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太子此時的任務就是監國,代替皇帝處理大部分的國事,隻有特別重大的事情才會快馬加鞭送給還在遷都路上的皇帝玄昱,等待他的親自處置。


    對於十五歲的少年來說,監國的責任不可謂不重大,就算玄淵再自負,也是每天從早忙到晚,因為他發現真正處理起國事來,自己的學識還遠遠不夠,許多東西他以前隻在書本上約略學過一點,一知半解的下場就是可能會被大臣們糊弄,於是他開始真正努力學習治國之策,甚至學習天文地理、人文習俗,學習各種他覺得需要學的東西。


    白天要處理國事,晚上還要學習各種知識到深夜,短短一個月玄淵就迅速消瘦下去,原本就瘦削高挑的身材更像根竹竿了,原嘉寧晚上摸著他日益凸顯的肋骨,便忍不住暗暗著急,他正是發育長身子的時候,這時候不好好愛護身子,將來對健康一定會有影響的。


    可是玄淵這麽驕傲,他容不得她幹涉國事,她該如何規勸他呢?


    就在原嘉寧暗自發愁如何為玄淵調理身體時,她自己卻先暈倒了。


    等她醒來時,發現自己躺在床上,而太子殿下正似喜又似優地看著她。


    原嘉寧眨眨眼,想要起身,玄淵伸手按下她,輕聲道:「多躺一會兒。你怎麽這麽不注意,居然把自己累暈過去?」


    今天他被嚇壞了!


    她不會知道他在前院聽到小太監急急忙忙地來報太子妃暈倒時,他幾乎不敢置信,那種眼前一黑、心跳驟停、虛弱無力的感覺,他再也不想要經曆一次。


    原嘉寧握住他的手,對他微笑,隻是她的臉色仍然有些蒼白。「我沒事,我真的沒感到哪裏不舒服,好奇怪,居然會突然暈倒了?」


    玄淵知道,在他熬夜苦讀的時候,她都會在後殿等候著他,從來不會獨自先睡,而她如今白天也暫代皇後之職,統管處理著朝廷內外命婦的種種事宜,其實並沒有比他清閑。


    這讓他有些內疚,他們還在新婚,可是他卻有些疏忽她了。


    他用兩隻手將她略顯冰涼的小手包裹住,對她溫柔地說:「我真不是個好父親,你呀,也不是個好母親,連這件事都不知道。不曉得咱們的孩子將來出生了,會不會怨我們呢。」


    原嘉寧睜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望著他,問:「你、你是說?」


    玄淵一直板著的麵容突然綻放出一個大大的笑容,他重重地點頭,「沒錯,你要做母親了,我也要做父親了!」


    天啊!


    原嘉寧用另一隻手撫摸著自己的小腹,不由一陣心虛。她這個月的月信己經遲了近十天,她怎麽就沒往這方麵想呢?也許是她太在意玄淵了,反而疏忽了自己。


    原嘉寧的母親跟隨原府北上燕京之前,曾特地來見過她一次,還叮囑她要留心子嗣這方麵的問題。如果短時間內無法懷孕也不要焦急,因為她年紀尚小,晚兩年再要孩子反而更好,她哪裏能想到這孩子會來得這麽快?


    在雲青蘿的眼裏,玄淵和原嘉寧還都是孩子呢,等他們十八九歲的時候再要孩子才是最好的,隻是許多少女也都是在原嘉寧這個年紀成親生子,倒也平安無事,所以真要是有了身孕,也是好事,畢竟太子一日無後,也就一日多一個別人可以詬病和攻擊的把柄。


    原嘉寧的身體自幼被雲青蘿精心調養,比一般的貴族千金還要健康,雲青蘿和原修之商討的結果,就是順其自然吧,也不必專門避孕,她的身體應該己經能夠承受孕育之苦了。


    對於此時的女子來說,不管是貴重如皇後、太子妃,還是普通的民間婦人,其實都是「有子萬事足」,有了孩子,特別是有了兒子,她們才能在婆家真正站穩了腳跟,才不會被以「無子」為由訓斥為不孝不賢,不會被婆家以此為藉口,而塞一堆女人給自家男人來「傳宗接代」。


