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我……我才沒有喜歡你。」她拚命咳著,眼角難受地流出淚來,努力找出聲音極力否認。


    他冷哼一聲,完全不相信她。


    瑤光伸出食指抹去眼角的淚水,抬起心虛的小臉,鼓起勇氣大聲否認。「我真的沒有喜歡你。」


    「沒有就沒有,我沒有聾,妳犯不著說那麽大聲。」


    粉唇緊抿,她實在無法從他悠閑的態度看出他到底相不相信她所說的話,一顆心忐忑不安。


    「帶我去。」他再次命令。


    瑤光頭痛欲裂,不懂他怎麽會如此堅持,她不能讓他做出這種人神共憤的惡行,她很無奈的搖頭。 「你究竟和他有什麽深仇大恨,非得挖他的墳鞭他的屍不可?」


    「我要他的劍。」他終於好心的為她解惑。


    「他的劍?」她傻傻重複。


    「現下妳都清楚了,可以帶我去挖墳取劍了吧。」


    「喔……可以。」瑤光呐呐點頭,原來如此,幸好他的目的在於取走被她一並埋進土裏的劍,不是想要鞭屍,害她差點被嚇死。


    宮熙禛尾隨在她身後,嗍笑她的大驚小怪胡思亂想。


    走了一小段路,迴過神的瑤光忍不住抱怨。「你為什麽不早說?讓我誤會你很有趣嗎?」


    「是很有趣。」他不介意讓她知道,他的小小樂趣。


    「……」這個壞胚子!


    宮熙禛抬頭望著天空,雖然烏雲密布,至少有天光,為灰暗帶來一線光明,這段日子盤踞在心頭另一件重要的事,即是他知道朝中仍有一些他爹從前的追隨者,倘若他能找出那些人與之聯係,透過他們的幫忙,他要潛伏入京便易如反掌。


    問題是,那些人是否仍願意為他所用?而他又要如何確認那些人的忠誠度?這是個大難題,他得好好想想,否則他可能尚未成功籌劃複仇一事,便已遭出賣,死無葬身之地。


    穿過高大參天的樹木與低矮刺人的草叢,兩人很快來到瑤光埋葬殺手的地方,東邊林子裏一個不起眼的角落有一塊長著短短雜草的空地,上頭插了一根權充墓碑的鬆樹幹。


    瑤光伸手一指。「他就埋在那裏。」


    宮熙禛眉也不挑,麵無表情拿著鋤頭自她身邊走過,丟下一句。「來吧。」


    「什、什麽?」她瞪大眼,驚愕不已。


    他瀟灑挑眉,轉身看她。「妳不會以為我打算獨自做這粗話吧?」


    「可、可要取劍的人是你啊。」說到底這事與她無關不是嗎?


    「那又如何?」


    「辦不到,要挖墳你自個兒去挖。」她用力搖頭,拒絕協助。


    嘲笑的唇角挑釁一揚,慵懶貴氣道:「我瞧妳是怕看見腐爛的死屍,才編借口不去的吧,其實妳可以直說,我不會勉強妳。」


    被他看輕的感覺像被針刺似的,教她渾身上下都不舒服,受不了地大聲反駁。「誰說我怕的?」


    事實上,她還真不想看腐爛的屍體。


    「既然不怕,那就來吧。」他順著她的話尾,下巴揚了揚,要她乖乖聽話辦事。


    「呃……」瑤光發現自掘墳墓時為時已晚,沮喪閉上雙眼,恨不得將笨到家的嘴巴縫起來。


    「呃什麽?後悔了?」他刻意擺出一副我就知道的表情。


    不肯服輸示弱的瑤光一股氣往上衝,再次衝動地脫口而出。「挖就挖,誰說我後悔了。」


    很好,她不隻嘴笨,人也笨死了,居然會中他的激將法,現下真要後悔豎白旗也沒那個臉麵,唯有硬著頭皮上了。


    瑤光慘白著臉,拿著鋤頭的手微微發抖,僵硬地走到他身旁,嘴硬的扯動嘴角道:「開始吧。」


    她的恐懼全看在宮熙禛眼裏,讓他直想發笑,但他麵上依舊波瀾不興,右手作了個請的姿勢。「既然妳這麽說,就由妳先開始。」


    「啊?!」她瞪著他。


    他堅定的對她頷首,將開挖的重責大任交托到她身上。


    瑤光忍住丟下鋤頭落荒而逃的衝動,小臉青白交接,咬緊牙根,深吸了口氣,故作堅強地彎腰挖下第一鋤。


    嗚……她這是招誰惹誰了?為何自遇到他後就沒有一件事是順利的,莫非他是她命中的煞星?


