敏銳察覺戚瑤光打算趕人,他故意揚起讓人如沐春風的笑容,斬釘截鐵地道:「我要留下來。」


    「什麽?」瑤光揚高聲,不曉得是他的笑容太迷人使她心跳失序,抑或是他的話太驚人,讓她嚇到差點自椅子上跌落。


    「妳聽到我的決定了。」他說得一派輕鬆,愜意吃著飯。


    「我是聽到了,但你不再考慮清楚嗎?」他要留下來,怎麽辦?她是可以明確的下逐客令,相信以他的自尊和驕傲,絕不會死皮賴臉硬要留下,可她說不出口,她真的沒辦法狠下心將已一無所有的他趕出至」


    「不用。」


    他優雅地用完飯,沒發出半點聲響的放下飯碗,衝著她微微一笑,笑容中帶有惡意的邪氣,他忽然發現做出教她瞠目結舌的事還挺有趣的,至少在這一刻,可以稍微移轉他的注意力,不再困在深幽的愛恨情仇當中。


    計劃徹底宣告失敗,瑤光有些失望,但也有些竊喜,兩種截然不同的情緒於內心反複翻騰左右為難,她拿他沒轍,隻能走一步算一步,船到橋頭自然直了。


    「待會兒幫我包紮上藥。」他很理所當然的命令她。


    瑤光看了他一眼,認命點頭,語氣十分軟弱。「好。」


    她沒用!真的是沒用到了極點,唉。


    ***


    這個女人非常吃苦耐勞。


    在連續幾日陰雨不斷後,燦爛陽光終於露臉,宮熙禛即見戚瑤光一早起來忙進忙出,將快要發黴的藥材搬到小院中曝曬去除濕氣,雖然她已盡量輕手輕腳,仍是吵醒淺眠的他。


    他隻手撐額看著窗外沒一會兒停歇的女人,仔細打量她,她真像是路邊的小野花,隨便長隨便活,就算遭遇再多的風吹雨打,也無法摧折半點生命力。


    戚瑤光,瑤光,為北鬥七星中的第七星,又稱破軍,她爹娘將她取名為瑤光,是希望她像星子一樣,以熒熒光芒照亮黑夜,帶來希望光明嗎?可無論他怎麽看,都覺得她再平凡不過,她確實懂得醫術沒錯,但也僅此而已,他依然覺得她不怎麽樣。


    倒是有件事他非常確定,就是這個女人垂涎他。


    從小到大,所到之處,每個女人見著他,雙眼無不散發出傾慕光彩,戚瑤光自以為隱藏得很好,事實上他早就發現她一直在偷偷打量他,有時帶著驚恐,有時帶著戀慕,而貪戀遠比害怕要多得多,她根本就對他難以抗拒,是以他才有辦法將她吃得死死的。


    宮熙禛嘲諷一笑,耍弄她,讓他心情挺好的,或許他可以借由戲耍她來暫且忘卻積鬱在心頭的傷痛。


    他起身瀟灑地褪下外袍,讓出削瘦但結實的上半身,眉眼邪氣一挑,鎖定外頭那個不知死活的女人。


    瑤光挽起衣袖搬著竹筐,眼角瞥見宮熙禛走出屋外,以為是自己太粗手粗腳吵到他,轉頭想要跟他道歉,一看到他,整個人立即像著了魔似的瞪大眼動彈不得。


    她早該看習慣他赤裸的身軀,畢竟她每天為他換藥包紮,麵對他的裸露應該無動於衷,但她從沒想過他那猶帶傷的身軀沐浴在陽光下會如此吸引人,教她情不自禁麵紅耳赤,害羞的移開視線。


    這一謊,打翻了手裏竹筐中的樹甘草,她沮喪呻吟。「我這個笨蛋……為什麽連這點小事都做不好?」


    她連忙蹲下身撿拾滿地已切片的樹甘草,氣惱的模樣全看在宮熙禛眼裏,他冷冷一笑,罵了聲。「蠢蛋。」


    但遊戲尚未結束,他從容走到堆放在一旁的木柴前,拿起斧頭利落地開始劈柴。


    木柴被劈開的聲響吸引瑤光的注意,她抬頭一看,再度驚訝的張大嘴,丟下正撿拾到一半的樹甘草,用力揉雙眼,以確定自己並未眼花看錯。


    那個向來高高在上,連喝杯茶都懶得自己動手的宮熙禛竟然會悶不吭聲幫忙劈柴,是天要下紅雨了嗎?」


    於驕陽下劈柴的宮熙禛顯得更陽剛,也更具男性魅力,看得她口幹舌燥,完全移不開雙眼,直想丟下手邊工作不顧一切湊到他身邊,拿巾帕幫忙擦拭自弧度美好的頸項滑下誘人胸膛的汗珠。