    如此說來,女人的使命似乎就是為了生兒育女,隻是個生育工具。真相有點殘酷,但現實生活就是如此,不管多麽恩愛的夫妻,如果膝下無子女,總是會被人指指點點,日子不好過。


    不過,景國也是有一對例外夫妻存在,就是玄淵的皇叔瑜王爺夫婦。他們夫妻成親十多年了,王妃一直沒能受孕,王爺居然也不納妾收牌,兩人一直沒有孩子,在外人眼中要多奇怪就有多奇怪,有人甚至私下傳言是因為王爺太美貌了,根本就不能人道什麽的,可是美貌和人道有什麽必然的關係嗎?


    不管怎麽說,新婚不久就懷孕算是一件大喜事,隻是對於玄淵和原嘉寧這對新婚小夫妻來說,有點措手不及,所以得知這個喜訊時,兩人反而心情有些複雜難解。


    他們能夠給這個孩子安全無憂的生活環境嗎?


    甚至,在玄淵心底有著很深的憂慮,他擔心這個孩子能夠平安順利地誕生嗎?


    後宮裏,有太多太多「意外」天折的孩子了。


    玄淵將這種憂慮壓在心底,對原嘉寧露出一個溫柔寵溺的笑容,伸手撫摸著她額邊的一絡散發,低聲道:「我知道你最近在發慮焦急什麽。我一下子接觸國家大事,有點手忙腳亂,才把自己弄得疲憊不堪,也拖累了你,是我不好。如今你有了身孕,我也想開了,凡事欲速則不達,我日後會恢複正常作息,保重自己的身子,而你更要養好你的身體。」


    原來他都知道她的關心和焦慮。


    原嘉寧的眼眶發熱,她抿了抿嘴角,抬手握住玄淵放在她額上的那隻手,依偎在自己的臉頰上,一滴熱淚便滾落在了玄淵的手心裏。他的手微微顫了一下,宛如被灼傷了一般。


    原嘉寧不知道以前其他皇朝裏的太子和太子妃是如何生活的,她卻真心覺得玄淵這個太子很不容易,娘己逝,爹不疼,嶽丈家又不能光明正大地依靠,他簡直就像汪洋中的一片孤舟,無依無靠,也難怪他必須如此下苦功。


    她拉著他的手,慢慢放到自己的小腹之上,輕聲低語:「等我們的孩子出生了,我們的家就會更圓滿了。」


    她知道玄淵心底最深的失落是什麽,幼年時他羨慕雲青蘿所生的嫡子嫡女,恐怕多少也曾為自己的庶出身分自卑過,而入了皇宮後,他的身分就更尷尬,連生母都要避諱,死了都不能公開祭拜。


    在他的心底,一直渴望有一個正常的溫馨的家,一切都是堂堂正正的身分,可以名正言順地一起出現在任何場合的一家人,而不是像他這樣遮遮掩掩的私生子。就算他成為了太子,成為了一國儲君,真正的出身來曆也不能公諸於眾,他現在的身分對於公眾而言根本就是謊言,這讓他的心無法踏實,心底最深處始終缺乏一份安全感。


    再英偉的男人也有弱點,而玄淵的心頭之傷,大概就是身分的尷尬和家庭的不完滿。


    玄淵絕對不希望自己的孩子重蹈覆轍吧?


    這樣一想,原嘉寧倒有點迫不及待地希望這個孩子快點誕生了,到時候,他們一家三口在一起,會帶給玄淵更多的幸福感吧?


    原嘉寧在心中悄悄對腹中的孩子說道:寶寶,你一定要健健康康、平安順利地來到人間啊,爹爹和娘都那麽盼望著你呢。


    玄淵說到做到,果然恢複了正常的作息,而且一有點閑暇就會迴來陪伴原嘉寧,時常摸著她的肚子和小寶寶喃喃絮語,就連原嘉寧都聽不清楚他到底在說些什麽。


    於是原嘉寧的日子暫時清閑下來。


    孕婦的忌諱很多,懷孕前三月,連日常活動都要減少,宜多休息靜養,所以玄淵暫時解除了原嘉寧代皇後的職責,轉而委托留守皇宮的大宮女清婉代管,清婉原本就是皇後身邊得力的人,而且非常識時務,管理起宮務來也駕輕就熟,倒省了原嘉寧很多事。


