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柳依依抿唇一笑:“陛下待娘娘,可真是情深意重。”柳依依這會兒說的每一個字,在皇帝心中都不摻雜半分假意,皇帝不由微笑:“是,皇後是朕的妻子,夫妻一體,朕該……”


    皇帝很需要在這個時候,傾訴一下對朱皇後的深情,可瞧著柳依依那睜的大大的,仿佛不知世事的眼。皇帝竟一時不知道要怎麽繼續說下去,隻對柳依依微笑:“總之,你就記得朕方才的話就是。”


    柳依依再次對皇帝行禮,語氣鄭重:“是,妾一定記住陛下的話,絕對會把娘娘說的話,放在心上。”說完柳依依對皇帝燦爛一笑,這樣的笑容,已經很久沒看見過了。皇帝神情不由有些恍惚,上一次瞧見,還是在周婕妤那裏。


    轉眼,周婕妤已經被賜死快三年了。皇帝心中,閃過周婕妤那明媚的麵容。好在,自己終於把秦貴妃送下去給周婕妤作伴了。


    如果周婕妤地下有知,想來也會感到安慰吧。那可是她生前,視為姐妹的人。


    皇帝收起思緒,對麵前一臉懵懂的柳依依微笑:“也不知道怎麽迴事,你和周婕妤,不同出身,進宮時候也不同,但朕麵對著你,竟覺得周婕妤又迴到朕的麵前。”


    “想來陛下十分疼愛周婕妤。”柳依依此刻心中百感交集,手也不自覺地在那牢牢揪住衣服邊緣,但麵上還是要露出微笑,心中有千言萬語,竟隻化成這麽平淡的一句。


    皇帝點頭:“是啊,她很好,像你一樣,心中眼中隻有朕一個人,後來朕才明白,那不過是把我身邊忠心的人都鏟掉。朕,在這件事上,確實錯了。”


    很難得的,皇帝竟然動了一點感情,隻是這感情,與其說是惋惜周婕妤她們無故被殺,不如說是,柳依依覺得自己的心裏十分冰冷,不如說是,惋惜忠心於他的人被殺吧。


    陛下,果真是薄情至極的人。柳依依覺得自己的語氣都在顫抖:“既然如此,陛下可以給周婕妤追封,還可以封賞下她的家人。如此,周婕妤在地下,也就安慰了。”


    說完這句,柳依依想掩麵大哭,眼中已經漸漸感到酸澀,但還是低頭,讓那種酸澀慢慢消失。感覺到酸澀消失之後,柳依依才抬頭對皇帝笑的十分明媚:“是不是妾又說錯了?”


    皇帝搖頭:“不,你說的很對,走罷,我們去昭陽宮,這樣的事,是要和皇後商量的。”


    柳依依瞧著皇帝向自己伸出的手,卻沒有跟皇帝前去而是搖頭:“妾就不跟陛下去了,陛下和娘娘,該好好地說說話才是。”


    皇帝眼中的笑意是怎麽都藏不住的:“你這會兒,是不是也在開調料鋪子?”


    柳依依搖頭:“陛下方才還說要妾護著娘娘呢,怎麽這會兒又忘了?陛下還是快些往娘娘那裏去。妾今兒一天走了這麽些路,都乏的很,要迴去歇著了,就不服侍陛下了。”柳依依的語氣既輕快又親熱。


    皇帝不由更加感到柳依依的善解人意,伸手捏一下柳依依的鼻子頭,這才叫過一個內侍,命他帶人護送柳依依迴聽雨樓,自己帶著人往昭陽宮去。


    柳依依站在那裏,微笑著看著皇帝遠去,微笑著往聽雨樓來,微笑著命菊兒她們打賞過送自己迴來的宮人,微笑著任由菊兒她們服侍自己卸妝,這才命菊兒她們退下,自己要好好歇一歇。


    頭剛碰到枕頭,聽到菊兒她們下樓的聲音,柳依依眼裏的淚就如泉湧,那淚肆無忌憚的在臉上流淌,柳依依也不伸手去擦,於是那些淚,開始流到柳依依的耳朵裏,這讓柳依依更為難過。


    柳依依翻一個身,用被子捂住頭,不讓哭聲透出帳子,透到樓下,讓宮人們聽見。比明白自己的夫君是個薄情人更難受的,是無法和這個夫君翻臉。


    如同那天皇後說的,隻有努力讓自己過的快活些,不然這日子,還怎麽過呢?


    也不知道是不是眼淚流的太多,柳依依已經感到耳朵裏傳來鳴叫,她伸手往耳洞裏掏了掏,觸手濕潤,也不知那麽一會兒,耳朵裏麵到底進了多少水。


    柳依依胡亂地把眼淚擦在被子上,告訴自己不要哭了,再哭等會兒眼睛腫了,就會讓人疑心,就會讓人……


    柳依依這會兒卻又想大笑起來,這就是天子的妻妾,這就是外頭人盼望的榮華富貴,從早到晚都無數雙眼睛盯著你,讓你不得自由。讓你不能大聲的笑,暢快的哭,隻能擺著一張永遠不變的笑臉。


    傳來有人上樓的聲音,柳依依把被子放下來,裝作睡著了。


    菊兒的聲音在帳外輕喚:“寶林,寶林,您醒了嗎?昭陽宮有人來說,說是娘娘賜下東西,還說……”