    不,她甚至願意化身為他身上晶瑩剔透的汗珠,隻為短暫的幸福停留……


    倏地,瑤光猛地用力甩頭,用手拍打額頭,低聲斥責。「戚瑤光,妳是被下蠱還是瘋了不成?他不是好人,妳夠聰明的話就離他遠遠的,別再對他癡心妄想了。」


    他不是她能接近的男人,她最好時時刻刻記住這一點!


    她連續深吸好幾口氣,命令白己將注意力收迴來,不要再貪婪地盯著那個不屬於她的男人看。


    宮熙禛發現她竟然不再盯著他流口水,一把扔下手中的斧頭走到她身旁。


    突然身邊多了個影子擋住溫暖陽光,瑤光順著那雙穿著破損黑布靴的大腳丫往上移到那修長好看的長腿,再往上便是那教她垂涎欲滴的胸膛,再更往上,就是那張美到令許多女人自歎不如又傾慕不已的臉龐,最後對上寫滿仇恨冰冷的深邃雙眸,她的心不爭氣地一顫。


    「有什麽不對嗎?」咦?她的聲音怎麽變得有些沙啞?她到底怎麽了,快點恢複正常,別惹他笑話啊!


    宮熙禛俊臉一偏,下巴微揚,霍然蹲在她身邊,與她靠得十分近,近到可以清楚感受彼此的體溫。


    「沒什麽,不過是看妳撿個枯樹根撿了老半天也沒撿好,所以來幫幫妳。」


    瑤光清清喉嚨。「咳,這是樹甘草的根,不是枯樹根,它可以清熱解毒……」


    老天爺,自他身上傳來的炙燙體溫熨燙著她的心,教她無法控製的心跳失序。


    他信手拈起一根樹甘草的根打量,再率性的丟進竹筐中。「對我而言,它就是枯樹根。」


    那我昵?我對你而言是什麽?救命恩人?大夫?廚娘?或者是不相幹的陌生人?


    好煩,想得愈多,愈覺困惑煩躁,她真的好希望在他心裏,她有那麽一了點不同,隻消一丁點就好,她不敢奢求太多。


    「我吵醒你了嗎?」她有滿肚子的疑問想問他,卻沒膽問出口,僅能問不重要的事。


    「是有點吵。」他不否認。


    「對不起,連續下了好幾天的雨,今天好不容易出太陽,這些藥材再不拿出來曬就會發黴,所以我一早就得起來忙……」因為焦慮,因為期待,她拉拉雜雜說了一大串。


    宮熙禛不耐煩地打斷她連串的話。「妳好吵。」


    「呃……可能是我太久沒跟人說話,所以就會不由自主說一長串。」她羞窘的為自己找借口。


    俊眉一挑,嘲諷道:「太久沒跟人說話?那妳昨晚用晚膳時是在同誰說話?難不成我已變成鬼了?」


    輕易被抓出語病,讓她困窘的想挖個地洞鑽進去,但鑽進去之前得先澄清,免得他誤會了,她忙揮舞雙手解釋。


    「我不是說你是鬼不是人,我隻是……隻是……我也不曉得該怎麽說,可能是你主動幫我,讓我太感動的關係,以至於我開始語無倫次,你盡管別理會我。」


    「妳這女人還真是好笑。」宮熙禛搖頭一笑。


    戚瑤光比他想的要更為傻氣,像她這樣的女人,他隨便勾個小指就能將她耍得團團轉,她怎麽會這麽傻呢?不過戲耍她真是滿有意恩的。


    不知為何,宮熙禛嘴角那抹笑更加挑動她的心緒,睇望他的瞬間,心頭湧現強烈渴望,很想一直、一直看他這麽微笑,很想、很想用雙手撫平他眼底、心裏所有傷痛,即使他渴望的人不是她,她仍想不顧一切順心而為。


    她知道,她已完全陷溺、無法自拔。


    不管他是好人是壞人,做出怎樣駭人聽聞的事,她再也逃不開那雙陰鬱中帶著傷痛、誘人沉淪的眼瞳。


    她可以偷偷喜歡他,對吧?