    這期間,玄淵在第一時間向皇帝通報了太子妃懷孕的好消息,同時也將消息傳給了原修之夫婦。


    雲青蘿在北上之前專門留了兩個精曉生育之事的嬤嬤在原府留守,如今自然就通過太子的特令接了她們進東宮,專門伺候原嘉寧,一切吃穿住行都由她們安排,皇宮裏原來的姥妮和宮女們就隻在旁邊幫幫忙。


    原嘉寧的身體健康,懷孕的種種反應並不太嚴重,幾乎沒怎麽孕吐就安安穩穩地度過了前三個月。之後她的胃口更好,生瓜梨棗雞鴨魚肉樣樣喜歡,好胃口讓原嘉寧原本橄纖合度的身材變得圓潤起來,再加上肚腹日漸隆起,她開始擔憂自己會被玄淵討厭,玄淵卻對她的擔憂一笑置之,笑道:「傻瓜,在我的眼裏,你永遠都是最美的。」


    好吧,這話聽起來就像花花公子在哄騙良家女子,不過原嘉寧還是愛聽,而且她相信原琅絕不是什麽花花公子。


    在權貴富豪之家,有個不明文的規矩,就是一旦妻子懷孕不能侍寢之後,往往要安排其他女人給自己的男人,可以是小妾,或者是通房大丫鬟,總而言之不能讓這個男人欲求不滿,虛度良宵。


    雖然許多女人對這種製度頗為不滿,但是或礙於顏麵,或礙於婦德的約束,或者直接就是被公婆和丈夫逼迫,不得不忍氣吞聲,替自己丈夫的床上安排女人。


    男權社會之下,貴族女子一樣活得如此委屈。


    一般有點錢有點權的男人都喜歡如此拈花惹草了,那身分尊貴的太子自然該有更多女子伺候吧?


    有一晚,原嘉寧對著玄淵提起這件事,很是坦率地說:「按照太醫和嬤嬤們的建議,懷孕期間不宜行房,那你怎麽辦?要不要把牡丹、海棠、水晶、琥珀都安排到你前院的書房裏?」


    玄淵本來正撫摸著她的肚子,和小寶寶說著神秘的悄悄話,聞言抬起頭來,疑惑不解地盯著她看。


    原嘉寧嘟嘴,問:「看什麽?」


    玄淵道:「看你是不是病了?你居然會說出這樣的話,小時候那個霸道的寧姐姐呢?」


    小時候,原嘉寧可是拿著戒尺教訓弟弟們,要他們長大以後以父親為榜樣,要好好對待自己的妻子,絕不可三心二意,花心濫情。


    原嘉寧惱了,「你難道不知道己經有多少人向我推薦過他們家的閨女、侄女、外甥女嗎?什麽亂七八糟的女子都想要在我懷孕期間代替我伺候你,那些人一個一個都多麽好心似的,可是想的什麽、圖的什麽,誰又不知道啊?什麽為我分憂解勞,給我找麻煩才是真的吧!」


    玄淵笑起來,「生氣啦?真生氣啦?這樣才是真正的你,端著假兮兮的笑臉扮賢慧,我看了都渾身不對勁。」


    原嘉寧伸手捶打他,念著:「你還渾身不對勁呢!我可是頭疼、腳疼、心疼,全身都不對勁才是真的,嗚……」


    說著說著,她真的掉起淚來,一瞬間就哭得梨花帶雨,玄淵從來沒見過她這樣軟弱哭泣的樣子,不由真的心疼起來,急忙從背後抱住了她,輕聲安撫:「怎麽了?還真傷心了?你看我是那種人嗎?如果真愛拈花惹草,不必你安排,這東宮裏的女子早就人滿為患了,可是我要她們做什麽?為了一時的歡愉惹來更多的心煩?再說了,就如你所說的,她們想的什麽、圖的什麽,誰又不知道啊?如果真的收了這樣的女人,我還怕自己會做惡夢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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