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事情,當事人越是若無其事,才越能抵擋流言蜚語。


    原嘉寧恨恨地捶著枕頭,說:「那你說,現在該怎麽辦?那麽一個燙手山芋,卻又是禦賜之物,我居然還那麽歡歡喜喜地就接了過來,氣死我了!」


    玄昱淡淡地笑了笑。


    原嘉寧瞪他,問:「你居然還笑?你居然還能笑得出來?」


    玄昱將她摟進懷裏,「放心,以後它不會再礙你的眼了。」


    他心底裏又是憐愛又是懷念,自己的妻子表麵上穩重端莊,很有大姐姐樣,其實骨子裏還是當年那個在臉上不會遮掩半分的傻丫頭,當年小小的她居然會直接跑去問原修之她是不是他親生的女兒,把一向修養絕佳的父親都氣得揮了她一巴掌。


    玄淵還真怕自家媳婦跑去皇帝那裏再質問一番,親爹會原諒她,玄昱可不會那麽好說話。


    「你把它怎麽了?」原嘉寧聽出了玄淵的弦外之音,好奇地抱住他的胳膊問。


    玄淵笑了笑,眼神卻有些陰慶,「不能怎樣,隻不過是將它磨成了粉而己。」原嘉寧的心陡然一跳,她瞪大眼睛盯著玄淵,過了好一會兒才忽然壓低聲音說:「天哪,你,你……」


    玄淵低頭吻上她還略微有些紅腫的嫣唇,「沒事,我有分寸。」


    有些事,他可以暫時容忍,比如生母之死,因為他對於死亡無能為力,也因為生母留下遺書說她是自願的,她希望她的犧牲能夠換來他的登基,這是後來原修之交給他的葉姨娘的親筆遺書,他知道不會有假。可是有些事,他絕不會忍,就比如印章之事,他不能容許任何人欺辱他的妻子,哪怕對方是他的生父,是當今皇帝,哪怕對方隻是無心之舉。


    原嘉寧歎了口氣,慢慢依偎到玄淵的懷裏,說:「原琅,對不起,剛才我不該對你亂發脾氣,我早該知道要在皇宮裏生活,太不容易了。」


    尤其遇到一個不檢點的皇帝公公,這才真叫人鬱悶。


    「傻瓜,有氣就對我發,我是你的夫君,我不受你的氣,要誰來受?」玄淵的手開始在她的身上不規矩起來。


    原嘉寧有些怕癢地躲閃,悶了好一會兒,才說:「當太子有什麽好的?你看看曆史上那些太子,個個如履薄冰,如臨深淵,戰戰兢兢沒一日自在,而且隻能進不能退,否則廢太子的前景更慘。說起來,我倒有點羨慕瑜親王夫婦。」


    「嗬,他們還真是一對妙人。你大概想不到,我迴到皇室之後,最先對我表達出友善之意的就是瑜親王吧?」玄淵若有所思地說。


    「真的啊?」原嘉寧不由得開心起來,隻要是對玄淵好的人,在她眼裏都是好人,她都喜歡。「我也很欣賞瑜王妃,以後倒是可以多和她來往。」


    玄淵卻搖搖頭,說:「不,以後你要少和他們夫婦來往,保持應盡的禮儀就是了。」


    「為什麽?」


    「為了避嫌,也為了保護他們。」


    原嘉寧皺了皺眉頭,她本就是個聰慧女子,隻不過因為自幼被寵愛和嬌養,性格比較率直而己,現在稍微一想,也就明白了玄淵的意思,歎道:「太子和太子妃連自己的私人朋友都不能擁有,唉。」


    玄昱笑了笑,說:「人生有得必有失,許多人做夢都想著這個位置呢,人家或許還對你羨慕萬分呢。」


    原嘉寧笑起來,她想起了薛冰瑩,現在那丫頭大概會恨得牙癢癢的吧?