    宮熙禛滿意地看她挖下第一鋤,於心裏暗笑,一把抽走被她拿來權充為墓碑的樹幹,隨意往旁一扔。


    「你怎麽可以隨便亂扔?」瑤光見到被當作墓碑的樹幹飛入半人高的草叢,開始發難。


    「不扔掉,難不成要我把它供起來?」他不屑哼了聲。


    「當然不是,但你至少可以恭恭敬敬把它拿起來好生放在一旁吧?」她喪氣的看了被草叢掩沒的樹幹一眼。


    「他是來殺我的,我為何要對他恭敬?」他當她說了件非常荒謬可笑的事,仰頭朗聲大笑。


    「話是沒錯,但人都死了,結下的仇也該解了不是嗎?」


    他嗤之以鼻。「妳太天真了,仇恨並不會因人死而了結,要不要了結,得看我願不願意。」


    瑤光怔忡望著他糾結陷溺於仇怨的臉龐,不明白他的愛恨為何會如此強烈,愛一個人就用盡全副心力去愛,恨一個人也是至死方休,終日背負如此濃烈的情緒,莫怪他無法獲得平靜。


    「你這樣子怎麽快樂得起來?」他笑起來很好看,非常好看,她永遠都記得在京城時,他揚著這世間最迷人的笑容麵對心愛的女子,那笑容比世間最好的佳釀還要來得醉人。


    「誰說我要快樂?我一點都不需要快樂,我要的是血債血還。」他不介意讓她知道他這人有多嗜血駭人。」


    聞言,瑤光倒抽了口涼氣,久久說不出話。


    「還愣在那那裏做什麽?快點挖。」


    瑤光像個呆子,木然聽從他的指令行事,腦中不停盤旋他所說的話。


    倘若有辦法,她想要為他調配一碗名為遺忘的湯藥,她不希望他再受困於血海深仇中,那太痛苦,也太折磨人,隻會讓人因嗜血而愈陷愈深。


    假如他能夠忘掉所有不愉快,就此隱姓埋名到沒有人認識他的地方重新開始,她相信他可以過得比現在還好、還開心。


    她瞪著自己掘土的雙手,想著她這雙手救人無數,可以調配出許多治病良方,為何卻救不了最在意的人?為何調配不出讓他那傷痕累累的心痊愈的良藥?


    在她挖了好一會兒後才開始有動作的宮熙禛,突然開口問:「妳大概把劍埋在哪個位置?」


    「咦?」突來的問題讓瑤光停下手中動作,愣愣抬頭看他,指了指右前方道:「大概是那裏吧。」


    他揶揄問:「既然大概是那裏,妳為何挖現在挖的地方?」


    幸好他夠聰明,沒像她傻乎乎的卯起來胡亂開挖。


    經由他的提醒,瑤光這才發現自己有多傻氣,呻吟的拍了拍額頭,氣惱自己腰部快斷了,竟然還挖錯地方。她連與他視線交集的勇氣都沒有,非常清楚此刻那雙好看的黑眸定充滿嘲弄。


    唉……垂頭喪氣的移到大概位置,灰頭土臉地繼續挖墳。


    過了一會兒,尚未看見腐屍,瑤光已先嗅聞到腐敗難聞的氣味,她皺眉憋氣不敢用力唿吸,強壓住翻絞不已的胃部,克製著想跑到一旁嘔吐的衝動,逼自己加快挖掘的速度,好提早結束這酷刑。


