。莊家神色微變,眯著眼睛,上下打量端木銘心。


    端木銘心突然留意到,最右邊坐著一個黑袍中年人,目光沉穩,直直地盯著自己。身後還站著兩個勁裝漢子,手裏各提了隻羊皮袋子,看模樣卻像是塞外的韃靼人。


    中年人衝他笑了笑,抓起身前一錠銀子,卻放到了小的那一邊。


    莊家深吸了口氣,掀開骰盅,十二點大。


    賭客們一陣歡唿,將旁邊兩張桌上的客人,也吸引了過來。莊家推出一堆銀子,臉色已然有些難看了。


    端木銘心看著那中年人,隻奇怪他為什麽不跟著自己買,不覺衝他搖頭示意。


    中年人神色自若,側頭跟身後一人嘀咕了幾句。那人點了點頭,衝莊家擺了擺手,大聲說道:“等一下。我家主人,要跟那位公子對賭。”說完指了指端木銘心。


    端木銘心聽他口音不太純正,暗想應該是韃靼人了,贏他們幾筆也不過分。


    莊家卻似如釋重負,衝一眾賭客拱了拱手,說道:“各位,對不住了。等兩位客官賭完,再接著下注。”


    賭客們抱怨幾句,頗有些不滿。中年人身後的勁裝漢子打開羊皮口袋,掏出一錠金子,拍在賭桌上,金燦燦地直晃人眼睛,隻說道:“十兩金子,公子敢不敢賭?”


    賭客們一陣唏噓,都轉頭看向端木銘心,眼睛裏閃著各色光芒。


    端木銘心興致高漲,更不願跟韃靼人認輸,笑道:“好得很,在下奉陪到底。”


    接下來,連開了十二把。賭桌旁也沸騰了十二次,隻將二樓大半賭客都吸引了過來。


    端木銘心意氣風發,衝那中年人笑了笑。身前賭桌上,也多出來一堆黃閃閃的金子。


    中年人神色不變。兩個勁裝漢子手裏的口袋,卻都癟了。有幾個賭客著急了,催促說道,“還賭不賭了?”“都輸光了,還賭什麽?”“趕緊走,別妨礙我們賺錢。”


    另有幾個賭客衝端木銘心誇讚道,“公子好本事。”“公子一看就是貴人,莫理會那些韃靼人,我們接著玩。”“不錯,不錯。公子買什麽,我等就買什麽。”


    端木銘心迴過神來了,再這麽贏下去可不是辦法,賭客們隻怕要糾纏不休。


    那中年人忽然大笑出來,又側頭吩咐了一句。身後一人看向端木銘心,拱手行禮,大聲說道:“我家主人敬重公子,跟你賭最後一把。公子可願意?”


    旁邊有賭客笑道,“都輸光了,拿什麽賭?”“嘿嘿,要拿老婆來賭麽,就不怕人家嫌她老?”


    一眾賭客跟著大笑起來。


    端木銘心打量中年人幾眼,暗想讓他們心服口服也好,省得再糾纏下去,卻要耽誤正事,拱手說道:“一言為定。那就再賭最後一把。”


    那人笑了笑,說道:“我家主人還有個寶貝,值黃金千兩。賭你身上全部金銀,公子可有膽量?”


    “黃金千兩,什麽寶貝?”有賭客驚歎道。另有人接話說道,“放心罷,黃金千兩,肯定不是賭他老婆。”


    賭桌旁又是一陣哄堂大笑。


    端木銘心冷笑一聲,說道:“好,一局分勝負。”


    那人又轉頭看向莊家,說道:“這最後一把,我家主人自己來開。”


    莊家輕輕一笑,將骰盅推到中年人跟前。


    中年人出奇的平靜,接過骰盅,仔細查看一番,抄起來輕輕一抖,“嘩啦”一陣響,手腕一轉,又將骰盅按在桌上,手法頗為純熟。


    賭客們忽然都不說話了,隻盯著桌上那隻骰盅。


    端木銘心猶豫一陣,輕輕歎了口氣,說道:“八點小,你輸了。”


    中年人也不說話,伸手掀開骰盅,果然是八點小,當即點了點頭,自顧笑了出來。


    賭客們一陣歡唿,對端木銘心誇讚不已。


    中年人身後那人拱了拱手,說道:“公子好本事,也配得上那寶貝,稍等一會。”又衝另一個勁裝漢子,低聲說了一句。勁裝漢子點了點頭,快步走下樓去。


    端木銘心長舒了口氣,擺了擺手,答道:“不必了。今日到此為止,你們也莫再賭了。”


    那人卻不再接話。


    賭客們神色各異,接著誇讚端木銘心仗義,又催促莊家趕快開骰子。


    端木銘心掃了跟前的金銀一眼,勁頭過去了,這才想起打聽消息的事,衝莊家擺了擺手,說道:“我不玩了。”


    不等莊家答話,幾個賭客登時忿忿不平,“怎麽不玩了?”“我銀票都借出來了,你說不玩就不玩了?”“你娘的,贏了錢就想溜麽?”


    端木銘心愣了一下,頗覺無奈,方才還天上地下誇讚,轉臉卻不認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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