    果然人要想過得快樂,就不能一味攀比自己得不到的,目光偶爾也要向後看看,想想那些還遠不如自己的,自然也就心理平衡了。


    臥室靜謐了許久,就在原嘉寧快睡著時,玄淵忽然低聲這樣說:「做太子或許會有千萬個不好,但是隻要有一點好處,我也就甘願做了。」


    「嗯?」原嘉寧眨了幾下惺鬆睡眼,意識其實己經半是迷糊。


    「因為可以娶你。」


    原嘉寧征忡了好一會兒,才明白了他的話中之意,如果他一直是原琅,他也就隻能一直做她的弟弟,哪怕兩人並無血緣關係,隻是名義上的姐弟,也絕不可能成親。


    如今的宗族權力很大,同姓不婚是宗族裏麵明文規定的規矩,就算是收養的養子、義子、繼子,其實和親姐弟也都是一樣的關係,絕對不能成親,不允許因此而亂了綱常。


    雖然玄淵願意做原琅,也允諾隻做原嘉寧一個人的原琅,但是如果他真的還隻是原琅,那麽這個原琅就無論如何也成為不了原嘉寧的丈夫。如果兩人不顧世人非議,硬要在一起,那就會成為一樁姐弟相奸的醜聞。


    現在原琅變成了玄淵,做了太子,己經與原家沒了任何關係,所以兩人之間才能訂婚成親。


    原嘉寧往玄淵的懷裏鑽了鑽,她的眼底有些濕潤,聲音軟軟地帶著幾許嬌柔,說:「原琅,雖然我現在依然很討厭皇上,不過因為他,你才降生到了這個世上,所以我決定原諒他,不與他計較了。」


    玄淵低低地「嗯」了一聲。


    雖然玄昱讓他的誕生像個荒唐的鬧劇與笑話,卻也讓他因此與原嘉寧自幼相親相愛、青悔竹馬,試問這世上有幾人能夠與自己的妻子自幼就一起長大,親自見證了她的嬰兒、幼兒、女孩、少女各個不同時期的樣子呢?


    而如今她又嫁給了他,那麽他更會親自見證她為人妻、為人母,甚至日後為人祖母的模樣,能夠將她的漫長一生都完整擁有,想想便是件非常幸福的事。


    他同意了妻子的話,決定在對玄昱的仇恨上減去一筆。


    我誕生了,然後認識了你,或許,這就是我人生最大的幸運了。


    新婚第三日,太子妃迴原府省親。


    與普通的新娘迴門相比,太子妃的迴府自然是儀仗威風,隨從浩浩蕩蕩,原府上下無論男女老少都隆重正裝到大門口跪地迎接。


    出嫁前,原嘉寧還隻是原府的嫡長孫女,原府眾人多是她的長輩;而如今她再迴門,就己經是高高在上的太子妃,代表了皇家媳婦的尊貴身分,她己經是原府中人的主子,有了君臣之分。


    看著自家年邁的祖父祖母,看著自己自幼尊敬愛戴的父母都大禮跪倒在地迎接自己,原嘉寧的眼淚一下就落了下來,她是如此的難受,卻還得端正坐在鳳輦裏,等待他們行禮完畢。


    錦平趁人不注意塞一塊手帕到原嘉寧手裏,她低頭擦拭眼淚,等她到了門口時,己經神色自然,談笑自若了。


    太子玄淵並沒有陪同太子妃迴門,他隻是在午後親自接了原嘉寧迴東宮。


    不管玄淵和原府的關係多麽深厚,如今他是太子,就沒有必要屈居身分以女婿之禮陪同原嘉寧迴門。在以往的前朝曆史上,各朝的太子們,有陪同太子妃迴門的,也有沒有陪同的,沒有定例,所以誰也不能說玄淵這樣做就不近人情。