    菊兒的聲音透著興奮,柳依依心一橫,在帳中發出一聲大叫。


    菊兒嚇的急忙掀起簾子,見柳依依閉著眼睛滿麵淚痕地坐起來,仿佛眼前有什麽可怕的東西一樣,在那尖叫:“快,快,這裏有蛇。”


    菊兒這才把柳依依抱住,輕聲安慰:“寶林,快些醒來,您是被夢魘住了。”


    柳依依這才睜開眼睛,瞧著菊兒伸手拍拍心口,長籲一口氣:“菊兒,幸虧是你,方才我做夢,夢見一條大蛇,要來吃我,我害怕,往後跑,還叫來人,可就是沒有人來。”


    柳依依大叫的聲音傳到樓下,立即樓梯那裏又傳來腳步聲,最先跑過來的竟是吳娟,她見柳依依靠在菊兒懷裏,麵上還滿是淚痕,嚇的緊緊握住柳依依的手:“依依,依依,你怎麽了?”


    菊兒不由輕咳一聲,吳娟的臉不由微微一紅,急忙改口:“寶林,您怎麽了?”柳依依瞧見吳娟,索性借著這個大哭一場,靠在吳娟肩上,哇的一聲大哭出來:“娟兒,我方才夢見一條大蛇,連叫來人,可是,連你都沒有來,你是不是不肯幫我?”


    吳娟輕柔的拍著柳依依的肩:“不要哭了,是我不好,以後你一做夢,遇到危險,我就出現,好不好?”


    菊兒和蘋兒見狀,一時竟不知說什麽,柳依依已經吸吸鼻子,對吳娟哽咽地道:“好!”吳娟摸摸柳依依的頭發:“好了,這會兒,又是汗又是淚,倒叫人怎麽說呢?你們兩個,趕緊下去打熱水上來,服侍寶林洗臉更衣。”


    說著吳娟又摸著柳依依的臉:“好了,不要哭了。”


    一場大哭,耗費了柳依依的精神,卻也讓柳依依心裏平靜一些,對吳娟點頭,接著才想起什麽似的:“你怎會出現在這?”


    吳娟笑了:“我啊,是皇後娘娘遣我來給你送東西的。”說著吳娟就湊在柳依依的耳邊:“還有件事,陛下和娘娘還要進你為才人呢。等詔書下了,就可以喚你柳才人了。”


    柳依依哦了一聲,吳娟伸手要去捏柳依依的鼻子,見菊兒和蘋兒已經端著熱水,帶著東西上來,自然不能再做如此親昵的舉動。


    扶柳依依坐正身子,菊兒端過熱水,吳娟伸手摸一下手的溫度,給柳依依攪著熱手巾:“這詔書下來那天,陛下還說,許你母親再進宮來恭賀你呢。寶林,你高興不高興?”


    柳依依點頭:“高興,不過,娟兒,我更高興今兒能見到你。”吳娟調皮一笑,和菊兒蘋兒兩人服侍柳依依洗了臉,換了衣衫,重新梳妝過,這才陪著她下樓。


    樓下當中那張桌子上,已經擺滿了東西,柳依依一眼掃過去,就曉得這次賜下的東西不但多,而且比前幾次賜下的東西也要更好一些。


    柳依依對著昭陽宮的方向行禮謝恩之後,吳娟原本還想和柳依依多說一會兒話,隻是方才陪柳依依的時候有些長了,隻依依不舍地和柳依依說了幾句閑話,也就帶著昭陽宮的小內侍離去。


    菊兒蘋兒把桌上的東西都收拾起來,轉身見柳依依坐在那裏,一臉若有所思。


    菊兒還當柳依依是被那個噩夢給嚇到,上前笑著道:“寶林可要請示了娘娘,召個禦醫進來請下脈,這要嚇著了,可不是鬧著玩的。”


    柳依依搖頭:“不過是就那麽一會兒,也沒什麽。”


    蘋兒也上前:“寶林,今兒還有件稀奇事,就是有個去世……”菊兒已經捅一下蘋兒:“寶林剛被噩夢嚇到,這會兒你就講什麽去世很久的人的事,難道還要嚇寶林一遍。”


    蘋兒吐一下舌,低頭不語。


    柳依依心一動,笑著道:“什麽稀奇事,說來聽聽?”


    蘋兒這才道:“就是那年去世的周婕妤,一向都少有人提起,特別是秦貴妃故去之後,就再沒人提起了。誰知方才陛下和娘娘商量,說要給周婕妤追為昭儀,並且還要封周昭儀的母親為郡夫人。”


    周婕妤的父親已經辭官,而且皇帝隻封周昭儀的母親而不願給周昭儀的父親一個虛銜,隻怕也是有考量的。


    柳依依哦了一聲,唇邊現出一抹連自己都沒察覺的嘲諷笑容,之前不明白,這會兒可真是瞧出來皇帝的多疑,算計,不管是枕邊人,還是死人,還是朝臣,他統統都不信任,周婕妤,陪了皇帝五年,竟沒瞧出這一切,也沒發現秦貴妃對她的不懷好意。


    周婕妤,你死的,真是一點都不冤啊!


    柳依依對菊兒她們微笑:“這也是平常事,隻是不曉得什麽時候這位周夫人會進宮謝賞?”菊兒嘴快:“他們在外麵呢,算著日子,怎麽也要下個月才能進宮謝賞了。”


    下個月,柳依依在心裏默默重複了一遍這三個字,下個月,或者,就可以看見周夫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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