    日子一天天過去,天氣愈來愈凍寒,常常連續多日都不見太陽露臉,天空灰蒙蒙,似要將人壓得喘不過氣來。


    宮熙禛身上的傷泰半已好得差不多,他不戲耍瑤光玩的時候,便又是陷入沉思當中。


    瑤光走過他身旁時會忍不住擔心,幾次想開口關切,又怕他嫌她多事,隻能一再將對他的關心埋在心裏,兀自幹焦急。


    在難得透著陽光、不再陰沉的天候裏,宮熙禛帶著被他打磨得很銳利的鋤頭與斧頭陪她上山采藥。


    他沉默走在她身後,步伐沉穩地踩踏著山徑上的冰霜、枯枝與落葉,時刻留意周圍動靜,自在山中遭遇殺手狙殺後,他便有隨時與人生死對決的覺悟,不論刮風或下雨,每日皆會起個大早開始練武,將師傅曾教授過的武藝全都演練過,以防再遭遇殺手會被殺個措手不及。


    這幾日他在盤算,要想辦法弄到一把長劍,光靠鋤頭與斧頭可不濟事。


    「妳把那個人埋在哪兒?」


    走在前頭的瑤光聽見他突然出聲詢問關於被他殺死的那個男人的事,以為他是感到歉疚,很樂意地轉身迴答:「就在離這兒不遠的東邊林子裏的一小塊空地,你是要去祭拜他嗎?」


    宮熙禛皺眉看她,沒想到她會說出如此可笑的話來。「我一斧頭就讓他頭身分家,妳竟然以為我會想去祭拜他?嗤,妳這女人腦子是不是壞了?」


    「我的腦子沒壞,既然你沒要去祭拜他,為何要問起他的埋葬之地?難不成你還想把他挖出來鞭屍?」真正奇怪的人是他才對。


    俊眉邪惡一挑。「差不多。」


    「什麽?!」瑤光被他嚇到聲兒拔尖,伸手掏掏耳朵,以確定並未聽錯。


    「如果有必要,我不介意挖墳,帶路。」驕傲的下巴揚了揚,命令。


    「等等,你是什麽意思?不會真的要挖墳吧?」蜜色小臉嚇得白慘慘,都過了這麽些天,那人的屍體肯定已經腐爛,她沒有興趣去看一具已經腐爛爬滿蟲子的屍體。


    「真的,所以,帶路。」宮熙禛說得斬釘截鐵。


    可怕的雞皮疙瘩爬滿瑤光全身,她才剛覺得他人不是太壞,還算有良知,怎知他會朝她兜頭狠狠潑來一桶冰水。


    她雙腳堅定站在原地,頭搖得如博浪鼓。「我不要,你不可以這麽做,他人都死了,你應該讓他入土為安才對。」


    宮熙禛雙手盤胸取笑她。「妳又不認識他,跟他沒半點交情,我也不是要挖妳的墳鞭妳的屍,妳何必這麽堅持?」


    「我之所以堅持,是因為你是不對的。」他到底懂不懂什麽該做、什麽不該做,或者他根本已經瘋狂到不可理喻了?


    「不對又如何?」他不在意的聳聳肩。


    瑤光翻了翻白眼,覺得同他講道理真的好累,因為他完全不在乎,也聽不進去,她長歎了口氣,試著以平和的口吻對他諄諄教誨。「既然不對,就不該做不是嗎?」


    「假如妳廢話說完了,那就帶路吧。」


    她氣得跺腳。「你為何要讓自己變成這樣可怕的人?這樣你真的過得比較開心嗎?你難道不知道這樣的你會讓人敬而遠之?」


    「那又如何?我本來就沒有要求他人喜歡我,妳為何對我的事如此在意,莫非妳喜歡我?」嘴角惡意一揚,笑睨氣急敗壞的女人。


    瑤光因他突然丟來的問句震得被口水嗆到,脹紅小臉,拚命捶胸用力咳著。


    宮熙禛雙手盤胸好整以暇地看著那沒膽與他對視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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