    隻是原嘉寧從娘家迴來之後,臉色就一直不太好,她雖然努力維持著得體的笑容,但眼底的陰霾與憂愁卻瞞不過玄淵分毫。


    於是當晚,小夫妻倆雖然還是同寢了,卻沒有再交頸纏綿,原嘉寧背對著玄淵躺在大床裏側,緊閉著眼睛,可是眼睫毛卻在頻頻顫動。


    玄淵歎了口氣,從背後攬住她的腰,低聲問:「怪我沒有陪你迴娘家?」


    原嘉寧沒有吭聲。


    玄淵也不知道該怎麽解釋,於是氣氛越發沉默,幾乎令人窒息。


    就在玄淵想起身時,原嘉寧忽然說:「爹爹被封了忠靖侯,由原本的官居一品躍升為超品,而且又加封太子太傅和太子太師,據說這都是你的建議?」


    玄淵一直不安的心如今反而安穩了,他仰麵躺好,平靜地說:「是啊,是我向皇上提議的,封了爵位給嶽父。嶽父那麽聰明的人,自然明白了皇上的心意,自己立刻上書以病退為由請求致仕,皇上再三不準,他就再三上書請求,他們這對君臣最擅長演戲了,彼此都給足了麵子,最後嶽父從第一丞相之位上退了下來,隻剩下爵位和太子太傅、太子太師的名譽官銜而己。」


    原嘉寧想到今天父親故意在她麵前裝出一副「無官一身輕」的模樣,又想想他其實還沒滿四十歲,居然就要因為她嫁進皇家做了太子妃,而從此賦閑在家了,對於才華出眾、能力過人又有著遠大理想抱負的父親來說,是何等的無奈和悲哀?


    她不知道該怨誰,隻是心底實在是難過,她以前覺得自己己經很懂事了,己經跟著娘親學了許多管家理財的本領,現在才發現自己終究是個閨閣女流,很多影響著家族眾人前途命運的大伏筆,她居然都看不清,而隻能看到近在眼前的雞毛蒜皮生活小事。


    如此沒有政治覺悟和敏感度的她,真的適合嫁入皇家,真的能做好一個合格的太子妃,甚至日後做一位合格的母儀天下的皇後嗎?


    玄淵的目光越發深沉,帶著淡淡的悲哀,說:「不做這個太子,不知道太子的難為。太子難做,太子的妻族會更難做。皇上需要太子英明有為,但是又不能羽翼豐滿,所以他的妻族就必須要低調。我做了太子,嶽父做丞相,再加上二叔手裏的軍權,三叔手中的錢財,嗬,就算皇上再信任原家,恐怕也會擔心什麽時候會發生政變,會擔心我會將他取而代之吧?」


    聽玄淵這麽一分析,原嘉寧才知道原府己經被玄昱抬升到了如此勢高權重的位置,如果她是玄昱,恐怕會更加容不下原府了吧?


    「不僅皇上擔心,其實我也擔心,如果按照曆來那些陰謀家的理論,一旦原府將我拱上皇位,到時候原府如果還有更大的野心,就可以讓我早死,讓你生下的兒子早早登基,做個「兒皇帝」,做原家的傀儡皇帝,或者甚至到最後,連我們的兒子都弄死,原府之人直接篡位就是了。」


    這種事情也不是沒發生過,前朝早就有之。


    「你胡說八道!」原嘉寧這次真急了,她再也躺不住,霍地坐起身,轉過頭來怒視著玄淵,i我爹不是這種人!我們原家也沒有這種野心勃勃的陰謀家!原琅,你怎麽可以這樣汙蔑原府?」


    玄淵眼神冷淡地看著她,說:「那你可知道,當我成為皇長子,繼而又被立為太子之後,滿朝人都是怎麽議論嶽父與原家人的嗎?」


    原嘉寧的心越來越下沉,她簡直想塞住耳朵,想閉上眼睛,不聽,不看,不要想!


    她隻在乎她與他的兩情相悅,哪裏會想到如此多的國家大事?


    可是玄淵冷酷的聲音依然傳進了她的耳裏:「我的身分,隻要是有心人,其實都知道了,大家表麵上不提,不過是遵循遊戲規則,給皇上一個麵子而己。可是這止不住他們背地裏議論紛紛,他們說我的出生是嶽父十幾年前就有意製造的陰謀,是他篡謀景國皇位的棋子。」


    原嘉寧的臉色己蒼白無血色,她甚至因為恐俱而身子顫抖起來,她雖然不愛政治,但畢竟出身高官貴族之家,從小耳濡目染也讓她明白這段話到底有多麽歹毒,那些製造流言蜚語的人根本就是要置父親於死地,並且下手之狠之準,讓曆來雍容睿智的原修之都暫時束手無策,不得不退讓,不得不致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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