    宮熙禛亦聞到教人欲嘔的氣味,為取得長劍,他緊繃著臉沒有遲疑地繼續挖,沒多久便看到爬有蟲子與蛆的腐壞手臂旁閃著劍鞘上雲紋裝飾的銀光。


    「挖到了。」他揚唇一笑。


    「真是太好了。」瑤光不愛看成堆惡心的蟲子,偷偷撇開臉。


    難得善心大發的宮熙禛沒有逼她繼續挖,他不理會那些受到驚擾到處爬動逃命的蟲子,伸手拿取長劍,眉也不挑地抖開劍鞘上的蟲子與泥土。


    瑤光嚇得連忙跳開,唯恐被他抖開的蟲子會跳到她身上,這陣仗已教她頭皮發麻,凝結於眼眶的淚水就要狂泄而下,即使長年上山采藥看到蟲子是家常便飯的事,但為了采集所需藥材,她會強迫自己忍受,隻是今天這具腐屍上的蟲子實在多到她難以忍受,她真的快哭了。


    宮熙禛抽出長劍,就著天光審視手中的劍,以指尖測試其鋒銳,劍尖挑破拇指脆弱的皮膚,一滴血如珠玉凝結於指尖,他不甚滿意地點頭下評語。「還算堪用。」


    瑤光背對著他抱頭蹲下,聲音悶悶的問:「好了嗎?我們可以走了嗎?」


    她那打從心裏的恐懼終於引起宮熙禛注意,刹那間,她害怕的模樣竟讓他想起蝶兒,他的蝶兒也曾被小蟲子嚇得花容失色,為此,他的心不由自主放軟,將長劍入鞘係於腰際。


    「走吧。」


    瑤光怕得不敢迴頭,不想迴頭,嗓音猶帶哽咽。「去哪兒?」


    「妳不是還要采藥?」


    「對,但你有把屍體埋好嗎?」怕歸怕,她仍是想知道他有沒有收拾善後。


    「沒有。」他迴得很理所當然。


    「為什麽沒有?」她急得差點迴頭,但一想到那惡心的景象,便又沒用的將自己縮成一團。


    「我為什麽要?」


    「是你挖的,你當然要再把墳墓恢複原狀。」她氣急敗壞地堅持道。


    宮熙禛看著她那可憐兮兮的背影好半晌,終於決定好心地順她的意一迴,畢竟如果今日是蝶兒在他身邊,他決計不會讓心愛的蝶兒受到半點驚嚇委屈,算她托了蝶兒的福。


    瑤光聽見挖土的聲音,鼓起勇氣轉過頭看,驚見他竟真的依她的意思將屍體埋好,縱然他的動作粗魯而不耐煩,但他真的做了,她的心為此盈滿暖意,不管他為何願意動手,她都很開心,真的好開心。


    她不再害怕的站起身,抹去垂掛於眼角的淚珠,充滿喜悅走到他身旁提醒。「還有墓碑。」


    她的大膽要求惹來他的橫眉豎目,他不客氣地扔下話,便轉頭邁步離開。「自己去撿。」


    「好。」瑤光的心被他收得服服貼貼,對他的惡聲惡氣半點都不在乎,開開心心小跑步到草叢裏撿拾被他丟棄的樹幹。


    他難得對她好一次,她就已經很開心了,漲得滿滿的,她想,她真的是太軎歡他了。


    明明知道這樣不好,可是,她已經無法將心收迴,隻能傻傻埋頭狠狠愛了。


    ***


    初雪,如雨,細細碎碎。


    天色一片灰蒙,淒淒冷冷,尤其在山裏,寒氣更是無孔不入,冷得教人無時無刻都瑟縮著身子。


    林中,孤男寡女共處的小木屋裏,燒著木柴的地爐發出嘩剝聲,埋在火堆裏悶烤的番薯已散發出陣陣香甜氣味,誘人分泌唾液,食指大動。


    瑤光端坐在桌前狀似專注地處理成堆藥材,事實上她每隔一會兒就會煩躁地轉頭看向敞開的窗戶,窗外,他練劍的身影令她心不在焉。


    「我知道你複仇心切,但你已經天天練劍了,偶爾休息一天不打緊吧!外頭天寒地凍的,你這樣肯定會受寒的……」就是知道他不會聽見,她才敢放心在屋內叨絮,將心裏所有想說的話一股腦兒地全都說出出來。


    說完,悠悠歎了口氣,放下削到一半的淮山,癡然凝望於細雪中更顯俊逸瀟灑的身影。


    「我實在很傻是不?明知你永遠不會屬於我,卻總是忍不住追尋你的身影,你可知道,你隨口說的一句話,就可以讓我飛上雲端或是墜入萬丈深淵,這種自己不再屬於自己的感覺很不好受,偏偏我就是無法控製不去喜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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